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元素周期表
逐夜2023-08-31 09:365,205

  雪糕车在盛迦南的街头巷尾穿梭,几乎没有停下来“开门”营业的时候。吴言和小妹一直保持适当的距离,两人戴着摩托车头盔,暂时不用担心被对方认出来。吴言倒是更警惕街边巡逻的警察,毕竟她从医院逃走以后,理论上也变成了警方的“通缉犯”。

   雪糕车兜兜转转,来到了一条繁华热闹的夜市街。在盛迦南,夜市并不是定点的,而是每天封不同区域的路段,供摊贩摆摊。比如周一在金店街,周二可能就去了康乐小区,周三则在沿海公路。这就造成摊贩的流动性很大,也为犯罪分子的行动提供了隐蔽性。

   原住民肩上扛着两箱冰淇淋,尝试挤过往来的人群。吴言戴着口罩,默默跟在后面,但夜市人实在是太多了,中间差点跟丢了。所幸,原住民的身材在普遍矮小的盛迦南人当中显得格外突出,吴言最后还是跟着他来到了一家杂货摊前。

   杂货摊主要是卖糖巧零食为主,当然也有一个小冰柜卖冰淇淋。与他相邻的摊位,则是卖各种家居用品,被单床褥、香薰火柴。估计警方怎么着也不会想到,这两家摊位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想不到犯罪集团会用日用品店伪装自己。

   原住民把保温箱转交给摊主,然后从摊主手里接过了一张纸条。看完以后,他当场就划了一根火柴,把纸条烧掉、踩灭。两人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但是夜市太吵,吴言又不敢靠的太近,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吴言正想靠近,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两个戴着无线耳机、假装在买汉堡的年轻男子,看着也很眼熟——昨天苏sir和吴言摊牌时,他们好像也在。看来,正如苏sir所说,当地警方也在调查此案,并非完全失职。

   那两名便衣似乎也察觉到了吴言在场,对着耳机那头交代了两句。

   吴言无奈,只好赶紧撤离夜市,这回再被警察抓住,就彻底完蛋了。

   第一次跟踪,以失败告终。

   

   寂笼是回不去了,吴言本想到小妹的地盘太子宫将就几晚,没想到警方似乎摸清了她的社会关系,太子宫附近也有警车巡逻。

   最终,在小妹的建议下,吴言来到了NGO救世军设立的救助中心,伪装成没有身份证的“流浪汉”,这样就可以躲避警方的电子系统监控。

   千算万算,没想到,吴言还是在那里遇见了熟人——经常在寂笼门口乞讨的白胡子老头“耶稣”。排队领夜宵的时候,他就排在了吴言的身后,但是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夜宵是白粥,配当地一款黑呼呼的“马麦酱”,那是一种基于酵母提取物的咸味酱料,味道十分诡异。老头吃的津津有味,吴言却是一口都咽不下,干脆把自己那份送给了老头。

   还在寂笼住的时候,吴言其实听说过白胡子老头过往的故事。他曾经是盛迦南大学的博士生,主修石油工程,前途一片光明。可是他们全家人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希望儿子能够放下世俗的欲望,为教会工作。家庭的拉扯影响了他博士论文的写作,导致最终的答辩意外没有通过,必须延毕一年。

   人脑是很奇妙的,有时候就是一个坎过不去,就彻底疯求了。

   夜里,吴言和老头并排睡在了地板上。虽然他很臭很脏,但比起其他陌生的流浪汉,他还是能给吴言一些安全感。

   午夜时分,救助中心准时熄灯,四周一片漆黑,只剩下老头还在念叨经文。

   “神观看世界,见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神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他的尽头已来到我面前,因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你要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的造,要里外抹上沥青。方舟的制造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

   吴言就在这窸窸窣窣声中睡着了。

   

   日出时,吴言已经离开了。

   白胡子老头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多了好几百块。

   *** *** ***

   吴言本以为,雪糕车下次出动,可能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没想到隔天下午,雪糕车又驶离了厂房。这一回,原住民带上了另一名年轻女子,和上次联手袭击吴言的并非同一人。

   雪糕车一直开到了一片香蕉种植园附近。那里散落着一些民房,但并非一个适合卖雪糕的地方。可雪糕车的到来,还是吸引了村里一些小孩来光顾。

   藏在远处观察的吴言发现,帮忙原住民卖雪糕的年轻女子,是个哑巴。她和小妹立即进行确认,哑女果然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女孩。当时吴言和小妹拜访过她的家人,她的母亲也是个聋哑人,长期被醉酒的丈夫虐待家暴。虽然没有获得太多有用的线索,小妹还是给福利中心打了个电话,举报了家暴男。

   接下来一幕,更是让吴言和小妹震惊不已。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竟然“凑巧”出现了另一个哑巴女孩。两个人通过手语激情沟通,似乎交谈甚欢。吴言和小妹都不会手语,只好用手机拍下两人的对话,方便之后分析。

