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轩出生尊贵,性格温和品行极佳。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如玉般的男儿。
沈姝儿面对这位亲表哥,举止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澹台轩走来,俯身朝澹台氏问候行礼。接着目光转向沈白玉,澹台轩道:“三妹妹,我母亲听闻你前几日险些中毒,担忧不已。可母亲还在澹台家族的祖祠,一来一回需要半月,便托我问安。”
沈白玉道:“谢舅妈关心,白玉很好。”
旁边的澹台氏脸色阴沉,沈姝儿也浑身不自在。
水缸投毒,沈姝儿自知理亏。可看到表哥对沈白玉嘘寒问暖,沈姝儿更加不痛快,总觉得沈白玉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关爱。
“舅妈去澹台家族的祖祠,是有什么大事?”沈白玉疑惑道。
澹台轩温润一笑:“的确是桩大事。”
沈白玉险些被投毒,王氏心急如焚,更加坚定了想要将沈白玉过继到自己膝下的决心。其实前早些年王氏也有过这念头,但那时沈老夫人健在,严词拒绝。
后来沈老夫人过世,王氏又向澹台老夫人祈求,澹台老夫人最开始并不赞同。然而最近半月来,沈白玉在将军府又是累得生病、又是差点被下毒,澹台老夫人便默许过继之事了。
王氏千里迢迢赶回澹台家族的祖祠,将沈白玉的生辰八字放在祖宗牌位之下,如果八字平安放置十日,意味着家族祖先接受过继。
不过此事,暂时还不能告知沈白玉。
“外头风大,三妹妹早些进院子,莫要再病了。”澹台轩同沈白玉寒暄两句,行礼而去。
将军府在地位还算尊崇,落座的位置靠近主座。沈白玉刚要坐下,东宫那位粉面的孙总管一路小跑走过来。
孙总管道:“三小姐,您今日坐的是贵席,请跟咱家来。”
沈白玉心里叹气,只得拎着裙摆站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太子为何要把春日宴的贵席赏给她,难道真的要撮合她和宸王?可京中比沈白玉聪明美貌的姑娘有很多,为何偏偏挑中她?
沈白玉跟在孙总管身后,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到显赫的贵席。
每年三月中旬,皇后娘娘都会在桃花山皇庄举办春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受到邀请,蹴鞠、游湖、赏花、斗诗、踏青,热热闹闹两日方才落幕。
今年皇后娘娘照例到场,宸王也会来,贵席是最靠近宸王的绝佳位置。坐上贵席,也就意味着将来很大可能成为宸王妃。
沈白玉落座,浑身不适。
贵席偏高,沈白玉可以清晰窥见皇庄院子全貌,桃花开得繁茂,各家女眷男眷整整齐齐坐好,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扫过来。
“那是谁啊?好像没怎么见过。”
“她身上穿的衣裙好漂亮,刺绣像是宫里绣娘的手笔。”
“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些太瘦了。”
“我知道我知道,将军府三小姐沈白玉,我见过她。”
“将军府还有个三小姐?”
议论纷纷,沈白玉心头烦躁。
木桌旁边,沈姝儿和几个闺中好友聊天。其中一个贵族小姐惊讶道:“姝儿妹妹,你家三姐姐生得真美,以前怎么不见她出门?”
沈姝儿俏脸骤冷,冷哼:“三姐姐以前不爱出门,最近忽然开始转性了,家也不管了,还忤逆母亲,欺负我和四哥哥。”
贵女们面面相觑。
某贵女疑惑:“姝儿妹妹,你三姐姐还管家吗?”
沈姝儿更气了:“那当然啦,我三姐姐管了好几年的家。这段日子撂挑子不干,把脏活累活儿全扔给母亲,害得母亲日夜辛劳,真不孝顺。”
沈姝儿本以为能获得闺蜜们的支持,但这帮贵女们皆是面露古怪。
其中一人惊讶:“我听娘亲说,将军府都是澹台夫人管家的呀。我娘亲还说,澹台夫人极擅长料理地产庄子,将郊外将军府的庄子管得极好,每年赚了不少银钱。”
另一人疑惑:“难道将军府不是澹台夫人管家?”
沈姝儿也错愕:“怎么,难道你们家都是主母管家的?”
