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长公主的意识却还很清醒。她脑海里一会儿晃来圣上那句:“听说你要办梅花宴,既然要办,就将这帖子上的府中的夫人小姐都请过来!”一会儿又想起皇上的贴身侍卫徐之墨来传话:“圣上让长公主留西北角的一个角门,那里不要设守卫!”一会儿又想起那扮演那戏里原配妻子的大青衣的话:“圣上准备接她入宫!”
长公主翻来覆去的想,却只能想到这是圣上的手笔,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圣上何苦为此,用意是什么?
更何况,既然圣上准备接苏蘅芜入宫,当时怎么还会有胎记男子企图想对苏蘅芜用强,而那大青衣观来,一开始根本没有要搭救的意思。
圣上如今又将各府活着的家眷都都集中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如今已然成了大齐众目睽睽之地。
圣上到底准备做什么呢?对长公主府是福还是祸呢?
长公主想找个人商量,偏偏文定候被圣上派出查缉那些歹人的余党去了,顾中冷又受了伤,也是昏昏醒醒。
长公主一时怀疑文定候是被圣上故意调走的?
顾中冷的伤说不定……
圣上是长公主同父异母的四哥,长公主的生母出身也不好,并没有抚育子嗣的资格,故而长公主打小跟圣上一样养在贵妃那里。
按理说,两个人感情应该很好,不过长公主从小却有些怕圣上。到后来,谁也没想到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四哥继承了皇位。
圣上倒也没有亏了长公主。长公主在各位公主里头日子过得也称得上头份……
只是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其实就算贵为长公主,也一样需要仰视君权。
一名宫人小心翼翼的进来传报:“三公子过来了!”
长公主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披了个夹袄。
顾中冷带着风雪进了屋。
一入了屋,瞧见长公主气色不好,吓了一跳,急切道:“可是哪里伤着了,当时却没留意……”
长公主心中升温,却又觉得有些愧对儿子。
她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只是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一时心里难受……”长公主说这话倒也不假,当时镇国公夫人还神气活现的活在眼前,转眼却被人杀了不说还拦腰截断,死的甚为惨烈。
不仅是她,就是镇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两位一个被扒光了衣服,一个则被歹人毁了清白身子。
可想而知,等待那两个小姐的命运,恐怕常伴青灯古佛已是好事,依着镇国公府的行事,只怕更有可能的是,那两个小姐会被暗中处置了。
听说那两个小姐还是镇国公府有意在两人之中选出一位成为三皇子妃……
长公主心中一动?
这次的意外跟三皇子有关?
可却绝对不可能是三皇子所为,三皇子虽然如今锋芒渐露,可一个毫无母家根基的皇子若没了贤妃背后的镇国公府支持,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是个女人,将来娶了也就娶了,三皇子断不会自斩前程。
那么,是有人要斩断三皇子的前程?
如今有能力问鼎大宝的只有太子和四皇子,还有五皇子。二皇子基本是个废人,根本不必算入数内。
长公主正思考间。
顾中冷已道:“我这伤来的好生莫名其妙,原本以为为了南风跟人搏斗得罪了那人,那人来报复,但后来我仔细想了一想,当时那人明明有机会取我性命却手下留情,就不可能是那人的手笔。再者,那蒙面的人虽然同那人一样瘦高,却使用的武器不一样……”
长公主问清顾中冷是在听到有人传报刑部侍郎家的狗发了疯似的满府乱窜,顾中冷从冷寒居出来查看,结果走到假山处,就忽的从假山缝里蹦出个黑面蒙面人来……偷袭了顾中冷一刀,原本顾中冷见刀口不深,倒也没有多想,又急着查看,喊了下人去追查那行凶的人。而顾中冷自己则赶着去照看宴会,不想走到一半,却满头大汗,眼前昏花……被人抬了下去,太医来瞧,说是中了毒。
长公主心里此时怀疑圣上更甚,却又不想和顾中冷多说,顾中冷到底年轻气盛,万一说漏嘴,只怕会遭祸。
更何况,圣上的目的是什么,此时还不清楚。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话,长公主借口有些乏了,让顾中冷先回去歇息。
顾中冷却是踟蹰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母亲,我听说她叫苏蘅芜,母亲今日也瞧了,可觉得如何?听说她昏迷好久,好在有惊无险!”
