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拐杖重重杵地,震得博古架上汝窑天青釉柳叶瓶嗡嗡作响:"你当老身是刑部那群糊涂官?"她枯瘦的手突然掐住孙子下颌,"看看你这双眼睛,跟你父王临终前一模一样!"
雕花门忽被秋风吹开,裹着桂花香的风卷起满地佛珠。柳陌原望着滚到廊下的珠子,瞳孔倏缩——每颗玛瑙滚过的水痕竟泛着诡异靛蓝。
"三日前太医说您眼疾加重。"他握住祖母颤抖的手,"怎的偏巧盐引案发后就瞧不清了?"
老王妃甩开他的手,鎏金护甲划过他手背:"你父王若在..."话未说完突然呛咳,帕子上绽开暗红花斑,惊得门口侍立的沈玥彤疾步上前。
"祖母当心。"世子妃捧来缠枝莲纹药盏,"川贝枇杷膏煨了三个时辰。"
老王妃却将药盏扫落,瓷片擦过沈玥彤额角:"好个贤惠孙媳!"她盯着沈玥彤裙摆沾的靛蓝颜料,"听说你上月接管了府里染坊?"
柳陌原猛地扯过妻子,指尖抹去她额间血珠:"陇西官盐掺的靛青染料——"他盯着祖母袖口若隐若现的蓝痕,"恰是端王府供给官府的。"
暴雨骤至,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柳陌旻抱着碎瓷片撞进门来,月白锦袍染着大片墨渍:"祖母!孙儿又摔了笔洗..."他忽然噤声,盯着满地狼藉的佛珠瑟瑟发抖。
老王妃突然柔了神色:"旻儿来。"她将庶孙沾墨的手按在掌心,"这手该握笔杆而非碎瓷。"说着褪下腕间翡翠镯,"拿去赏你院里那个会制颜料的通房。"
柳陌原盯着镯内暗刻的"朔"字,那是父王当年犒赏朔北军的制式。他忽觉喉间腥甜,十年前父王战袍染血的模样与眼前翡翠寒光重叠。
"世子爷!"侍卫浑身湿透闯进来,"陇西盐商招供了!说靛青料里掺了..."他瞥见老王妃阴鸷眼神,生生咽下后半句。
柳陌原抽出侍卫腰间佩刀,寒光劈开药汁浸透的帕子。暗红血渍遇刃竟泛起幽蓝,惊得沈玥彤攥紧他袖口:"是孔雀胆!"
"好个一石二鸟。"柳陌原刀尖挑起翡翠镯,"用毒料染官盐,既能毒杀盐商灭口,又能嫁祸王府。"他突然轻笑,"祖母当年给父王准备的践行酒,也是这个颜色吧?"
惊雷劈亮老王妃扭曲的面容,她突然暴起夺刀,却被柳陌原反剪双手。挣扎间鎏金护甲断裂,露出腕间狰狞伤疤——与朔北军虎符缺口严丝合缝。
"当年三万将士..."柳陌原声音发颤,"是您截了粮草令他们冻毙?"
暴雨裹着桂花砸进厅堂,柳陌旻突然抓起碎瓷片抵住喉咙:"放祖母走!不然我死在这里!"他脖颈已划出血线,"反正...反正我娘就是替祖母试药死的..."
沈玥彤突然掀开染缸布罩,靛青染料里泡着半枚青铜虎符:"妾身查过府账,每月初七都有人往陇西运十车桂花——恰好能掩盖孔雀胆的苦杏味。"
柳陌原掰开祖母紧攥的拳头,玛瑙碎渣里掉出把青铜钥匙。当钥匙插入翡翠镯内侧瞬间,镯身"咔嗒"裂开,露出张泛黄的朔北边防图——标注着十年前被老王妃亲手凿穿的粮道缺口。
老王妃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崩断,三十六颗圆珠滚落满地。沈玥彤俯身去拾时,发现珠孔内壁竟刻着蝇头小楷的"慈航"二字——正是药圣大师遁入空门前的俗家名讳。
"祖母当真心疼孙媳。"柳陌原用剑尖挑起颗佛珠,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在描金屏风上,"这串开过光的念珠,怎的藏着故人私印?"他说话时喉结处青筋突跳,后颈疤痕在烛光下泛出蛛网状紫纹。
老王妃搭在蟠龙杖上的手背暴起青筋,鎏金护甲刮过沈玥彤刚捡起的佛珠:"不过是旧年故人相赠..."话音未落,太妃突然从锦榻上直挺挺坐起,枯槁手指直指老王妃眉心:"慈航!你答应过要带阿茵走!"
沈玥彤腕间抓痕突然灼痛难当。她注意到太妃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金箔——正是老王妃每日服用的金丹残渣。柳陌原忽然轻笑出声,腰间龙纹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嗡鸣,竟与太妃喉间嗬嗬声形成诡异共鸣。
"看来母亲想起不少旧事。"他踱步到铜镜前,指尖抚过镜面雕琢的并蒂莲,"就像这面先帝赐的鸳鸯镜,照得出皮囊,照不见人心。"镜中映出沈玥彤苍白的脸,而她分明看见镜后闪过半张布满毒疮的面容。
老王妃的蟠龙杖重重杵地,震得案上药碗叮当作响:"陌原!你非要当着外人..."
"外人?"柳陌原突然掐住沈玥彤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老王妃,"您二十年前把表妹送进苏家时,可没当她是外人。"
沈玥彤瞳孔骤缩。她腕间抓痕此刻泛起幽蓝荧光,与老王妃护甲上镶嵌的夜明珠相映生辉。太妃突然发出厉鬼般的尖笑,沾着黑血的指尖在床褥上画出古怪符咒:"血咒...你们都要偿命..."
"住口!"老王妃扬手将金丹掷向太妃,却被柳陌原凌空截住。丹丸在他掌心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龟甲,上面用朱砂写着沈玥彤的生辰八字。
沈玥彤突然嗅到熟悉的紫述香。她发间那支点翠簪子不知何时沾了花粉,而老王妃妆奁缝隙正漏出同样的香气——与她今晨在世子书房暗格里发现的毒引配方分毫不差。
"原来祖母才是用药高手。"她故意让簪花扫过柳陌原手腕,"这紫述香配龙涎,可不就是千机引的药引么?"话音未落,老王妃的蟠龙杖已抵住她咽喉。
铜镜在此刻突然翻转,露出后面暗格中泛黄的婚书。柳陌原抽出婚书抖开,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并列着两个名字:一侧是药圣"林慈航",另一侧本该写着老王妃闺名的位置,却是用朱砂画着道诡异的符咒。
"难怪父亲常年驻守北疆。"他将婚书凑近烛火,火光透过纸张映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原来我们柳氏血脉里,流着巫医族的禁忌之血。"
老太妃突然暴起扑向铜镜,干枯的手掌拍在镜面符咒上。整面铜镜应声碎裂,飞溅的碎片中,沈玥彤看见老王妃左耳后露出块蝶形胎记——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抱着婴孩跳崖的女子耳后的印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