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复仇在我
逐夜2024-08-31 11:114,306

  人为什么要复仇呢?复仇到底意味着什么?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人死不能复生,按理说活着的人应该努力活下去,如果陷入到复仇的执念,不仅仅生活质量会受到影响,很可能最后还会把自己那条命也搭进去;哪怕成功了,大概率也要在牢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吴言也曾深刻地想过这个问题,当年臧一欣含冤而死,自己无辜背锅,内心充满着无限愤懑,既然法律制裁不了她们,那能不能以暴制暴,手刃仇人以泄心头之恨?可最终,为了所谓的“光明前途”,吴言还是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让真凶至今逍遥法外。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吴言才意识到,真凶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吃准了臧一欣身边的人都是温良守法之人,受再多的屈辱,也只会自我消化,反反复复等待那永远不会来的公道,绝对不敢拿起武器去找她们讨要说法。多年来的教育告诉普通人以暴制暴不可取,坏人再坏也只有法律可以制裁,电影里好人明明有机会一枪爆头杀死仇人,却总要在最后关头放下屠刀,转而将他们移送法办,让坏人可以在监狱中安度晚年。

   一旦这种思想形成,有权有势的人不仅不用担心法律的制裁,也不用害怕那些穷人被逼急了上门行凶,可以肆无忌惮地欺压弱者。

   “复仇”不是一种暴行,而是弱者手里的“核威慑”,要让他们相信哪怕你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拿起刺刀为至爱之人讨要一个说法,那么他们在欺凌你的时候才会三思,尊严只能靠拳头赢回来,求是求不来的。

   

  吴言走出了平房,枪声在后背响起——在她的请求下,倪生同意给梁贝托一个痛快。

  刚刚那辆黑色直升机早已起飞,从庄园上方掠过,朝着海滨的方向飞去。倪生再次陪同吴言回到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用最后一个晚上赶制“白雪公主”2.0。可他始终保持着沉默观察的状态,没有告诉吴言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也没有问丁二是怎么回事。

   几个小时后, 吴言以氨基全氢喹唑啉型化合物为基底,认真地完成了毒液的制备。这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河豚毒素” ,是自然界中发现的毒性最大的神经毒素之一。海地巫毒教中的回魂大师经常会在药物中混入河豚毒素,中毒者大脑能完全保持清醒,如果能挺过24小时,他们就会很快恢复正常,且不会出现并发症,使人们相信他们有让人“死而后生”的能力,类似所谓的“还魂术”。这是因为河豚毒素就跟塞子一样,能够堵塞神经末梢的传导,却无法穿过大脑的血液屏障,所以受害者虽然出现了肢体完全麻痹僵直、仿佛“死去”的状态,可他们的脑子却是全程清醒的,经过适当的救治和解毒之后,就能重新活过来。

   吴言对化合物进行了改良和精炼,把毒性控制在安全的范围之内,中毒者在十分钟内会保持麻痹的状态,之后只要能及时注入阿托品解药,就能形成“还魂诈尸”的效果。不过在把这个东西交给倪生之前,她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丁二背叛了你,他其实根本不想你复仇成功,所以前面一直在暗中搞破坏,甚至想要杀掉我和雨歆,我迫不得已只能动手自保。”

   “我知道。但是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我,我不怪他。”倪生很冷静地回答吴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那你不怕复仇的计划已经暴露了吗?我们明天不会自投罗网白白送死吧?”

   “其实从我决定把你留下来那天起,上面就已经起了疑心了,所以这并不是一次暗杀,而是一次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倪生的解释,反而让吴言更迷惑了。

   “什么意思,你打算公开揭发他们?还是趁着明天的会议把他们一锅端了?”

   “不,吴小姐,我跟你说过,单纯的暴力是打败不了他们的,到了他们这个层级,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活着,但是失去了原本的特权。”

   吴言消化着倪生的说法,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新时代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信息的传播和舆论的挟持,这些“大人物”也许能超脱在法律之外,但他们也害怕曝光在公众的目光之下。只是吴言一时还想象不到倪生要怎么在巴拿马影响到千里之外的舆论场。

   “雨歆不在你的计划里吧?”

