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回了苏家是一件大喜事儿，偏生以前苏家最闹腾的那几个人都像是缩头乌龟一般躲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面不敢出来见她。
苏窈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一个人霸占了整个主院，还大手笔地买了一批机灵懂事儿的丫鬟小厮。
原本门匾都快结蛛丝网的苏府再次热闹了起来，旁人瞧着苏府的下人个个进进出出喜气洋洋都觉得奇怪得很。
当天苏府还放了炮仗说是要去去晦气，阵仗搞得极大，整条街都被惊动了。
旁人都以为是苏尺无罪释放了，又或者苏淮假死回府了。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是苏家的大小姐回来了。
这苏家大小姐有什么好打听的？
不过是一个满脸黑疤的丑女人，就算是有了皇上御赐的县主封号，就算荣王义女又如何？
到底是女流之辈，搞这么大的动静，就不怕丢人现眼？
这一日旁人看了苏府的热闹，都将此当做一个笑话。
彼时安定候府内。
老侯爷听闻苏窈大张旗鼓地回了苏府，脸色一变。
“倒是小瞧了这个小丫头，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以为换了身份，闹得人尽皆知就不会有人敢明面上对她下手了？”
“祖父，苏窈只不过是一介女流，于你大计并无妨碍，更何况现在太子已经答应和南疆公主成婚了，您又何必一定要她性命啊？”
裴子棋扑通跪在地上：“祖父，求您看在孙子的份上，放过她吧。”
老侯爷端着杯盏的手微微颤抖：“放过她？当初便是苏淮谗言陛下，让陛下对侯府生了嫌隙。父债子偿！你的祖母，你的父母，又是何等无辜！有谁放过他们！天生凰命又如何？若这天变了，谁还能护着她？”
裴子棋不敢再言语，他知晓，祖父的执念太深，为了他的计划，他连厉泽辰都能舍弃，又如何能放过苏窈？
“祖父，可是苏淮已经死了啊……”
“你如今因为一个女子也学会忤逆了？看来此妖女果真是不能不除了！”
话落，杯碎，徒留下裴子棋跪在原地，神情纠结。
……
玉非凡原本已经做好了留在苏窈身边保护她安全的打算，可是第二日就收到了密信，地宫受到重创。
地宫所在具体位置一直不被外人知晓，但是近来有不明势力打探到了地宫位置，居然联合其他仇家偷袭！
玉非凡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打算赶回地宫，可是瞧见日渐消瘦的苏窈，居然有些犹豫了。
“怎了？”
苏窈瞧见玉非凡手里正拿着一张纸条，她无意窥探旁人秘密，只是瞧着玉非凡脸色不大好，所以关心一二。
“窈儿，我……”
玉非凡不知该如何说明，昨日自己还承诺会保护她，今日便要离她而去？
“是出事儿了？”
苏窈猜出大概不是好事儿。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玉非凡纠结再三：“如今地宫局势也不安稳，我该庆幸没有带着你一起回去。”
“你要回去救人吗？”苏窈抬头看着玉非凡，眼神十分平静，平静得好像早已预料到答案。
“我……”
“回去吧。这些时日感激你的相护，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做到如此地步，我已经感激不尽。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我这身子也禁不起长途颠簸，就算跟着你离开也是给你添了负担，还不如留在这府中，过得自在。”
苏窈微微一笑，笑道格外宽慰，眼里依然尽是坦然和理解。
她越是这样，玉非凡越发放心不下，愧疚不已。
“可是……”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明说蛊王的事情，可是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苏窈是不是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而且，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失忆？
“蛊王有四劫，方可涅槃重生。我现在已经是焚心，距离涅槃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情。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到底这些时日还是自己赚了呢。”
旁人不会明白她为何小小年纪如此沉稳早熟，更不会明白那句“赚了”又是何种缘由。
只有苏窈知晓，她本该在上一世就已经不复存在，这一世虽然短暂，可是经历了另一种人生，又何尝不满足？
“你……你怎么知道的？”玉非凡惊愕不已。
原来，她真的知道这一切！
“我看过万蛊册。”苏窈轻声道：“至于相思蛊，不过是小蛊，又如何敌得过蛊王？”
“这……”
“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如今我是苏家大小姐，陛下亲封的县主，荣王的义女，即使不及公主尊贵，但是寻常人不敢轻易得罪我，更不会有人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在苏府等着你归来。”
