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玉纳闷。
前世这个时间点,她被父亲罚跪了一晚上的祠堂,翡翠和曼春陪同在侧。她可从没遇到过什么带血的男人。
“翡翠,掌灯。”
翡翠提起灯笼,曼春从后厨摸出两把菜刀,一主二仆小心翼翼靠近后院的狗洞。后院的梅花树叶子掉光,树枝上还有几多残存的梅花,深夜暗香浮动。大黄已经不叫了,趴在狗洞边摇尾巴。
它旁边躺着一个穿黑衣的青年,身形消瘦,黑发凌乱看不清容貌,骨架倒是不小,估计比宸王还要高些。
青年尚有意识,还能动。
他带血的手指朝沈白玉伸来:“救我...”
那带血的手指还挺好看的,瘦削修长,骨节分明。
白梅院位于将军府最偏僻的西南角,院外是私家果园,人迹罕至。这受伤的青年,定是从果园子那边逃来,从狗洞钻进白梅院。
“小姐,咱们救他吧,他都快死啦!”翡翠是个善良的丫头,看到血淋淋的青年,顿时善意大发。
顿了顿,翡翠语气难掩激动,跃跃欲试:“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们相爱,契机就是女孩救了受伤的少年!小姐您救了他,没准给自己找了个好相公呢。”
翡翠是话本子《梨园戏梦记》的忠实读者。
《梨园戏梦记》,讲述的是贵族千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戏子,两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的故事。话本子里缠绵悱恻、一波三折的爱情,引得不知多少贵族小姐向往。
沈白玉收拢斗篷,嫌弃地瞥了眼那受伤的青年:“曼春,翡翠,把他从狗洞推出去。”
曼春:“好。”
翡翠:“小姐,他受伤啦!”
曼春没好气瞪了眼翡翠:“死丫头,还不快点动手,若是把院子外的夜巡护卫引来,咱们麻烦大了。”
两个丫头用两根结实棍子当工具,像推货物似,推走那受伤的青年。
青年尚存意识,没料到会遭此对待,眼睛疏忽瞪大,难以置信望向沈白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沈白玉清瘦的下巴,少女提着灯笼,眼眸比三月夜晚的风还冷。
曼春和翡翠俩丫头力气大,很快将青年推出狗洞。
沈白玉:“找个木板把狗洞拦上,动作轻些。明日让府里工匠把狗洞补上。”
曼春:“奴婢马上去办。”
找来大木板,封住狗洞。
沈白玉回屋睡觉。
她不会随便救人,一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血的陌生人,身份实在可疑,没准是通缉犯。沈镇山统管保护京城的东武卫,若是将军府和通缉犯勾结,沈家必定陷入麻烦。
沈白玉被子还没盖上,后院忽然传来狗叫。
翡翠跑进来:“小姐,那个人他推翻木板,又爬进来了!”
沈白玉:“推出去。”
翡翠和曼春捡起棍子,把人推出狗洞。
沈白玉刚合眼,窗帘外又传来翡翠的声音:“小姐,他...他又爬进来了...”
沈白玉翻了个身:“推出去。”
一炷香后,翡翠又跑进来:“小姐...他爬进来了...”
如此循环往复了十几次,沈白玉终于坐起来,有完没完呐!
沈白玉披上厚厚的狐裘,手捂热乎乎的汤婆子,冒着寒风去后院的狗洞处查看情况。
那黑衣青年被冻得浑身发抖,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依然顽强地、艰难地、努力地爬进院子里,求生意志极强。
沈白玉问他:“还活着?”
青年嗓音沙哑:“嗯。”
沈白玉:“我没有义务救你。”
青年:“我知。”
沈白玉:“我救你,你不得害我。”
青年:“好。”
白梅院很小,除了主房和两个小耳房,就剩狭窄的小厨房和杂物间。曼春往杂物间铺了旧棉被,翡翠将受伤的青年扶进去,又跑去找干净的旧衣裳。
那青年像打不死的蟑螂,浑身是伤依然保持意志的清醒。沈白玉将金疮药扔给他:“自己敷药。”
青年看了眼沈白玉,似有打量,似有意外:“嗯。”
沈白玉:“明天清晨我送你出城。”
青年:“嗯。”
沈白玉清楚察觉到,这是个很聪明的男子,惜字如金,意志顽强。这也让沈白玉更加警惕,此人注定来历非凡,决不可与之有牵扯。
她可不是话本子里傻乎乎的女主人公。
沈白玉暂时安顿了这个陌生青年,让翡翠往杂物间放了个火盆子后,回屋继续睡。
那青年脸上尽是脏污,唯独一双眼睛深沉如墨,不着痕迹打量着沈白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青年喃喃:“和预期不符。”
这三小姐,似乎挺聪明的。
...
...
入夜,将军府静悄悄。
主屋里,沈镇山在床上左等右等,还不见妻子回床榻。
他坐起来,抱怨道:“夫人,你这两日比我还忙。”
澹台氏伏在塌前小案桌上看账本,看得头晕眼花,她闷闷道:“还不是为了府里的事,三丫头不管家,内宅什么事都要我过目,累得慌。”
澹台氏出阁前,是澹台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有父母兄长的悉心照料,学过几日管家的本事,便以为掌握了门道。
出阁后,澹台氏嫁给爱妻如命的沈镇山。婚后沈家老夫人管着后宅琐事,澹台氏心思全放在丈夫和儿女身上,算得上无忧无虑。
老夫人死后,沈白玉已经熟练地接手管家的工作。可以说,澹台氏活了大半辈子,几乎没有管过家,连将军府的农庄地产铺子数量也不清楚。
现在沈白玉生病需要静养,澹台氏被迫坐上管家的位置。看着堆积如山的账簿,各项眼花缭乱的银两开支,这才体会到当家的麻烦。
可麻烦归麻烦,澹台氏养尊处优惯了,太重的责任压在肩膀上,她便有了退怯和埋怨的念头。芒了许久连一本账册也没看完时,她也会埋怨沈白玉。
年纪轻轻生什么病?害得母亲昼夜辛劳管家。
沈镇山见不得妻子辛苦,殷勤地给澹台氏捏肩膀:“管家既然辛苦,那就先放着,等过几日三丫头病好了,让她管家。”
澹台氏闷闷垂眸:“三丫头最近越发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