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演都演完了,不算演砸了吧Ⅳ
鲁文2025-05-04 10:243,300

  圆桌下的地面上,木子看见一只蚂蚁发了大财。它正扛着一颗比它体形还大的花卷的碎渣,欢实地跑步穿过木子两脚之间的空地儿。木子不想让那只发财的蚂蚁太顺利,因为据说一个人凡事太顺利,往往会不自觉地飘。

   木子就往地面上吐酸水儿,在它前方突地降下一片儿水灾,给它一个磨难。那只蚂蚁调整了方向,继续跑步前进;木子就再给它降下一片儿水灾,拦住它的去路。那只蚂蚁不得己,驻足打量了一下前方高高的水面,决定为了粮食安全不以身涉险。它就另寻出路,再一次跑步前进;木子就再往它前面吐一口酸水儿,想着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的毅力。渐渐地一摊一摊的水灾围住了那只蚂蚁,可它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仍不放弃它肩上的那颗花卷的碎渣。

   就在这当儿,刘丰收突然拍了一下木子的肩膀,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声说道,咳!俺刚才就看你脸色不对劲儿,怎的还吐起来啦。哎呀,你该是水土不服吧,没出过远门的第一次都这样。

   事实上,恰是刘丰收的关心催化了木子的不良反应。刘丰收话音刚落,木子的肚子咕噜一声,肠子里似有一股巨大的泥浆子坠下来。他来不及多想,抬腿就往后门跑。在后门旁的杂物箱上,木子顺手抓了一张粗粝的草纸,打开后门去找厕所。

   出了后门,他远远地看见,厕所隔着两畦菜地,就在后院东南角的一颗梧桐树下。木子顾不得许多,越过菜地就直奔过去了。他怕手里的那张草纸不够用,临进厕所又从地上捡了两片梧桐叶备着。

   

   木子往回走的时候,就没有再穿越菜地。他先从菜地头上走到饭店后墙。然后再沿着一条碎砖路往后门走。在饭店后墙和那条碎砖路之间有一垅花圃隔着。饭店后墙上的窗子都朝着花圃开着。木子边走边猜,从南往北数,哪一扇是那个单间的窗户上的。数着数着,左前方的一扇窗子里,突然传出大金牙嘎嘎的笑声。她的笑声带着金属的音质,像一只灰喜鹊在笑,听起来十分刺耳。木子一步跨过花圃,蹲在那扇窗子下面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听了不一会儿,木子就听出来了个大概。胖纺锤说,他和郑老师还有师生之谊呢。当然不是他给郑老师上过什么课的那种师生之谊。他说他当年是学校的三学习一批判督导组成员,他那时就对郑老师这个女生印象深刻,至今仍记得她打篮球时的英姿飒爽的模样。

   胖纺锤说话保持了舌头打旋风的习惯,兜兜转转,捉捉放放。郑老师呢,就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听上去两个人都有相当的兴致玩这种说说笑笑的藏猫猫游戏。大金牙在一旁乐得当一个助兴的话引子,当听到胖纺锤说话卖关子时,她就重复一遍,启发郑老师去思考。当郑老师点破了胖仿锤的关子时,她便拍手叫好,嘴里嘎嘎的发出金属音质的笑声来。

   听见郑老师在单间里有说有笑的那么开心,木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她怎的说变就变呀?吃饭前还心有不甘和幽怨呢,没想到这会儿倒欢实起来了。木子屏主呼吸,脑袋慢慢探上窗台,从窗子下层的格栅之间往里看。他想最后看看,郑老师此时此刻的脸是个什么样的,和吃饭前她看自己时还是同一张脸吗?

   木子清清楚楚看见郑老师两眼闪烁,面带娇羞,虽然由于嫉妒,木子有点儿看不惯她那张红扑扑的脸,可心底里不得不承认,平时几乎见不到她竟如此的妩媚动人。这会儿,大金牙提议男女两人言归正传,说饭也吃好了,该谈谈两人的正事儿啦。

   大金牙先说,由胖纺锤前妻带着孩子,胖纺锤并无拖累。女孩儿即便将来长大了,也不会有多大负担。人家胖纺锤的前妻也是县上干部家庭出身,生活的富足可不是咱一般老百姓能比的。在这一点儿上,郑老师,你应该本自不足为虑吧?

