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天还黑着(2)
一弯月2023-11-25 15:053,033

  澹台氏不信沈白玉还在生病,王太医医术高超,沈白玉岂会没有好转?澹台氏急切地进屋,厢房里暖乎乎,炭炉里添的新炭像颗颗红宝石,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中药味。

  澹台氏掀开床帘,沈白玉刚睡醒,小脸烧得红通通。

  沈白玉意识还未彻底清醒,冷不防看到澹台氏的脸,下意识蜷缩着身子,颤抖地说:“我不想和亲,别锁我...”

  澹台氏听不清楚:“三丫头,你在说什么?”

  沈白玉立刻清醒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刚才在眼里的迷茫痛苦散去,恢复成清冷冷的眸色。沈白玉闷闷咳嗽两声,曼春连忙将熬好的药端来。

  曼春端着药碗,心思动了动,问澹台氏:“夫人,您要喂小姐喝药吗?”

  澹台氏完全没想过给沈白玉喂药,杏眼茫然。

  曼春提醒:“去年五小姐病了,夫人您端着药碗,银勺子一口一口喂五小姐喝药。三小姐也是您女儿。”

  澹台氏攥紧帕子,下意识说:“姝儿年幼...”

  沈白玉已经在翡翠的搀扶下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澹台氏想了想,准备接过药碗,但沈白玉已经先她一步接过药碗,迅速将苦涩的药汁儿饮下,又接过翡翠送来的糖含在嘴里。

  澹台氏的手僵在半空,她感觉心脏里好像有什么正在流失,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流失。

  沈白玉含着小糖块,抬眸看向沈镇山,喊了声:“父亲。”

  沈镇山胸含怒气而来,看到沈白玉病恹恹的样子,心里火气熄了小半。

  沈镇山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三女儿了,沈镇山忙于公务,沈白玉忙于后宅家务,两个大忙人同住一个将军府,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今晚借着昏黄的烛光,沈镇山打量自己的亲女儿,惊讶于沈白玉的纤瘦病弱。她实在是太瘦了,眉眼憔悴,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你父亲书房里的那把弓被折断了,管事说是你做的,告诉母亲,可有此事?”澹台氏道。

  沈白玉心脏闷闷胀痛,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无奈。

  沈白玉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果是我折断了您的弓,您会如何罚我?”

  沈镇山怒火中烧:“果然是你!”

  沈白玉嘴角扯出笑意,舌尖舔了下小小的糖,还是苦涩。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回顾过去:“我猜,您肯定会打我一巴掌,骂我一顿,再让我跪祠堂认错。”

  她还记得深夜里的祠堂,烛火幽暗,彻骨寒凉,祖母冷冰冰的牌位近在咫尺。

  沈镇山厉声说:“你明知这把弓是我的爱物——”

  沈白玉打断他的话:“是小妹折断的。”

  沈镇山的怒骂戛然而止。

  澹台氏猛地望过来,几乎下意识矢口反驳:“不可能,姝儿她不会这么做。”

  沈白玉:“为什么不能是她,咳咳咳...”

  沈白玉一阵咳嗽,说不出话。

  翡翠心疼地拍着沈白玉的后背顺气,眼里含着泪水:“将军,夫人,小姐风寒未愈,出门走几步都要晕倒,怎么可能走到书房折断将军的弓?倒是下午五小姐过来了,五小姐弄断将军的弓,怕被责骂,就找小姐顶罪。您要是不信,只管问问府里的婆子小厮,我家小姐今天连院门都没出过。”

  澹台氏陷入沉默。

  仔细想想,翡翠的话应该不假。澹台氏知道小女儿的性格,爱惹事,活泼好动,遇到麻烦事只会躲避,从不肯主动认错。

  但姝儿毕竟年龄小,犯点错也正常。

  沈镇山还是心存怀疑:“管事说,有人看见你进了书房。”

  沈白玉捂着嘴角,边咳嗽边说:“将那管事叫来,再将小妹叫来,孰是孰非,自有定论。”

  她态度强硬,沈镇山有些迟疑。

  他印象里的三丫头,一向乖巧懂事,从不让父母操心。沈白玉几乎从没忤逆过父母,从没打断过父母的话。

  今天的沈白玉让沈镇山感到陌生。

  澹台氏自知小女儿做了错事,真要查下去,沈姝儿错漏百出的谎言绝对会被识破。她赶紧劝丈夫:“这事儿就算了,孩子们都还小。”

  澹台氏想敷衍过去,但偏偏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姝儿和沈安行齐齐跑进来。沈姝儿娇声道:“娘亲,爹爹,你们还不回来吃晚膳呀!我和四哥哥都饿死了。”

  沈安行搓搓冻红的脸,抱怨道:“三姐姐,你院子里好冷啊,都快把我冻死了。”

  沈安行语气里充满幸灾乐祸。

  沈安行向来不喜欢三姐姐,只因管他管得太严,每日要过问他的学业功课。沈安行正是好动的年龄,每天只想跑出府和那帮公子哥儿瞎混,偏偏总被沈白玉拦下来。

  久而久之,沈安行心生怨怼。

  现在沈白玉病了,沈安行暗中欢喜,没人再管他,他只盼望沈白玉永远病着,一辈子不管他才好呢。

  兄妹俩跑进屋里,都发现屋内氛围古怪。

  沈姝儿俏脸疑惑,不明所以。

  沈镇山神色严肃:“姝儿,书房的弓是你折断的?”

