"表妹怕是吃错药了。"沈玥彤指尖拈起片未化的药渣，"川芎三钱，红花五钱——这哪是安胎方子，分明是落胎的猛药！"
柳陌原霍然起身，箭袖扫落竹榻边的鎏金香球。虞承欢却笑吟吟抚上平坦小腹："表嫂好眼力，这正是上个月原哥哥请御医开的方子呢。"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石桌，在青苔上刻出三道新月痕。
沈玥彤忽然记起三日前暴雨夜，柳陌原冒雨捧回的锦盒里，装着对雕新月纹的翡翠耳珰。此刻那耳珰正悬在虞承欢耳垂，随她偏头轻笑轻晃。
"世子！"老嬷嬷喘着气跑来，"西跨院那位姑娘又咳血了！"
虞承欢突然抓住柳陌原衣袖，指尖掐进银线云纹："原哥哥不是说她活不过端午？"她腕间金镯撞在石桌角，豁口处露出内里暗刻的"程"字。
沈玥彤盯着那个字，耳边炸响大婚次日婆母的醉话："程家满门抄斩那夜，陌原在祠堂跪断了三根藤条..."她猛地扯过虞承欢的手腕，金镯内侧赫然刻着生辰——正是程家灭门次日。
柳陌原突然劈手夺过金镯，力道大得扯断虞承欢一缕青丝。他玄色箭袖里掉出半截褪色红绳，绳结样式与西跨院姑娘腕上旧疤严丝合缝。
"闹够没有？"他声音里淬着冰渣，目光却掠过沈玥彤发间的白玉响铃簪——那是程家嫡女及笄礼的制式。
虞承欢突然娇笑着拾起红绳，在指尖绕成同心结："原哥哥还留着这个？当年你说要拿它绑住..."
"啪！"
沈玥彤手里的银剪突然断成两截，剪刃上还沾着晨起修剪的牡丹残瓣。她看着柳陌原瞬间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那日他教自己射箭时，箭翎上染着的根本不是朱砂，而是干涸的血迹。
……
"是没有？还是——你不记得了？"沈玥彤指尖抚过案几上裂开的玉连环，那日虞承欢就是握着这物件跌进荷花池的。池底淤泥里捞出的银香囊，此刻正在她袖中发烫。
虞承欢倚着紫檀雕花围屏，石榴裙下露出半截绣金履。她忽然抬手理云鬓，腕间翡翠镯滑至肘间，赫然现出三道蜈蚣似的旧疤："表嫂这话好生奇怪，五年前欢儿在青云观清修，能记得什么？"
沈玥彤盯着那疤痕，忽然想起柳陌原书房暗格里褪色的庚帖——落款处青云观玄真道长的印鉴，分明与去年查封的私盐案要犯腰牌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承欢。"柳陌原突然撩开珠帘进来，玄色箭袖沾着星点朱砂，腰间蹀躞带空悬着本该挂玉佩的位置，"前日让你誊的《妙法莲华经》..."
"原哥哥好狠的心。"虞承欢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蜿蜒的鞭痕惊心怵目，"当年在暗牢受刑时，你应承过要护我..."
"啪！"
沈玥彤手中的青瓷盏突然炸裂，碧色茶汤泼在虞承欢裙裾上，将那抹朱砂色晕染成诡异的紫。她终于看清柳陌原袖口沾染的并非朱砂，而是西跨院那位姑娘每日要服的药引。
柳陌原箭步上前攥住虞承欢手腕，力道大得翡翠镯应声而裂。碎玉飞溅间，沈玥彤瞥见对方后颈有枚胭脂痣——与三年前暴毙的程家幺女画像分毫不差。
"世子！"侍卫慌慌张张闯进来，"西厢房那位...那位姑娘的玉佩..."
柳陌原猛然转身，腰间蹀躞带金钩勾住沈玥彤的鲛绡披帛。裂帛声里，沈玥彤看见他中衣领口滑出半截红绳——与虞承欢暗格里藏着的断绳正是同源。
虞承欢突然吃吃笑起来，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案几上的《金刚经》，在"无我相"三字上留下血痕："表嫂可知，原哥哥背上有道十字箭疤？"她突然扯开柳陌原后襟，狰狞疤痕在烛火下宛如活物，"这可是当年为救..."
"闭嘴！"
柳陌原反手扣住虞承欢咽喉，却在触及她颈间玉锁时骤然松劲。沈玥彤看得真切，那玉锁纹样与太后赏赐的百子千孙图暗格中的密匣钥匙，竟是阴阳相合的一对。
窗外惊雷骤起，暴雨裹着海棠花瓣扑进轩窗。虞承欢突然贴近沈玥彤耳畔，吐息间带着曼陀罗的甜香："表嫂夜里可曾听过铃铛响？原哥哥每逢月圆就会..."话未说完便被柳陌原拽着胳膊拖出门去。
沈玥彤低头看着掌心，方才混乱中从虞承欢发间摘下的并蒂莲金簪，花蕊处刻着细小的"玄"字——正是当年青云观连环命案死者身上都出现的标记。她忽然想起大婚那夜，合卺酒里沉着的金箔，在烛火下映出的分明是个"程"字。
……
虞承欢指尖掐进掌心，盯着荷塘里翻尾的锦鲤："五年前我在青云观后山溺水，救我的郎君手背有块月牙疤..."她忽然抓住沈玥彤的袖口，丹蔻染红了雪色杭绸，"表嫂你看！"
沈玥彤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柳陌原正握着箭囊走来。日头照在他挽弓的右手，虎口处褐色疤痕形如新月——正是三日前她替他包扎箭伤时见过的。
"不过是个梦。"沈玥彤笑着掰开虞承欢的手，顺势将沾了凤仙花汁的帕子塞回她掌心，"许是你记岔了，我上月还见世子救起落水的..."
"彤儿。"柳陌原突然打断她，箭囊上的银扣刮过石栏，"承欢体弱，少带她来水边。"
虞承欢忽然嗤笑出声，鬓边金镶玉步摇晃碎了池中倒影："原哥哥怕我落水？还是怕我想起那年七夕，你抱着程家姐姐从荷塘..."话未说完就被柳陌原攥住手腕，翡翠镯子磕在石栏上迸出裂痕。
沈玥彤盯着镯子内侧暗刻的"玄"字，忽然想起大婚次日，柳陌原醉后在她掌心写的正是这个字。当时红烛摇曳，他说这是"玄鸟庇佑"，如今看来却像是道催命符。
暴雨骤至，荷塘泛起腥气。虞承欢突然挣脱桎梏，湿透的纱衣勾勒出腰侧狰狞的鞭痕："表嫂可知原哥哥后背箭伤怎么来的？那年他为了..."
惊雷劈开乌云，柳陌玄箭袖滑落，露出小臂新鲜的血痕。沈玥彤瞳孔骤缩——那分明是牙印，与西跨院姑娘腕上旧伤严丝合缝。
"世子妃！"侍女举着油纸伞冲来，"西厢那位姑娘醒了，正闹着要见..."
柳陌原转身时玉佩勾住沈玥彤的禁步，羊脂玉上赫然刻着"玄真"二字。虞承欢突然疯笑，拔下金簪划向脖颈："程姐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