   哑女给村里的女孩打了两个雪糕,就结束了营业,离开了种植园,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吴言等人火速赶回了市里,通过小妹的关系联络到一个懂手语的信徒。由于拍摄距离比较远,视频有些模糊,信徒只能大致分析,哑女是在拉拢另一个哑巴过来和她一起工作,说雪糕公司的收入很客观,还有一些针对残疾人的福利。而他们这种沟通方式,堪比加密通话,不了解手语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临走前,哑女还说,后天他们会再来一趟,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提前做好准备。

   至此,吴言终于明白雨歆是怎么被人骗的。犯罪分子充分利用了普通人的怜悯之心,针对性地派出残疾人士,让目标放松戒备。很多人压根儿就没有反抗,直接上了贼船。等到了目的地,发现犯罪分子的真实意图时,已经为时已晚。

   至于这些曾经的受害者,为什么愿意助纣为虐,吴言暂时无法理解。她们可能被巨大利益诱惑了,也有可能是受到了生命威胁,也有可能有把柄落在坏人手上。哑女跟着原住民来到了闹市区,其实有一万种方法逃跑或者呼救,但她没有,证明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摸清了对方的套路,新的难题又浮现了。目前看来,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精准定位到某些弱势群体,一般的美人计显然无法让他们上钩。

   吴言左思右想,似乎只有铤而走险一条路。

   

   夜里两点,吴言和小妹再次来到了盛迦南科技大学。这里的大学基本都是开放式校园,只要避开巡逻的保安,就能毫不费力来到凌野的化学实验室。门口第一道密码锁,很轻易就被吴言破解了——上次来,她就注意到凌野输入的780515,并且牢记于心。

   两人很快来到了“危险品储存室”前,吴言再次输入780515,密码盘却提示输入有误,她还有两次机会。吴言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输入990422。门口的密码是臧一欣的生日,吴言于是猜测储存室的密码可能是一欣的祭日99年4月22日。

   还是输入有误,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小妹有点紧张了。再次输错,不仅仅密码锁会进入锁定模式,警报也有可能会响起,毕竟这是储藏许多致命化学品的地方。她建议吴言明天再来,一般这种密码锁都有隔日清零模式,明天她们就能重新拥有三次机会。

   吴言的头脑快速运转。难道是凌野的生日?她已经不记得了。还是臧一欣中毒的日子?但理论上只有吴言知道确切的日期,凌野并不清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隐约可以听到保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现场的空气仿佛已经凝结,让人无法呼吸……

   吴言必须做出抉择,走、还是赌一把。

   她朝着密码盘连续输入了226228,门竟然打开了。

   小妹顿时松了口气,但她很好奇吴言是如何猜到这组看似无序的数字的。

   吴言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她必须把握时间收集自己需要的化学用品。但这组数字并非没有来头。导致臧一欣中毒身亡的放射性镭水,一般含有一毫居里的镭226或228同位素。她也想过有可能是镭的原子序数88,但在一个如此重要的地方用这么“喜庆”的数字当密码,可能性不大。

   无论如何,吴言终归是进到了自己的“武器库”。

   

   将东西托付给小妹、让她找个地方保存好后,吴言独自回到了救助中心。她本想简单洗个澡就离去,不想却在那里碰见另一个熟人。

   “哎哟,吴小姐,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你找到半死。”

   熟悉的娇滴滴嗓音,熟悉的艳丽打扮,Cindy真是走到哪里,都绚丽夺目。白胡子老头跟在后头,露出开心的笑容,想必是他“出卖”了吴言的方位。

   “你们吃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这样哪里有营养。你等我半小时,本宫亲自下厨!”

   半小时后,Cindy拿着从24小时超商买回来的食材,开始大展身手。咖喱牛腩、青木瓜沙拉、炒河粉……吴言和白胡子老头大饱口福,其他流浪汉也因此沾光。Cindy明明也很穷,却像个大家姐一样,张罗大家吃东西,深怕做的菜不够分。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吴言知道此地无法久留,和Cindy郑重道了别。

   “蛤,你真的不回寂笼了吗?”Cindy依依不舍地拉着吴言的手。

   “不回了,家里的衣服送你了,其他东西可以扔掉,这样房间就可以重新租出去。”

   “你给我China的地址,我帮你寄过去。”

   “不用了。”

   “万一哪天我去中国玩,还可以找你当导游嘞。”

   “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吴言拍了拍Cindy的手,转身离开。但是走出几步,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密码是589153,我如果顺利回到中国,会把答应你的手术费打给你。”

   吴言将一张当地的银行卡塞到Cindy的手里,Cindy突然紧紧抱住了她,放声大哭。吴言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着Cindy的背。

   *** *** ***

   隔日,吴言和小妹很早就到香蕉园蹲点,等待着雪糕车的到来。吴言不停在检查自制的“化学武器”,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她有些紧张,一早上已经抽了七八支烟,而一旁的小妹同样很焦虑,来回在林子里踱步。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警察真的不管吗?”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尊敬你吗?”