屋外正下着小雨，屋内炭火暖和，眼前的女子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里也有些许星光闪烁，唯独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如今瘦削得有些过分。
她就这样轻声说着宽慰的话，脸上的笑从未散去。
她分明在笑着，可是玉非凡看着她的笑，却觉得心痛极了。
“若是难受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没人逼你笑，你也不是卖笑的，不必为了让我放心一直做出开心的模样。你越是这样，我越放心不下。”
玉非凡轻轻抬手，却又半途放下。
“你自己说的，须得等我回来。就算没有失忆，也不许再记挂着什么情情爱爱，徒增难受。多想想我，想想我被你欺负的时候，被你嘲讽的时候，这些时日把你当小祖宗一样供着，可有让你不顺心的时候？”
“是是是，你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花蝴蝶！”苏窈笑着笑着，鼻尖却有了酸意，轻轻挥手：“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玉非凡一步三回头，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小姑娘一直笑着，一直轻轻地挥着手。
最终一咬牙，大步奔向雨中，再也没有回头。
“再见。”
苏窈看着消失不再见的背影轻声呢喃着，最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喉头的那股腥甜。
“噗！”
“小姐！”
贴身伺候的绿衣和红叶都被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了苏窈。
绿衣和红叶是主动提出要来伺候苏窈的，她们二人远远瞧见苏窈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即使江氏那边知晓了以后杖罚了她们二人各自二十大板，依然不悔，杖罚完了以后就拖着伤来了主院。
旁的丫鬟和小厮都以为她们二人是为了巴结新主子豁出性命了。
唯有她们二人知晓其中缘由，甚至在苏窈毫无芥蒂将二人收留以后，愈发坚定了心中猜测。
由此，伺候苏窈愈发尽心尽力了些。
这已经是她们第三次瞧见大小姐吐血了，而且吐血量越发严重了些，这样下去哪能行啊！
“快去请大夫！”红叶正要喊人请大夫，却被苏窈制止。
“勿要伸张！”苏窈拿出手帕擦拭着嘴角的鲜红，闭眸平复着胸口的剧痛：“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咯血罢了。待天晴暖和了，便好了。这件事儿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免得乱了心。”
如今苏府就跟一团乱沙似的，还是因为苏大小姐的回归勉强有了些许凝聚力，若是让他们知晓大小姐生了重病，岂不是又开始新的一波卷铺盖走人？
红叶和绿衣对视一眼，最终不敢违背大小姐的命令。
“那我们多取些炭火来，屋子暖和些，小姐的风寒也好得快些。”
绿衣性格沉稳些许，主动提议道。
苏窈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红叶：“扶我去床上吧，我想躺一躺。”
这身体果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仅仅胸口疼，而且周身就像是针扎一般。
一旦生病了，精力也就懈怠了许多，苏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甚至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绿衣？”苏窈挥了挥手，伸手不见五指：“怎么把烛火给灭了？”
她不喜欢黑暗，特别是身体脆弱的时候，总觉得不知何时，自己便再也无法睁眼了。
有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吓得苏窈浑身一僵随后挣脱开。
转身去拿一直放在床头防身的软剑，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反而听见身侧有绿衣的声音传来。
“小姐，这是荣王府给您请来治风寒的大夫。”
苏窈心中生出不安，尽可能蜷缩在角落，质问道：“烛火呢？我不需要大夫，把烛火点上，我自己可以看病！”
“呜呜呜……小姐……小姐，其实烛火一直点着的……”一直没有出声的红叶哭诉道。
“烛火……点着的？”苏窈惊愕地愣住，侧耳果然听见灯芯噼里啪啦的轻微燃烧声。
“我瞎了？”苏窈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东西的事实。
“小姐，你就让大夫给你瞧瞧吧！”绿衣哭着劝解着。
苏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荣王府为何知晓我感染了风寒？”
四周一片寂静，最终是红叶出声：“是……是奴婢多嘴，先前小王爷来府上拜见小姐，我多嘴说你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没成想他便请了大夫给您看看。听说这大夫医术高明，还治好了荣王的顽疾。小姐，你就给这个大夫瞧瞧吧，说不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