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提供的信息显示,712号之前的租客名为Michael,只租了两三周就搬走了。阿星对他印象不深,隐约记得他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孩,个子不高,平时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阿星不太清楚他去了哪里,但是其他租客说他老家是三文丁的,吴言可以去那溜一圈,说不定能找到他。
隔天清晨,吴言包了一辆车,准备前往三文丁。可在门口等她的,竟然是开着一辆保时捷豪车的苏云谏!
苏云谏说,吴言人生地不熟,连路牌上的字都看不懂,他可以充当临时的导游。如遇紧急情况,苏云谏还可以及时联络当地的警方,让他们提供支援。
吴言有些无语,不明白面前这个愣头青为何一直锲而不舍非要帮她调查。明明几天前,他还一心一意想把吴言遣送回国。苏云谏说他想要破个大案,这样就可以从移民局调到刑侦组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吴言觉得这个理由很荒谬,他爸是行动处副处长,调自己儿子过去不就打个电话的功夫,苏云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反正吴言不想和他一起去三文丁,但没法阻止他一路开车跟在后面。好巧不巧,包车竟然在县道上抛锚了。看到不远处苏云谏做出“请”她上车的轻佻动作,吴言感觉脑袋气得嗡嗡响。
两人重新上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红色的保时捷在没有路灯的道路上前行,除了两边无边无际的热带雨林,什么都看不见。吴言拧开了车载收音机,播放的是邓丽君版的《我只在乎你》。苏云谏有点尴尬,力图解释这是他爸的车,歌都比较老。不过吴言应该蛮喜欢的吧?80年代正好是邓丽君最火的时候。
吴言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变相在说她老吗!苏云谏大概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尝试想要转移话题,却越描越黑。他真诚又慌乱的样子,看着还挺可爱的;吴言沉默不说话,也不是故意要逗他,纯粹是此时此刻没有心情搭理他罢了。
说起来,吴言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这样的“天真少年”往来了。做事如此鲁莽不靠谱的人,基本不可能在她手下工作。和前夫离婚以后,有人给她介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她都懒得接触,觉得沟通起来太费劲。工作上的破事已经够烦人了,何苦再把精力搭在感情上面。
雨歆的男朋友,她也基本会过滤一遍,不反对早恋但不能和傻逼谈恋爱。所以她有点怀疑小孙女的说法,女儿怎么可能看上Michael这样的人。据了解,这个人是个网络说唱歌手,偶尔会把作品上传到油管上。但雨歆失踪以后,他的频道就停止更新了。苏云谏还通过系统查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几个月前,Michael曾经出境旅游,目的地恰好是北京。
也就是说,他可能在北京和雨歆见过面。
抵达三文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苏云谏饿得慌,随便在村口找了一家印度飞饼店充饥。难得来访的旅客,激起了老板强烈的表现欲,饼在空中甩得飞起,完事还提出和来自中国的吴言合张影。简单问询后,苏云谏确认Michael不久前刚搬到了这个村子里,但村民和他都不熟。从只言片语中,可以隐约感觉到村民都不太喜欢Michael,觉得他是个会惹麻烦的人。
越来越接近真相,吴言理应感到高兴。可Michael曾经到过北京这件事,却如鲠在喉,让吴言非常难受。雨歆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并且隐藏得很好,压根儿没让妈妈察觉到任何迹象。她努力回想女儿那几天的活动轨迹,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她的“监控”之下,理论上没有任何空隙可以和Michael密会。
女儿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自己?雨歆偷偷跑来盛迦南,就是为了见他吗?