   大金牙刚说完,胖纺锤十分从容地站起身,从椅子后面墙上挂着的黑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厚实的表格亮给郑老师看。他说那是县里教具厂的一张招工表格,整个公社才给了民办教师两张。依他看郑老师恰恰符合表格上的条件。他让郑老师带回去好好看看,填好了,就来公社交给他,剩下的就由他出面办理。

   哦!有朝一日进城当工人,是博城庄上多少年轻人的美梦呀。也许是这等大富大贵来得太突然,郑老师竟怔在座上惊惶失措起来。仿佛那张表格正放射出灿烂的焰火,让她头晕目眩;又好像那张表格似是万两黄金,让她承受不起。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样伸出自己的双手,从胖纺锤手里接过那张足以改变她的命运的表格。胖纺锤十分善解人意,他把那张表格轻轻地卷成筒状,很体贴地竖着塞进了郑老师挂在椅子上的挎包里。

   

   木子再也看不下去啦,觉得自己遭受了人世上最严重的背叛。他暗自发誓从此和郑老师一刀两断。他面色苍白,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座上,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刘丰收不由大吃一惊,任由他怎么推,怎么问,木子就是不吱声。刘丰收见木子确实毁了,急忙从旁边的两桌客人之间穿过去,走到那个单间门帘前,冲里面喊,郑老师,不好啦,木子上吐下泻,水土不服!俺没办法了,才过来说一声。

   郑老师背着她的挎包出了单间,跟着刘丰收急急忙忙赶过来。她后面的大金牙和胖纺锤头都没往这边扭扭,径直走出了饭店。

   郑老师扳起木子的头,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说,嗯,有点儿发热。木子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又把头搁在桌沿上。

   郑老师就俯下身来问木子,哪里不舒服啊,肚子里有什么症状?木子横下心要报复她,还是不吱声。她就推木子肩膀,让木子快说话,说木子再不说话都快急死人啦。就在这时,郑老师肩上的挎包歪斜着垂落到了桌子下面,那张卷成筒状的招工表格毫无声息地滑出挎包,落在了木子脚前。桌面和木子的后背遮住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他顺势用脚一踢,就把那张招工表格踢进桌底里面去了。

   旁边一张餐桌上有位客人提醒郑老师,快去卫生院看看吧,出门不远就是!不容片刻迟疑,郑老师让刘丰收架住木子,她拽住木子一只胳膊,连拖带拽把木子架出了饭店。圆桌旁剩下的那两个小伙伴满脸恐慌地跟在后面也出了饭店。

   公社卫生院就在饭店对面向北不远的一个路口上。郑老师找准了方向,和刘丰收架着木子两支胳膊走在前面,一众人拖沓着脚步朝着公社卫生院走去。

   

   在公社卫生院的一间诊室里,一位白白胖胖的,上点儿年纪的男医生坐在白色长桌旁,郑老师把木子往他跟前推推,对他说,不知怎的这孩子吃完午饭后,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了。刘丰收在一旁插话说,他刚吃完就上吐下泻。

   这位老医生打量了一下木子,没有说话。他一只手撩开木子上衣;又伸出另一只手屈起拇指,其它四指并拢,弯下腰边摁木子袒露的肚皮,边问木子疼不疼,木子说有点儿疼。

   他又问,这位小同学,你中午吃的什么饭呀?

   事至如此,木子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他挺腼腆地说,俺喝了一碗面汤,最后一口顺带着喝进去了一只苍蝇。俺还以为它是一片儿炝锅煳了的葱花呢。

   木子说完这句话,好像做了对不住刘丰收的事儿似的。他看见刘丰收马上变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了。再扭头看看,刚才还扒着门框往里看的另外两个小伙伴,此时也都抽回头去不见了。

   那位老医生听了木子的话,头也没抬,又摁木子肚皮的四周和小肚子。问木子疼不疼,木子说不疼。

   这时他才抬起头来说,嚯!小伙子,你伙食不错呀。苍蝇可是高级动物蛋白质哩,你的课本上没写着么?

   他直起身,指一指靠墙根的一张白色的窄窄的木条床,说,上去。

   木子挺纳闷,他要俺上去干嘛,要俺跳上去么?老医生见木子发愣,就说,躺上去!

   木子躺在木条床上硌得难受,胳膊腿儿不老实。刘丰收就上前帮着老医生使劲儿摁住木子;又强行把木子的两条腿捋直。他借机狠狠瞪了一眼木子,好像是说,大家伙儿不一会儿也要上吐下泻啦,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老医生戴上听诊器,拿起另一端的小圆盒按在木子胸膛和肚子上听,听了个遍,摇摇头。他又让木子坐起来,按在木子后背上听,听来听去也没听出有什么问题。

   他转过身对郑老师说,这小孩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肠道有点儿消化不良!

   然后,他坐回白色长桌旁,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食母生十二片,每日三次,一次两片的处方。

   刘丰收接过处方,伸手朝木子要钱。木子赶紧把裤兜里的那五角纸币掏出来递给他,说,不够,把你的先凑上,俺回家就还你。

   刘丰收拿药回来,在诊室门口把纸药包和找回来的碎币塞进木子手里,不冷不热地说,一分钱一片,找回来三毛八。

   他又扭头对郑老师说,郑老师,咱们赶快去找老宋吧,大马车上老宋有水,他能吃上药。

   

   郑老师说木子可不一般,其实就是指的他们之间的那么一点儿秘密。她后悔了?或者没后悔。不管她后悔,还是没后悔,她一定是后来找到了那张招工表格,才这么说木子不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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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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