一帮闺蜜齐齐点头。
贵女道:“未出阁的女儿,出嫁前可以学学管家,但绝没有长期管家的道理。执掌中馈,是当家主母的职责。”
沈姝儿粉润嘴角张了张,她几乎没怎么碰过后宅管家的事,压根不知道其他家族都是主母统管后宅。
沈姝儿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复杂感,但她并不愿意深想下去,敏锐的潜意识告诉她,深想下去会导致她平静快乐的生活走向结束。她聪明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身上这套绿色罗裙,是宸王哥哥送我的。”沈姝儿转移话题,骄傲地展示身上的绿萝裙。
闺蜜们识趣儿地连连夸赞。
刚巧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宸王殿下到——”
刹那间,大伙儿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院子入口。桃花枝头俏,白玉石阶长,面如冠玉的宸王李景珩出现了。
他穿玄金色长袍,一条暗绛红仙花纹金带系在腰间,手执白玉扇,身姿挺拔,别有一番风流俊逸。
李景珩一眼瞥见贵席的沈白玉。
李景珩鲜少看到沈白玉如此精细打扮,像一朵桃花开在贵席,他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他并不知晓太子将贵席赐给沈白玉的事,看沈白玉堂而皇之霸占贵席,李景珩暗中发笑。
果然,沈白玉前些日子对他的冷淡都是装的。
她愿意坐在贵席上,说明她心里依然深爱着他。
还挺聪明的,学会欲擒故纵,以至于让李景珩好几日心神不宁。
天潢贵胄,被一个沈白玉搞得心神不宁,李景珩骄傲的自尊不允许他低头。捏着白玉扇子,李景珩走到沈姝儿面前:“五妹妹,你穿这身春裙果然好看。”
沈姝儿脸颊泛起一抹绯色红晕,巧笑道:“谢谢宸王哥哥。”
李景珩:“五妹妹,随我过来。”
沈姝儿大喜过望,拎着裙摆开心地跟在李景珩身后,朝前方的贵席走去。
沈白玉正在低头吃糕点,宫里御厨做的玫瑰糕,造型精巧别致,入口香甜软糯。沈白玉早上吃得本就不多,悄咪咪往嘴里塞了好几块。
正偷偷吃着,她敏锐察觉一道阴影覆盖过来。
抬头,她看见神情倨傲的李景珩、以及幸灾乐祸的沈姝儿。
沈白玉愣了下,咽下一口玫瑰糕。
“这位置,你不配坐。”李景珩声音犹如碎裂的冰,沉沉没有起伏。
他看到沈白玉脸上的错愕,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浓浓的征服感。
沈姝儿抿嘴偷偷乐。
沈白玉迅速站起来,试探地问:“宸王殿下这是要赶我走?”
李景珩冷笑:“那是自然,不过你若愿意求我——”
李景珩的话还没说完,沈白玉已经迅速跑了。
跑得极快。
仿佛生怕被追上。
薄罗绣花大衫在风里扬起弧度,似翻飞花瓣,一路飞到院子里的席位上。沈白玉目光逡巡,最后迅速坐到姜嫣身边的空位。
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半分痛苦,脸上带着解脱的快意。
姜嫣捧着话本子,错愕道:“白玉,你不坐贵席啦?”
沈白玉抿嘴乐:“宸王把我赶下来了,他说我不配。”
姜嫣小声抱怨:“他真霸道,还是我家六郎温柔。”
沈白玉笑而不语。
李景珩脸色青白交加,他本以为沈白玉会低声哀求、或者主动认错。但没想到沈白玉居然直接跑了,不带半分犹豫。
他简直摸不透沈白玉的心思!
沈姝儿依然沉浸在喜悦里,娇滴滴问:“宸王哥哥,姝儿可以坐在这里吗?”
李景珩冷淡道:“随你。”
李景珩满肚子火气落座,他是在想不通沈白玉为何会出现在贵席。
直到东宫的孙总管匆匆走来,看到坐在贵席的沈姝儿,大吃一惊:“沈家五小姐,您怎么会坐在这里?”
沈姝儿扬起下巴:“宸王哥哥让我坐的呀。”
孙总管惊疑不定,倒是李景珩握紧手里的白玉扇子:“孙总管,难道是兄长让沈白玉坐贵席?”