  沈姝儿谎话张口就来:“当然不是我啦,是三姐姐不小心弄断的——三姐姐,你说是吧?”

  沈白玉:“不是。”

  沈姝儿错愕,完全没想到沈白玉否认。

  沈白玉舌尖抵着小糖块儿,目光望向沈镇山:“父亲,这把弓是小妹折断的。您会按照惩罚我的方式,惩罚小妹吗?”

  屋里静悄悄的。

  沈镇山的确想过,如果是三丫头弄坏了他宝贵的弓,他一定会惩罚她跪祠堂给列祖列宗赔罪。但现在罪魁祸首变成五丫头,沈镇山开始迟疑了。

  他可以惩罚三丫头,但绝不会重罚五丫头...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对了,因为五丫头年纪小不懂事!

  沈镇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沈姝儿委屈地直掉眼泪,晶莹的泪珠子卡在眼眶里,好像有数不清的委屈:“不是我做的,明明是三姐姐折断父亲的弓!她下午还烧了我的话本子,把脏东西吐到我身上,还在门口放狗咬我!”

  澹台氏心针扎似的疼,连忙给沈姝儿擦眼泪。

  可沈姝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干。又哭又闹,嘴里嚷嚷着“我不活了”云云。

  澹台氏恼怒地瞪了眼斜靠在床头的沈白玉:“三丫头,还不给你小妹道歉,都把妹妹弄哭了。”

  沈白玉含着半融化的糖,不做声。

  见沈白玉不动作,澹台氏又恼火地瞪自己丈夫:“一把破弓,难不成还罚你亲女儿跪祠堂?祠堂那么冷,跪一晚上还不得冻死。你要罚,干脆让我跪祠堂好了!我冻死了位置便空出来,当初老夫人给你备的娇妻,刚好填我的位置。”

  沈安行看热闹不嫌大,笑嘻嘻地说:“娘亲您想多了,爹爹只喜欢娘亲一个,才不会娶其他人哩。”

  沈镇山一见澹台氏哭,顿时方寸大乱。

  沈镇山是个武人,性子直来直去,对澹台氏爱得死心塌地。当初老夫人临死前,再三叮嘱沈镇山纳个能管家的良妾,沈镇山唯恐澹台氏伤心,连亲妈的遗嘱都没遵从。

  仔细一想,沈镇山反思自己乃是小题大做,懊悔不已。

  一把旧损的弓,哪有陪伴自己一生的爱妻重要?

  他又是哄澹台氏,又是安慰小女儿,最后一场闹剧不了了之。众人乌泱泱来白梅院,又乌泱泱地离开,夜晚寒风刮得院子里的树飒飒作响,白梅院冰冷寂寥。

  翡翠忙着将地板上的鞋印子擦干。

  曼春去小厨房熬药。

  沈白玉睡意全无,含在嘴里的糖彻底化了。

  沈白玉撑起窗边的小木棍俯瞰院子,白梅院位置偏僻,又处于方位中的风口位置,一年四季总是大风不断。初春夜晚的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疼痛。

  四四方方的墙,浓地化不开的黑暗,沈白玉伸出手指触碰乌黑的天空,将军府是一座令人窒息的牢笼,又冷又残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五根手指尚有长短,父母的爱哪有不偏心的?

  父亲武人心思,母亲偏心不自知,兄长狂妄自大,长姐心系权势,小妹自私做作,小弟凉薄贪玩,她曾付出满腔的爱意对待的亲人,到头来竟没一个值得她付出。

  再这样下去,她又会踏上前世的死路。

  翡翠扔了擦地的帕子,慌忙过来关窗:“小姐,您还病着,不要在窗口吹风。”

  沈白玉回头,眼睛里似乎有泪光:“翡翠,我想走了。”

  翡翠愣了下,以为沈白玉想早早出门给宸王买包子,不太赞同:“天还黑着,现在不能出去呀。”

  沈白玉眼里泪光散了:“是啊,天还黑着。”

  天这般黑,深闺女眷,后宅囚徒,又能去哪里?

  谁能将她从黑暗里拽出来?

  凉风吹过,后院的大黄忽然汪汪汪叫起来,狂吠不止,正在小厨房熬药的曼春一声惊呼。沈白玉顿生警觉,曼春这丫头向来沉稳,从不大呼小叫,莫非遇到麻烦了?

  顷刻,曼春小跑进屋里,低声告诉沈白玉:“小姐,后院狗洞那里有个男的,浑身是血。”

  

继续阅读:第9章:受伤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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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摆烂后全家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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