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原抢先劈开铜匣,泛黄的信笺飘落在地。凌蓟拾起时,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纸:"这是......"
"你娘亲的绝笔。"沈玥彤望着窗外残月,"她没死于难产,是被狼王做成了人烛。"她突然扯过柳陌原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就像这些蛇蛊,看着凶险,实则是替人挡煞的。"
柳陌原突然打横抱起她,战甲硌得她生疼:"你拿自己当诱饵?"
"夫君不也拿真心当赌注?"沈玥彤笑着戳他心口,"从掀喜帕那刻起,你就疑我是漠北细作。"她突然拽过凌蓟的断臂,"就像他始终不敢认,三年前狼群中是他先对我动的手。"
凌蓟的铜钱佩叮咚坠地,他望着臂上新愈的齿痕:"那夜你明明昏厥......"
"沈家女天生百毒不侵。"沈玥彤突然呕出黑血,笑容却愈发艳丽,"包括情蛊。"她拽着柳陌原的领口贴近,"夫君现在心跳得这般快,是怕我死,还是怕我活?"
更漏滴到子时,凌蓟默默退出寝殿。柳陌原将人压在锦被间时,摸到她后脊密密麻麻的旧疤:"这些......"
"狼王用金钩吊了我三日,就为问出祖父的暗桩。"沈玥彤翻身咬住他喉结,"我告诉他,暗桩就在他枕边人心里。"
柳陌原突然扣住她手腕,鎏金护甲在锦缎上刮出裂帛声:"那个枕边人......"
"是你乳娘。"沈玥彤笑着舔去他唇上血珠,"三日前她悬梁时,手里还攥着你幼时的虎头鞋。"她突然弓身痛呼,"哎呀,你儿子踹人了......"
瓦檐上传来白貂的嘶鸣,凌蓟的箭尖正对东方泛白的天际。那里,新一轮的赤链蛇群正悄然逼近。
"嘶——"
一条赤鳞蛇昂起三角脑袋,蛇信几乎要舔到沈玥彤的裙角。柳陌原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腕,"彤彤退后",他声音里带着强压痛楚的沙哑。
"世子别动!"凌蓟破窗而入时带进满地月光,玄铁剑挑飞两条窜起的毒蛇,"赤焰蛇见血封喉,鳞片带火毒!"
沈玥彤这才发现柳陌原右手掌心发黑——方才那条蛇竟是从他枕下钻出。她指尖掐进掌心,拔下金簪就要划开伤口。
"不可!"凌蓟剑柄挡住她的动作,"世子体内有寒蛊,见血必......"
"寒蛊遇火毒,两相冲撞会心脉尽断。"柳陌原突然轻笑,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沈玥彤手背,"倒是个新鲜死法。"
沈玥彤怔怔望着他苍白的唇色。三日前她替嫁进府时,这人还笑吟吟掀了她盖头说"姑娘走错门了",此刻却像尊要碎裂的玉雕。
"凌护卫,取我妆奁底层玉盒。"她突然扯断腰间禁步珠串,"世子若死了,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端王府用新妇陪葬。"
凌蓟劈开雕花屏风的动作一顿。月光照见世子妃发间步摇晃出的冷光,像极了那日她在喜堂上折断家暴前夫手腕时的眼神。
玉盒里躺着七根淬毒银针。沈玥彤捏着柳陌原的下巴逼他抬头:"信我吗?"
"夫人指甲该修了。"柳陌原咳出黑血,带笑的凤眼映着她发红的眼尾,"再深些为夫真要破相......"
银针封住心脉的瞬间,凌蓟的剑尖同时刺穿最后三条蛇的七寸。血腥气里,沈玥彤扯开柳陌原的衣襟,对着锁骨下方泛青的血管就要下口。
"不可!"凌蓟的剑鞘横在她颈前,"属下来吸。"
"你当演话本子?"沈玥彤拍开剑鞘的力道震得掌心发麻,"火毒入喉必伤声带,凌护卫是要当哑巴侍卫?"
柳陌原突然闷哼一声。沈玥彤低头见他颈侧青筋暴起,寒蛊化成的冰纹正与火毒赤痕纠缠。她再顾不得许多,俯身时闻到他衣襟里淡淡的雪松香。
"彤彤......"柳陌原指尖缠住她一缕散发,"为夫守宫砂还在......"
"闭嘴!"沈玥彤吐出毒血时瞥见他耳尖泛红,气得往他腰侧软肉拧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
凌蓟默默转身劈开床板,取出暗格里的玄冰匣。当看到匣中少了三支九转还魂丹时,瞳孔骤缩:"世子,药被换了。"
柳陌原望着梁上某处轻笑:"二叔养的那些暗卫,最近倒是越发勤快。"他突然握住沈玥彤还要吸毒的唇,"夫人可知,为何偏是赤焰蛇?"
