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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清台坊,后院雅间。
穿得像只花蝴蝶的孟清台,一边给江洵倒茶,一边笑嘻嘻地说:“主子主子,好消息呀,已经有采花贼桑华的消息了。”
满京城都在寻找桑华。
刑部和大理寺在追捕桑华,江洵派出去的人也在寻找桑华。那桑华刚开始还藏得密不透风,但他是个“好色之徒”,按捺不住寻花问柳的心思,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往青楼里跑。
雁过留痕,被线人寻到蛛丝马迹。
孟清台摇晃手里的彩色羽扇:“主子您猜猜,桑华他躲在何处?嘿嘿,主子您绝对猜不到!”
江洵淡淡道:“宣平王府。”
孟清台:...
“主子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孟清台气鼓鼓地摇扇子。本来想卖个关子,没想到主子太聪明。
江洵说:“沈白玉猜出来的。”
孟清台眼睛瞪圆,完全不信:“她一介女流之辈,她怎么会猜出来!我,我不信!”
由不得孟清台不信,最近沈白玉闲来无事,忽然生出调查采花贼桑华的念头。她调查的方法很简单,通过强大的京城女眷八卦网,找齐了被采花贼祸害的女子名单。
经过仔细比对,沈白玉惊讶地发现,这些受害者都是太子的“敌人”。
比如受害者李小姐,父亲是礼部右侍郎,前些日子在弹劾太子阵营的文选司。女儿受害后,礼部右侍郎大受打击,再无心思弹劾。
比如受害者张小姐,祖父是督察院的都御史,他查到户部某官员贪污。孙女出事后,都御史一病不起,告老还乡。
比如受害者张侧妃的同族表妹,她是张家送到东宫争宠的新工具,结果刚上京城就被采花贼掳走...
比如差点受害的沈白玉,出身将军府,养在澹台侯府,她某种意义上沈白玉也是太子打压侯府的工具...
沈白玉经过慎重的推理,认为桑华在天罗地网的搜查下,还能全身而退,身后肯定有大靠山。想到太子和宣平王是一党,那桑华十有八九躲藏在宣平王府了。
宣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天潢贵胄,谁敢搜查宣平王府?
“不要打草惊蛇,先盯紧宣平王府,查出桑华的来历。”江洵总觉得桑华的来历不同寻常,仿佛凭空冒出来似。
孟清台拱拱手,自信满满:“主子放心,有青柏盯着呢。”
想了想,孟清台又提起一件事儿:“主子,江新月传来消息,沈安稷打算将她带回苍城。”
江新月本来就是假怀孕,借着沈姝儿的手“流产”。沈安稷回京向皇帝述职后,皇帝催促他早日回边境镇守,沈安稷决定将江新月带回去。
江洵道:“让她回苍城。”
最开始,江洵安排江新月回京城,是想让她代替江洵继续潜伏在将军府邸,配合将来的行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沈白玉过继到澹台侯府,沈安稷忽然回归...
江新月留在京城已经没什么作用了,还不如返回苍城,价值更大。
孟清台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告知她。”
江洵吩咐几件事后,翻窗翩然离去,走之前还顺走了两盒子沈白玉爱吃的清台坊点心。
孟清台一边关上窗户,一边嘀咕:“青柏,你说咱们主子,会不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青柏面无表情摇头:“不会。”
孟清台喃喃:“沈白玉现在是侯府的小姐,偏偏花六郎又和澹台侯府有不共戴天的仇。澹台侯府,总是要除的。”
青柏没有回答。
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丝竹声,庆国皇城依然繁华,谁也不知这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经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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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五月暮春已过,六月初夏马不停蹄地赶来,玲珑院池子里的荷花一朵朵冒出来。偶尔有鱼儿从水里跳出来,咬住粉色的荷花花瓣,再噗通地跳回水里。
沈白玉闲来无事,就拽着江洵在池塘边钓鱼,钓上的鲫鱼熬成汤,味道鲜美可口。
这天,沈白玉又钓起来一只巴掌大的鲫鱼。
“汪汪汪!”
大黄激动地在旁边嗷嗷叫。
沈白玉笑了笑:“晚上熬的鱼汤,分你一碗。”
大黄尾巴摇地更欢了:“汪汪汪!”
沈白玉摘下鱼钩,正要将鲫鱼扔到旁边的小水桶里。岂料手里这条鲫鱼求生欲极强,凭借滑溜溜的身子猛地一跳,哧溜从沈白玉手里飞出去。
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跳个不停。
“汪汪汪!”大黄扑过去咬鱼。
沈白玉吓了一跳,忙捞起袖子飞奔过去:“大黄你松口!我好不容易才钓上来的!”大黄调皮地叼着鱼东奔西跑,沈白玉追着狗在院子里东奔西跑。
沉迷追狗的沈白玉毫无察觉,玲珑院门口传来争执声。翡翠试图拦住想闯进来的李景珩,再三强调:“宸王殿下,我家小姐病了,不宜见客。”
李景珩满肚子火气:“让开!”
玲珑院里阳光明媚,池塘荷花初绽放,沈白玉追着狗绕过池子,跑得气喘吁吁,压根没注意到李景珩来到这里。
实在是追不过,沈白玉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翡翠,江洵,把大黄给我拦住!”
身后鸦雀无声,翡翠不停地装咳嗽。
沈白玉疑惑回头,目光和满脸黑气的李景珩对视。
沈白玉:...