   倪生一直不愿意透露自己计划的全貌,吴言也不想强迫他说,她唯一担心的是倪生把雨歆也当成了其中一步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就倪生白天那种逼女儿选毒药丸的疯子行为,他很可能会把雨歆也带入明天的聚会中,当成人质来要挟吴言配合他。

   “我同样还是那句话,你知道的越少,我们成功的几率越大。明天的所有选择,你就凭直觉做决定,不要顾虑太多。”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雨歆现在安全吗?”

   “你放心,她和她刚出生的女儿待在一起,很安全。”

   “那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她被送到了聚会的地方,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不管倪生说的是真是假,吴言只能信他最后一次,单凭她自己一个人,确实无力对抗这么强大的对手。吴言最后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毒剂交到倪生手中,可倪生没有收下,反而轻轻合上了吴言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记住,相信自己的直觉。晚安。”

   说完,倪生就转身走出了实验室,吴言看着手里的毒剂,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捋起。

  *** *** ***

  吴言躺在实验室地板的纸皮上,一直到天亮,她都没有睡着,心中不断推演着倪生扳倒老男孩俱乐部的几种可能性。首先排除把所有人全毒了,这样做风险太大,不论成功或失败,破坏规矩的圣帕村都会遭到打击报复,再次面临被屠村的命运。

   难道倪生真的要毒自己?吴言怀疑倪生会不会真的冒这个险,神经毒剂的毒性不是开玩笑的,就算剂量控制好,在身体循环扩散以前及时给上解药,还是有很可能留下后遗症的,毕竟伤害的是神经末梢,轻则残废,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倪生再怎么疯,也不可能拿命来开玩笑。

   那么最有可能的“受害者”,就是吴言自己了。也许丁二真的没有骗她,倪生一步步把她PUA到今天这个局面里,最后要献祭的,就是吴言。她自己不久前刚刚说过,一个中国母亲远渡重洋为了救回女儿最后客死异乡, 这个新闻标题确实足够吸引眼球,绝对能引起舆论的震荡,推动有关当局给盛迦南新政府施压,进而撼动这些大人物的地位。倪生一直放着吴言没杀,反复强调她是整个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也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所有元老都集齐了,一个都跑不掉。而倪生让她凭直觉做选择,难道是在暗示吴言在关键时刻牺牲自我、用自刎的方式引爆这颗舆论炸弹,才能为雨歆和慕秋换得一线生机?

   可吴言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这么计划,那为什么要让吴言自己毒自己,而不是他来动手呢?难道是想把整个水搅浑,让所有与会者都被列入怀疑的对象里?可万一舆论并没有被掀起来,有关当局也没有认真调查,甚至老男孩俱乐部随便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罪,那都会导致计划失败,吴言岂不是白死了?

   吴言思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倪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一能想通的,就是为什么要使用下毒这个手法——和枪杀,刀杀不一样,毒死一个人,是最难溯源的,像当年臧一欣那个案子,就算能证明凶手的动机和作案过程,甚至能证明凶手和镭水之间的关系,也不能百分百就说她是投毒者,除非有监控真的拍到她投毒的瞬间,或者她在现场留下特别明显的痕迹证据。当年保加利亚暗杀马尔科夫,也是直到始作俑者倒台,才爆出了真相。

   而吴言推测,倪生就想用投毒这一犯罪类型的特点,让后续的调查变得复杂,一旦事情闹大,底下的所有肮脏黑暗,都会一一被揭发开来。

   天亮了,意味着行动马上要开始了,吴言只能带着满腹的疑云,跟着守卫坐上了一辆全黑玻璃的皮卡,前往今天的聚会地点。

   