沈玥彤抹着嘴角血渍冷笑:"火毒诱发寒蛊,寒蛊发作需玄霜草——而昨日庄子上刚送来我陪嫁的十车药材。"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凌蓟剑锋指天就要追,却被柳陌原一个眼神止住:"让彤彤玩。"
沈玥彤已经掀开床幔后的暗门,露出她这两日暗中布置的机关。十二连弩对准房梁的瞬间,三个黑衣人栽进蛇血未干的青砖地。
"留活口!"凌蓟急道。
"留着呢。"沈玥彤踩住其中一人的手腕,"齿间藏毒的蠢把戏——"她突然捏住那人下巴轻笑:"告诉二老爷,世子妃最爱以牙还牙。"
柳陌原倚着软枕看她利落卸人关节,忽然对凌蓟叹气:"当初该听你的,八抬大轿确实委屈她了。"
天光微亮时,沈玥彤正盯着药炉打瞌睡。凌蓟抱剑立在廊下,突然开口:"王妃为何会解寒蛊?"
"你脖颈左侧有三道旧疤,应是三年前腊月受过贯穿伤。"沈玥彤搅着药匙懒懒道,"而世子掌心剑茧位置显示他惯用左手,但用膳时总会换成右手——凌护卫,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凌蓟手中剑鞘"当啷"撞上廊柱。三年前雪夜护主,正是柳陌原用左手剑替他挡了致命一击。
药香氤氲中,柳陌原的声音从内室飘来:"夫人既然看出为夫装病,不如猜猜接下来要唱哪出戏?"
沈玥彤将汤药重重搁在案几上:"装病诱二房出手,借机清理门户。但世子算漏了两件事——"她突然扯开他衣带,"第一,我当真会解毒;第二......"
凌蓟退至院中时,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世子闷笑:"第二是什么?"
"第二,"沈玥彤将柳陌原双手捆在床栏,举着药碗挑眉:"本姑娘最恨被人当棋子。"
晨光透过窗纱时,凌蓟望着梁上新添的十架连弩,突然觉得王府的秋天格外热闹。而当听到世子要亲自教王妃习字时,他默默往耳中塞了两团棉絮。
……
端王府,惊蛰夜。
沈玥彤指尖捻着银簪挑开雕花窗棂,月光如霜倾泻而入,正映在满地扭曲的蛇身上。柳陌原反手将妻子护在身后,玄色锦袍被毒蝎尾针划破的裂口还渗着血珠:"凌蓟!"
"属下在。"黑衣护卫破门而入时剑锋犹带寒露,二十余条毒蛇已在他剑花翻飞间断成数截。凌蓟单膝跪地时,袖口暗纹闪过一线银光:"世子恕罪,属下查过船底暗舱,那些蛇蝎......"
"是养在王府药圃的赤练蛇。"沈玥彤忽然截断话头,素手捏着半截蛇尾举到烛火下,金线绣的百子千孙纹袖口微微颤动:"你们看这鳞片泛青,分明是用紫茎泽兰喂大的。"
柳陌原瞳孔骤然收缩。廊外传来更夫敲梆声,三长两短。
"即刻回府。"世子抓过披风裹住妻子,腰间蟠龙玉佩撞在门框上铮然作响。凌蓟沉默着将染血软剑收入犀角鞘,目光扫过窗棂外飘动的半幅茜色纱帘——那本该挂在西跨院侧妃寝殿的霞影纱。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沈玥彤已立在黄花梨百宝阁前。羊角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映着格子里数十个描金瓷罐。"陌原你看,"她指尖抚过罐底暗纹,"这些装蛇虫的器皿,都是去年父王赏给各院的贡瓷。"
柳陌原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忽听得瓦片轻响。凌蓟如鹞子翻身掠上房梁,再落地时掌中扣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正是侧妃房里的二等侍女春莺。
"世子妃饶命!"春莺膝行着去抓沈玥彤的裙角,却被凌蓟用剑鞘格开三寸。柳陌原俯身捏住她下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说,西跨院近日可少了紫茎泽兰?"
"侧妃娘娘...娘娘前日命人取了半筐..."春莺话音未落,窗外骤然射入三支淬毒袖箭。凌蓟旋身挥剑的刹那,沈玥彤突然抓起案上青瓷笔洗掷向东南角,碎瓷声里传来闷哼。
"追!"柳陌原话音未落,凌蓟已破窗而出。月光下可见刺客肩头染着朱砂色粉末——正是沈玥彤方才藏在笔洗中的追踪香。
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三遍时,凌蓟拎着个昏迷的黑衣人摔在青石板上。沈玥彤拨亮烛芯,火光映出刺客耳后新月状胎记:"是南疆死士。"她转头望向丈夫,"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贡瓷来源。"
柳陌原突然冷笑出声,扯开刺客衣襟露出心口纹身:"何止南疆?这七杀盟的印记,分明是二叔圈养的那批私兵。"他剑尖挑起块沾血的布料,"霞影纱作里衬,倒舍得下本钱。"
凌蓟忽然单膝点地:"属下有罪。三日前侧妃派人往南院送过两匹霞影纱,说是给世子妃裁夏衣。"他呈上的账册墨迹犹新,某页却明显被撕去半张。
沈玥彤与丈夫对视一眼,忽然轻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若今夜我们死在蛇毒之下,便是侧妃妒杀;若侥幸逃生追查至此..."她葱白指尖划过账册残页,"二叔便能坐实我们构陷宗亲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