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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玉只是随手点了一把火,她并不知道这把火居然烧得极旺。李景珩回到宸王府,将王府里一众莺莺燕燕全都遣散,又进宫向皇帝请旨,要去国子监听学。
皇帝当时正在和姜丞相饮茶,品尝新进贡的碧螺春,听到李景珩的话后,一口茶水喷出来。
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皇帝完全不存任何期待——李景珩太顽劣了,京城中有名的纨绔,整日和一帮公子哥儿花天酒地,仗着一副好容貌到处勾搭姑娘。
皇帝也想过悉心教导,但李景珩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知气走了多少太傅和博士。好在太子李景虞颇具能力,所以皇帝没再逼迫李景珩努力上进,打算让他像宣平王那般,当个闲散自在的王爷。
却没料到,冠礼之后,李景珩居然主动提出学习!
“好,朕允许你去国子监读书。”皇帝哈哈大笑,不以为意。他和姜丞相打赌,认为李景珩坚持不到三日,肯定会灰头土脸地从国子监逃学。
宸王主动求学的事儿,张皇后同样没放在心上,毕竟李景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已是常事。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李景珩不仅在国子监站稳脚跟,不落下每日的课业,甚至晚上还会熬夜背书。李景珩本来就聪明,以前聪明劲儿用在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现在聪明劲儿用在功课,进步竟然一日千里。
国子监授课的先生——也就是沈白玉的哥哥澹台轩,以教学严苛闻名。连严苛的澹台轩,对李景珩的进步同样赞不绝口。
这事儿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将信将疑,将李景珩召来,随口考了些《资治通鉴》里的内容。没料到李景珩居然对答如流,甚至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说的头头是道。
皇帝目瞪口呆,对小儿子大为改观,夸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阳光明媚的玲珑院,沈白玉在水池边钓鱼。不请自来的沈安行叽叽喳喳个不停,给沈白玉讲李景珩最近的变化。
“姐,我很努力地学习,在宸王来之前,每次课业考核都是第一名。可这家伙,他,他不睡觉,他熬大夜读书!今日放假,宸王他居然还留在国子监里背书,不给人活路啊!”沈安行愤懑不平,稚嫩俊脸满是妒意。
其实最开始李景珩来国子监读书,众人对他并不看好,认为他是富贵闲散王爷,来国子监读书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却没料到,闲散王爷他好努力的!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点点缩进和其他学子的距离,进步一日千里,最终一骑绝尘。
沈安行快烦死了!好好当他的宸王不好吗?
宸王课业再好,他也不能参加科举。非要跑来国子监,和一帮考功名的学子竞争,搞得众人压力倍增。
沈白玉懒洋洋地吃糕点,偶尔往大黄狗嘴里塞半个糕点:“今日国子监放假,你不回将军府,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心思听你抱怨宸王。”
最近沈安行来侯府,来得很勤。
甚至有时候还宿在侯府里。
沈白玉对他爱答不理的,沈安行依然死皮赖脸地往侯府里跑。还找借口,说是向澹台轩询求教,答疑解惑。
一来二去,沈白玉也懒得管他了。
沈安行反倒是更加勤快,有事没事就往玲珑院钻,他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回将军府呢...姐姐,你是不知道,家里鸡飞狗跳。大姐姐给小妹送了一个教礼仪的嬷嬷,小妹天天闹,和父亲母亲吵架,闹腾得很。”
那个家,沈安行真是越来越不想呆了。
以前有沈白玉在,她默默承受着全家的压力,将军府的陈杂污垢并未显露。沈白玉离开后,就仿佛遮住脏污的帘子掀开,露出将军府最真实的一面。
书读得多了,越明白事理,沈安行回想往日劣迹斑斑的自己,简直不堪。好在他还年轻,悬崖勒马不算晚。
沈安行眼睛转啊转,看沈白玉专心地钓鱼又不搭理自己。沈安行瘪瘪嘴:“三姐姐...你别不理我嘛。大哥离开京城之前,特意叮嘱我,要多和你走近,多多关心你。他还让我远离太子和宣平王...”
哗啦,沈白玉手里的鱼竿落到地上,刚钓上来的鱼儿滑走了。
站在凉亭下的江洵眯了眯眼。
沈白玉顾不得落地的鱼竿,压低声音问沈安行:“远离太子和宣平王?他、他真是这样说的?”
沈安行点点头:“我也想不明白,以前大哥对太子很亲近,这次回京,他居然没拜访太子,倒是对宸王很热情。”
沈白玉茫然不解,沈安稷怎么知道太子和宣平王有勾结?他在京城有线人?
沈安行见沈白玉终于搭理自己,兴高采烈,嘴巴一不留神又说了个秘密:“对了,姐姐你知道姜少卿身边的两个护卫吗?这俩护卫其实不是大理寺的人,是大哥从东武卫里挑选的顶级精英,送到姜少卿身边当护卫。”
沈白玉震惊!
刹那间,无数个细节在沈白玉脑海里闪过:沈安稷提前回京、对爱妻江新月不算上心、督促沈安行读书、防备太子和宣平王、甚至给姜时送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一时间,沈白玉思绪复杂,百感交集。
“姐姐,姐姐?”沈安行唤了沈白玉好几声,沈白玉总算回过神来。
沈白玉认真叮嘱沈安行:“这些话,不得对外人透露。”
沈安行点头:“放心,大哥走之前也叮嘱我保密,只可以和姐姐你一个人说——还有,大哥带着大嫂离京之前,还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沈白玉沉默。
她问:“什么话?”
沈安行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散去,神情罕见地专注,一字一句地说:“大哥说,抱歉。”
千言万语,最终只浓缩成两个字——抱歉。
沈白玉心头巨震,千般情绪掠过心田,有愤懑、有失望、有难过、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怅然。
她逃避似垂下眸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鱼竿,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钓鱼上。
鱼儿总是不上钩,池子里的荷花却开得极其繁茂。一条鱼跃出水面,咬住粉色的荷花瓣,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宣旨意,要您进宫一趟。”翡翠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打破了池塘边的安静。
沈白玉起身:“进宫?”
翡翠点头:“马车已经在侯府门口等着呢,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接您进宫。”
沈白玉:“那大宫女可说过,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翡翠摇摇头,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召见贵族女眷进宫,完全没必要给出理由。沈白玉皱了皱眉,实在拿不准皇后的心思。偏偏今日父亲、母亲和澹台老夫人都出了门,去城外寺庙里上香礼佛。
澹台轩又在国子监修书,偌大的侯府只剩沈白玉一人。
沈白玉只得回屋里换了身新衣裳,稍稍梳洗打扮一番出门。来到侯府门口,沈白玉一眼看见那辆华贵的皇家马车,几个宫女规规矩矩守在马车周围。
为首的大宫女走过来,说:“澹台小姐,请上车。”
大宫女一开口,似有一道闪电窜进沈白玉脑海里,沈白玉身子骤僵住。
这声音,好耳熟...
沈白玉不着痕迹端详大宫女的脸,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不算瘦,五官明朗。
大宫女的长相,和那日官道拦截的妇女完全不同,也许是易过容,但是声音、身形真的很像。
几乎是一种直觉,沈白玉认定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是那日官道上拦住将军府马车的抱孩子妇女...
危险!
皇后专挑王氏和澹台侯爷不在家的日子,让沈白玉进宫,一定有危险!
“怎么,澹台小姐不上车?”大宫女见沈白玉没动脚,不由得扬起眉。
沈白玉温和一笑:“出门匆忙,竟将给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给忘了。还请女官大人稍等片刻,我吩咐丫鬟将礼物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