孙总管连连点头:“回宸王殿下,的确如此。太子和太子妃还特意给沈家三小姐送了一套春裙...只是没想到,哎!”
孙总管心有戚戚,看眼下这情况,宸王似乎更喜欢沈家五小姐,还恶意赶走了三小姐。既如此,孙总管也只得派人向东宫那边传消息。
孙总管匆匆离去,李景珩沉默良久。
看到不远处桃花树下的沈白玉,沈白玉满脸轻松,正愉快地和姜嫣一起看话本子。
李景珩浑身不舒坦,他发现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没办法从沈白玉身上挪开,终究闷闷地喝了一口烈酒。
...
...
春日宴还未开,沈白玉无聊地吃糕点。
姜嫣看了一会儿话本子,心不在焉,让贴身丫鬟把话本子全都收走。沈白玉注意到,姜嫣身边的丫鬟是张新面孔:“倩容,你原来的丫鬟小红呢?”
姜嫣随口道:“小红她病重,我哥把她送到庄子去养病了。”
沈白玉咬着玫瑰糕,若有所思。
姜嫣的大哥姜时,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少卿,断案如神年轻有为。想必他应该发现了小红的异样,把小红抓起来审问了,这倒是个很聪明的男人。
可惜了,如此聪明的姜时,前世被恶意杀害。
杀他的还是温润如玉的澹台轩。
姜嫣远远望向院子的男眷区,澹台轩身长玉立,在一帮男子中显得格外出众。他正在和几位举人畅谈,举止从容文雅,哪里有半分杀人凶手的样子?
“白玉,白玉,你可得帮我想个办法。”姜嫣拉了下沈白玉的袖子。
沈白玉知道她想说什么,很配合地答:“愿闻其详。”
姜嫣立刻倒豆子似,叽叽喳喳把最近的烦心事讲述:“我父亲,五十岁的老头子了,他居然看上了明月楼的头牌香月,还替她赎了身带回府里。那香月就比我大一岁,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娇娇弱弱扮可怜,把我父亲哄得团团转。我偷偷找人查过,她在明月楼有好几个相好的,父亲居然还相信她冰清玉洁!”
提起香月,姜嫣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喝完一大碗茶,擦擦嘴继续说:“那狐媚子特别会装可怜,昨日我只是骂她两句,她哭着闹着要上吊!父亲把我骂了一顿,连我哥也站在她那边!白玉,你可得帮帮我,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沈白玉佯装喝茶,压住嘴角的笑意。
沈白玉徐徐道:“姜丞相纵横官场,不会是那种被女色迷惑的人,他和香月定是两情相悦,才会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你身为女儿,怎能阻止父亲寻觅第二春?”
姜嫣气闷:“香月青楼出生,能是什么好货色?”
沈白玉秀眉微蹙,一副教育的语气:“倩容,你怎能用出身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你挚爱的花六郎,他在戏班子里唱戏,依然出淤泥而不染。香月在明月楼卖艺不卖身,我想她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姜嫣嘴角张了张,结结巴巴:“可...可是...六郎和香月是不同的。那香月在明月楼有好几个相好的!”
沈白玉一脸正经:“香月才貌双绝,有几个追求者多正常?你家六郎在清台坊,也有不少爱慕者。”
姜嫣哑口无言,忽然陷入茫然。
以前被姜嫣刻意忽略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被撕破伪装,慢慢露出真面露。
沈白玉相信,很快姜嫣就会明白,花六郎不过是一个荒唐的骗局。
钟声起,皇庄外传来大太监的通报声:“皇后娘娘到,宣平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大庆国皇后姓张,张皇后身份尊崇,经历传奇。她曾经只是个小门小户之女,生得花容月貌,当今皇帝对她一见钟情,力排众议娶为正妻。张皇后和皇帝多年来举案齐眉,极为恩爱。
张皇后育有两子,大儿子李景虞立为太子,小儿子李景珩封为宸王。
沈白玉偷偷瞧了张皇后一眼,岁月并未侵蚀她极出挑的美貌,气质端庄,眉眼带着难掩的喜悦,可见她心情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