   “大家不是尊敬我,是尊敬三太子。”小妹忍不住自嘲。

   “这些天我也慢慢明白了,在这片土地上,警察的能力是有限的,黑帮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大家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就连副处长的儿子遇袭,也只能象征性地办几个人,普通老百姓丢个儿子女儿,根本不算什么事。所以大家只能相信神,希望神保佑他们孩子出入平安,避开大灾大难。”

   吴言感觉情绪一下上来了,又点了一根烟。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们推导的这一切全是真的,雨歆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那她现在可能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我们那里的孩子,遇事很少求神,她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妈妈,妈妈一定会来救我的。”

   吴言有些哽咽,她猛啜了两口烟,将难受的情绪压了下去。

   “所以,我没办法像警察那样,等证据、等时机。只要能早一天把雨歆救出来,我就愿意冒这个险。”

   “姐,一会儿要不换我上吧。”小妹突然站起来,看起来信心十足:“我年纪小,长得又瘦,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我们可以以牙还牙,用他们的方法,打败他们。”

   吴言有些犹豫。小妹说的没错,她确实更适合当诱饵,也有一定的社会经验,但如果计划失败,那后果无人能预料。

   “相信我,我演技很好的,绝对不会穿帮。”

   “你搞不定的,留在后方支援我就好。”

   小妹抓住了吴言的双臂,眼神异常坚定:“姐,你知道吗,只有在帮你找女儿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不是骗子,而是真真切切,能够帮到那些失踪的女孩。你不用担心,如果出什么事,那就是上天要收我的命,我认了。”

   “那你必须听我的,完全按照我的计划来,一步都不能错。有任何危险,立即终止。”

   “Yes Madam!\"

   

   雪糕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泞道路上缓慢前行,快到香蕉园时,突然被一辆陷入泥潭里的摩托车挡住了去路。原住民只好停车,下车查看情况。

   小妹假装自己不能说话,用手语的方式表示摩托车轮胎卡住了,希望原住民大叔可以帮忙拉出来。大叔顿时觉得有些诡异,怎么会这么巧在路上遇见另一个哑巴。

   他回到了雪糕车,一边把哑女喊下来、让她帮忙翻译,同时从驾驶位下抽出了一把消音手枪、上了膛,以防有诈。小妹敏锐察觉到原住民的举动,但她还是沉住气,告诉哑女,她的摩托坏了,能不能顺路送她回村,找个师傅来修。

   小妹的手语是这两天和信徒临时学的,来回来去就会那么几句,她知道时间长了,哑女肯定会发现她是假冒的。原住民虽然看不懂手语,但是感觉两人沟通并不流畅,慢慢把手搭到了腰间的手枪柄上……

   眼看身份就要败露,躲在暗处的吴言赶紧点燃了手中的燃烧瓶,准备往雪糕车的方向扔过去,为小妹创造逃跑的空间。千钧一发之际,小妹突然演技大爆发,一个踉跄摔在了哑女的怀里,假装自己中暑晕倒了。

   哑女和原住民大叔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原住民想把小妹扔在路边不管了,哑女却坚持把小妹扶上了副驾的位置。原住民看了一眼表,马上就要错过接头的时间了,只好带着小妹一起上路。

   有惊无险过了第一关,小妹继续装病,但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不多了。到了村里,人一多,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身份随时都会暴露。

   小妹掏出吴言特制过的卷烟,递到了原住民的面前,他果断挥了挥手,把烟盒推了回去。但其实小妹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坐在后头的哑女。她们第一次来村里的时候,吴言就注意到哑女手指泛黄,应该是个老烟枪,所以提前备好了掺有麻醉成分的卷烟,用来“引诱”哑女。

   为了确保密闭性,小妹刚上车就乱按了空调按键,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把空调的外循环调成内循环。

   哑女果然上钩了,点着了小妹递给她的烟。雪糕车内烟雾缭绕,小妹努力憋气,只要撑过30秒,对方就会被彻底放倒。可是,人憋气的时候,身体是会抖动的,原住民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原住民还没来得及逼问小妹,哑女已经轰然倒下。原住民也意识到身体有些疲软无力,紧急踩了刹车,想从座位底下掏出手枪干掉小妹。后座的香烟还在燃烧,小妹拼死扑了上去,恶狠狠地咬了原住民一口,原住民一巴掌就顶开了小妹,但她已经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

   片刻后,吴言骑着小摩托追上了雪糕车,她打开车门时,里面涌出了一缕白烟。

   车上的三个人都被放倒了。

  

继续阅读:十三、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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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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