  皮卡的后座玻璃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黑,完全看不见窗外的景色,而后座和驾驶之间又加了一层挡板,所以吴言宛如被关在了一个黑盒子里,啥也看不见。出发的时候,倪生并没有来送她,也没见圣帕村其他人,想必是都去了现场在做最后的布局。

   穿越一段略微颠簸的路之后,皮卡停了下来,守卫放吴言下车,她发现聚会的地点反而不是什么高档的庄园,而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历史的小渔村。巴拿马一词在当地土语中就是“渔村”的意思,16世纪西班牙的殖民者在此登陆,作为他们征服并屠杀美洲的前哨,还把这当成了黑奴贸易的中转站。谁能想到巴拿马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全世界闻名的避税天堂,人均GDP位居世界前列。

   跟随守卫的脚步,吴言走入了渔村之内,沿着一个小斜坡往下走,可以看到唯一入村的路都有人把守。渔村外表看起来饱经风霜,内里又透露出一丝丝有钱的气息,木屋都是用最上等的木材建造,隐约可以看到家家都装有大尺寸电视和卫星台接收器。而让吴言感到诧异的是,木屋外竟然还坐着一些普通村民,其中不少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他们抽着大烟打着牌,对吴言这个陌生女人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从肤色上看,他们与押送吴言的守卫,来自同一个族群。

   吴言瞬时就明白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渔村,和圣帕村一样,都是为那些大人物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们可能是受到胁迫,或者被利益诱惑,最终与恶魔签订了契约。 以村为单位进行收编,也比较容易控制,因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在乎的人困在这个犯罪网内,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之前,都会三思而行,以免灭村的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而吴言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倪生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当地人面前谋划这场“鸿门宴”,因为这个小渔村大概率和圣帕村一样,都想逃脱恶魔的掌控,从无尽的犯罪轮回中解脱出来,两个村现在有着同一个目标,倪生在缺乏人手的情况下也需要当地人的支援。

   渔村的尽头,是个风格特别怪异的小码头,破破烂烂的木质长堤旁停了一艘价值不菲的小型游艇,而离码头不远处,有一座看起来悬浮在半空中的海边餐厅,屋顶的四个角都用钢索给吊了起来。守卫把吴言领到了门口,示意她自己进去,他会在门外守候。

   吴言推门而入,本以为能在里面见到倪生,却没想到一上来是一副特别陌生的混血面孔,很年轻,三十岁不到,留着板寸却有双深邃的蓝眼睛,但肤色更接近黄种人;身材有棱有角,练过但是块头不大,穿着一件工装背心,左大臂上有个纹身,一半像赤鹿一半像妖怪。吴言进来的时候,他正吃着硕大的珍宝蟹,牙口很好直接生啃,听到推门声以后,才放下了吃一半的蟹腿,用餐巾擦了擦嘴。

   吴言等着他说第一句话,却没想到混血就这样盯着她,始终没发言,逼得吴言只能先出招。

   “你是倪生的朋友?”

   “算是吧,我和倪叔叔认识二十几年了,既是工作伙伴,也是朋友。”

   从混血吐出第一个字起,吴言立刻就分辨出他就是昨天和倪生对话的那个人,口音有一股浓浓的ABC味道。倪生为什么安排吴言见他,吴言暂时还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试探。

   “那他人呢?”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所以我先单独和你谈谈。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Ciervo,翻译过来是鹿,你可以叫我小鹿。”

   小鹿虽然穿着很随性,说起话来却十分温柔,握手的时候也很注意礼仪,只轻轻握了一半,看起来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的长相过于清秀,以至于有一瞬间吴言竟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有种说不清楚的邪魅气质。而他的名字,也和动物有关,却不像雨歆说的,仅限于十二生肖之内,吴言不知道他是否和慕秋一样,也是那些掠夺者抢来的后裔。

   “你想谈什么?”

   “好,既然你这么直接,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们想邀请你加入团队,负责我们的毒品生产。”

   小鹿突如其来的offer,超乎吴言的想象,她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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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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