被抓包了。
六月初宸王李景珩满二十岁,皇帝陛下亲自在皇宫里中为宸王举办冠礼。皇子冠礼,广邀重臣和贵女观礼,沈白玉身为侯府嫡女,自然也在受邀名单里。
但沈白玉敬而远之,因为皇子的成年礼,意味着他可以正式迎娶正妃。李景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时时透露出他想迎娶沈白玉的念头。
沈白玉烦不胜烦。
前世她赶着送上门,被李景珩捉弄嫌弃;这辈子她躲得远远的,这人居然主动送上门。世事无常,叫人难以捉摸。
所以沈白玉假装生病,躲在家里玩耍,没去参加昨日的冠礼。岂料今日,李景珩居然上门问罪了。
他望着那只膘肥体壮的黄狗,脚步生生止住,瞪着沈白玉:“你宁愿在家里和一只狗玩,都不愿参加本王的冠礼!你、你竟如此讨厌我?”
李景珩看起来非常难过。
沈白玉不太理解,他明明是尊贵的皇族,京城中盼望着当宸王妃的女子成百上千,李景珩怎么偏偏盯着她呢?
“我的确讨厌你。”沈白玉叹口气,如实告诉他,“一点也不想见你。”
李景珩身躯僵了下。
他似乎想到,往日对沈白玉的种种捉弄。
刮风下雨的天气,他非要吃商铺的糕点,让沈白玉冒雨给他送糕点;上元佳节,约沈白玉去河岸赏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等到半夜。甚至是最开始和沈白玉在桃花山的初遇,也只是他和狐朋狗友们打赌,在一众贵女中挑中了沈白玉当乐子。
李景珩垂头:“我以前...是不是挺过分的?”
沈白玉诚恳告诉他:“是非常过分。”
她当年只是喜欢李景珩而已,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努力将自己的真心奉献出去,尽心尽力地待他好,偏偏被他百般作弄。
前世李景珩为了保护沈姝儿,联合沈家将她送去和亲。李景珩和沈家那些人一样,都在沈白玉心里刻下深深的伤痕,回忆起来心脏钝痛。
“那、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李景珩咬牙,他死死锁住沈白玉苍白的脸,像是在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沈白玉眨眨眼,疑惑地端详李景珩的神色。
沈白玉说:“宸王殿下金尊玉贵,朋友无数,何必要寻求我一个女子的原谅。”
他父亲是庆国皇帝,他母亲是庆国皇帝,哥哥是东宫太子,按理说李景珩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但沈白玉总觉得李景珩看起来有点...嗯,缺爱?
就和曾经的她一样。
李景珩嘴皮动了动,哑着嗓子说:“金尊玉贵...又有何用。”
没人懂他的孤独。
父皇忙于国事,母后眼里只有太子,身边的酒肉朋友们只会奉承,贵女千金垂涎宸王妃的宝座...李景珩为了引起父皇母后的注意,故意装纨绔顽劣,渴望能得到批评。但没谁批评他,就放任他纨绔腐烂下去。
唯有沈白玉,只有沈白玉...会劝他少喝酒,会劝他用功读书。
只有沈白玉真心待他。
沈白玉似有所思,她低头,随意将在草地上疯狂跳动的鲫鱼踢回水池里,又貌似不经意地说:“你有这个闲心来玲珑院撒泼,还不如回王府多读些书。”
李景珩猛地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眸瞬间充满生机。
沈白玉轻扯了下手里的帕子,似是随口提起:“明年你就要去自己的封地,成一方之主。世道不易,民生多艰,你多读些书,少醉在花天酒地里,将来善待黎民百姓,也算对得起自己皇子的身份。”
李景珩眼睛更亮了,一扫之前的颓废。
这就是沈白玉啊,哪怕表面装得再疏离冷漠,她还是会为别人考虑。李景珩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当个贤王。”
李景珩满心欢喜,想要重重地抱沈白玉,表达自己心底溢出来的感情。他刚伸出双臂,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江洵窜过来,站在沈白玉和李景珩中间。
李景珩这重重的一抱,抱住了江洵。
李景珩:...
江洵:…
旁边吃瓜看戏的翡翠和曼春:...
大黄:汪汪汪?
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面露嫌弃,瞬间分开。李景珩没再逗留,藏在袖子里的白玉扇子又摸出来了,呼呼扇风:“白玉,我先走了,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说罢,心情颇好的李景珩转身离去,步伐轻松。
江洵转过身,一双凤眸凉悠悠望向沈白玉:“你对他有期望?”
沈白玉耸耸肩:“他是皇子,与其整日花天酒地,还不如多读点书,多接触政事。”
江洵眯了眯眼:“宸王并无争皇位的意图。”
至少目前看来,李景虞的太子地位十分稳固,李景珩完全可以当一个闲散的王爷。
沈白玉笑了笑,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有备无患嘛。”
目前东宫和沈家的矛盾还未彻底显露,但沈白玉知道,总有一天东宫会对澹台侯府下手,沈白玉哪能眼睁睁看着澹台家族倾覆?
她要保护澹台侯府。
哪怕对手是东宫、是皇后宣平王...她也不畏惧。
“走走走,继续去钓鱼。”沈白玉笑嘻嘻地招呼大黄,大黄狗汪汪汪地摇晃尾巴,欢天喜地跟在沈白玉身后。江洵神色凝重,看那明媚如画的少女坐在池子边垂钓。
真是厉害啊...
她不动声色地,又将宸王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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