吴言心情变得非常焦躁,她必须立刻见到Michael,问清楚这些问题。可临走前,苏云谏打包了两片沙丁鱼飞饼,吴言多少有些不耐烦,觉得苏云谏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汽车在三文丁狭窄的土路上行驶。这是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原生态村落,海拔1500公尺左右,以种植茶叶和鲜花为主。由于地势高,这里气候要比盛迦南其他地方凉爽得多,夜里只有15度左右,需要披件外套才能出行。
来到Michael家门口,吴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错怪了苏云谏。他外带两份飞饼,是为了把自己伪装成外送员,诱骗Michael开门。看来他也是个粗中有细的警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憨。只是他们敲了几次门,却始终没有人来应答。冷风嗖嗖,逞强只穿短袖的苏云谏被吹得瑟瑟发抖。他很快失去了耐心,决定破门而入。
“哐当”一声,门被苏云谏暴力踢开。他手持电击枪,以防嫌犯突然还击,吴言则跟在他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周围。客厅十分脏乱,地上散落着喝完的啤酒罐和腐坏的食物,茶几上还有一些医用乳胶管和针筒,这人看来也是个毒虫。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泡面显示这里不久前还有人,苏云谏进一步提高了警惕。
深处的房间隐约传来嘻哈音乐的声音,苏云谏小心翼翼推开了虚掩的门。
房间里很暗,电脑显示屏发出的蓝光和音响上闪烁的红灯让二人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内裤和睡袍躺在了地上,手臂上缠着乳胶管,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Michael,Michael?”
苏云谏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慢慢靠近。他缓缓蹲下,将Michael侧着的脸掰了过来——只见他眼睛上吊、鼻腔有血、嘴唇微微在颤抖着,不断往外流着白沫。苏云谏立刻检查了他的呼吸,还有气但已经十分微弱。
“Shit!他OD了!叫救护车,快!”
吴言一开始没听懂OD(吸毒过量)什么意思,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掏出手机想要呼叫救护车,下意识打的却是中国的120。
“救护车什么号码来着?”
“999。算了,我来!”
苏云谏手忙脚乱打着电话。吴言也没有干等着,立刻转身到屋里东翻西找,尝试寻找可以救命的药品。
“你在干嘛?”苏云谏从房间里探出头。
“急救箱,我在找急救箱。”
“我车里有,我去拿。”
苏云谏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跑向停在门口的车。吴言则回到房间里,查看Michael的情况。他原本睁大的眼睛正在慢慢合上,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
吴言捏着他的下巴,激动地怒吼:“你他妈的给我坚持住,我还有很多事情问你!”
见Michael没有反应,已经乱套的吴言直接扇了他两巴掌。
“不准死,听见没!”
此时,苏云谏抱着急救箱冲了进来,直接把箱子里的药品都倒了出来,找到了埋在底下的肾上腺素。
“你会用吗?”苏云谏边问,边撕开新针筒的包装。
“你不会?你不是警察吗??”
“严格来讲不是,我是移民局的。不过我可以试试。”
苏云谏满头是汗,尝试把针筒插进肾上腺素的小罐里,可是他手一直在抖,怎么样都对不准。吴言看不下去了,直接抢了过来,把肾上腺素装好,再递回给了苏云谏。可是他举着针筒,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捅哪里?”
“什么?你到底会不会?”
“好像是捅心脏。”
“那你赶紧啊!”
吴言帮忙撕开了Michael的上衣。苏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往心脏捅的动作,但最后又停住了手。
“你干嘛?”
“要不还是等救护车吧,万一一针打下去,人死了怎么办?”
这么一说,吴言也有些犹豫,Michael可千万不能死。但形势不断在恶化,Michael又吐了一口白沫,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吴言必须赌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苏云谏反应过来,吴言已经一把抢过了针筒,狠狠扎进了Michael的心脏部位。
肾上腺素涌入血管,Michael像是还魂了一样,身体反弓,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活了过来。刚刚经历濒死状态的他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尝试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苏云谏担心他伤到吴言,用膝盖和双手拼命压制他,终于让Michael慢慢冷静下来。
两人也渐渐平复下来,大口喘着气。
苏云谏感觉手掌有些刺痛,低头一看,发现用来抢救Michael的针筒,在混乱中插入了他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