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玉默不作声。
沈镇山又道:“堂堂贵家小姐,和采花贼牵扯上,传出去污了家族名声!你妹妹还未嫁,你不怕误了她的婚事!”
一声声呵斥,尽是指责。
沈白玉站在刑部大门口,鼻梁发酸,心口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今晚真的很凉。
“偶遇贼子,是我的错?”沈白玉质问。
沈镇山呵斥:“你若在天黑前回家,又岂会碰上他!”
沈白玉简直无话可说。
她有时候不禁怀疑,天下父母,都是沈镇山这般?不听解释,一味地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沈白玉只想得到一点关心,一点安慰,一点微薄的温暖。而不是像亲生父亲这般,劈头盖脸的指责,总拿家族荣光批评她。
“白玉!”
“小妹!”
沈白玉忽的听到熟悉的呼唤声,不知何时侯府马车停靠在街头,王氏、澹台轩和澹台睿匆匆忙忙走来。
王氏步履极快,走得焦急差点摔倒。她忙扑过来,死死拉住沈白玉的手,眼里是没散去的担忧:“你这丫头,以后早些回家,那东武卫赶来报信,把我吓坏了...你这手好凉。”
东武卫给侯府报信,说沈白玉的护卫抓住了危害京城的采花贼。王氏吓得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匆忙套了马车来刑部找沈白玉。
晚上风凉,王氏往沈白玉手里塞了个温暖的汤婆子。
澹台轩将备好的毛皮披风取来,披在沈白玉身上,温声道:“莫怕,平安就好,外面凉,先回马车。”
沈白玉只感觉身边的寒风一下子消失了,冰凉的手心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沈白玉上了马车,车帘还未放下,她看到还在刑部门口的“父亲”澹台睿。
澹台侯爷和沈将军双双抵达,在刑部值守的官员匆忙出门迎接。澹台睿浑身火气:“那小贼在哪里!竟妄想伤我女儿,简直罪该万死!”
刑部官员面露尴尬:“猴侯爷,罪犯已经收押至监牢。”
澹台睿磨牙,捏了捏拳头:“带我去见他,老子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刑部官员:...
沈镇山顿感不悦,拉住澹台睿:“内兄,贼子已经收押,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审判。你又何必动怒?”
澹台睿骂道:“他差点害了我闺女!我能不气!白玉也是你女儿,你竟在劝我不要动怒?你这是当爹该有的态度?”
“此事毕竟不光彩,传出去有损家族名声。”沈镇山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向看重家族的名誉。
贵族女儿和采花贼牵扯上,传出去多不光彩。
澹台睿简直像是在看怪物:“我女儿的护卫抓住采花贼,此后京城女眷再不用担惊受怕,这是好事!传出去,谁不对白玉感恩戴德?”
沈镇山噎住。
澹台睿甩袖子:“算了,你这顽固脑袋也不懂,将来总有你后悔的。”澹台睿懒得搭理沈镇山,转头告知刑部官员,他要密切关注采花贼的案子。
直到采花贼被斩首,澹台睿都不会放过他。
尸体一定要带走,送去城外给野狗吃。
澹台睿嘴里骂骂咧咧,浑身火气走进刑部。沈镇山驻在原地,风吹得他两鬓头发凌乱,他下意识望向停靠在刑部门口的侯府马车。
马车帘子还未放下,王氏正拉着沈白玉的手,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话。沈白玉露出纯粹的笑容。
仿佛真是一对亲母女。
沈镇山恍惚地想,他多久没见过沈白玉笑了?
...
...
侯府马车缓缓行驶。
马车里,沈白玉怀里捂着热乎乎的汤婆子,给王氏和澹台轩讲今晚的经历。王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江六真不错,忠心护主,明日我派人给他送些好药。”
顿了顿,王氏又道:“白玉,你打了那贼子一顿?”
沈白玉讪讪一笑。
王氏说:“打得好!我若是在场,直接把他打死!”
说着,王氏又轻轻翻开沈白玉的手心,看到一道道小小的划痕。那都是沈白玉用棍子打人时,棍子在她手心留下的划痕。
“用棍子不太好,容易将手磨伤。”王氏思索片刻,神情狠辣,“改日我去库房里挑一把合适的小匕首,白玉你随身带着。下次遇到歹人,直接将他刺死!专门挑喉咙、心脏、下腹,一刺一个准,万万不用留情。”
沈白玉:“...”
不愧是出身将门,将门无虎女。
澹台轩叹口气,劝王氏:“母亲,妹妹还小,不要教她太多打打杀杀的。”
王氏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女子若不狠一些,如何在世间立足?作恶多端的采花贼全是男子,你见过哪里有女采花贼?”
澹台轩细细思索,也觉得有理。
生在太平盛世,尚有贼子作乱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若是将来世道有变,沈白玉多学些本领,也多几分保命的希望。
很快抵达侯府,沈白玉回到玲珑院。她抱紧怀里的汤婆子,忽然问王氏和澹台轩:“你们,不骂我吗?是我在清台坊耽误了时辰,天黑才回家。”
沈白玉本来以为,会遭到王氏的责备。
但侯府居然没有责备她。
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澹台睿,据说也跑到牢房里将贼子暴打一顿。
“错的不是你,是那可恶的采花贼。”王氏看穿了沈白玉的心思,来侯府的这段日子,沈白玉还是很拘束,谨小慎微,生怕犯错被侯府嫌弃。
她本该成为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可惜将军府是不适合她盛开的土壤,王氏希望沈白玉能在澹台府绚烂绽放。
王氏温柔地安抚:“白玉,你不需要担惊受怕,也不必担心我们不爱你。你才十五岁,你可以疯玩疯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天塌下来,有整个澹台侯府替你撑着。”
“娘亲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躺在玲珑院的卧室里,沈白玉脑海里还回荡着王氏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沈白玉干脆打开窗,看满院子的银白月光。
院子里的粉色海棠花还在盛开。
海棠花未眠,沈白玉也未眠。她想起屡次救自己的江洵,想起王氏的温暖关怀,想起澹台轩和澹台睿的偏袒照顾。沈白玉这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的家庭,并非都像将军府那般凉薄。
付出了爱,原来也能得到爱。
微凉夜风吹拂,一朵海棠花飘飘摇摇落到沈白玉的手心。沈白玉捏着那粉色的小花朵,端详良久,莞尔一笑。
至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