长公主心中怕什么来什么。
长公主面上一片和蔼之色笑着道:“是个很好的姑娘!”
顾中冷仔细审视着长公主的表情,闻言不由眉目舒展,他本就长得飘逸出尘,这一笑更是为其相貌添彩。
长公主心中既有“吾家有儿终长成”的骄傲之感,又有种君权下连她也深感无力的痛楚。长公主自己和文定候顾奇兰是互有情意而结为伴侣的,他的儿子却在婚姻大事上碰到拦路虎,若是别人,长公主肯定不等儿子顾中冷发觉就已经料理了那拦路虎。
只是这个拦路虎偏偏是圣上。
长公主心里暗骂圣上一声:老流氓!却又有些心虚,好似心思怕被人发现。
顾中冷又道:“孩儿想去瞧瞧她……”说这话时,脸上还染了一层红晕。
长公主依旧脸上带笑,声音温和:“一则府上刚出这样的事,你一个男子去试探,只怕反而会惊到她;再则,男女有别,你如今和她非亲非故,不大妥……”
见顾中冷张口还欲说什么,长公主索性拦了顾中冷的话,抢先道:“你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顾中冷听了,就如同定心丸一般,闻言心满意足的同长公主告辞了。
长公主瞧着顾中冷的样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一声:“傻小子!”心里在盘算,依着圣上的办事效率,估计不出几日就会将苏蘅芜接入宫中,既如此,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她又想着万一这几天有了变故呢?圣上又不愿意将苏蘅芜接入宫中呢?
不过,很快又想到君无戏言,圣上既然说了,就不可能反悔。更何况,就算有了变故,苏蘅芜既然喝了那药,自然不是顾中冷的良配。
说来,那药对人体并无大碍,相反还有美容驻颜的作用,长公主在生下顾瑰宝后,日日饮用的。
那药名为红藤萝,价值千金。
然而,未婚未育女子喝了却是终生不会有孕。
长公主在心里为自己开解:不要怪她心狠,要怪只能怪她苏蘅芜命不好。
再者,长公主如此做也是为了日后着想,以苏蘅芜的姿容来论,再加上圣上对容粲那种暗搓搓的感情,必然会宠冠六宫。不过,只要她没有子嗣,一个没根基的有宠女子只会短命,也不会反过来报复长公主府。
长公主左思右想,直到夜深才睡着。
苏蘅芜与一干女眷连着在长公主府待了三天三夜后,文定候顾奇兰回来了。
顾奇兰一回来就直问下人:“公主呢?”
下人说了长公主在书房,顾奇兰就直奔书房而去。
长公主瞧见全须全尾的顾奇兰,这几日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算落了地。
夫妻二人相拥。
过了一会儿,顾奇兰将长公主安在椅子上,说起正事来:“圣上已经给了调查结果……”
这话就大有深意。
不是调查结果,而是圣上给的调查结果。
瞧见长公主眼中疑惑,顾奇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又微不可及的道,“废太子暗中势力一直是圣上心里担忧,圣上才出此下策……况且昔年废太子在民间威望过重……”
长公主问道:“究竟怎样?”
顾奇兰左右瞧了瞧四周,这才慎重道:“此次长公主府梅花宴上的意外及众女眷遇险一事,乃是废太子势力在作祸,妄图控制各府女眷以要挟官员,以达到让废太子/党羽重新掌大权的目的……圣上不信废太子会牵涉其中,亲自去看望废太子,不想废太子之前的病危竟然是假装的,废太子及其身边的一位老宫人竟然袭击了圣上,如今圣上伤势颇重,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传到宫中……”
长公主自然明白顾奇兰说这话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暗地里不知怎么样呢。
他望向顾奇兰。
顾奇兰却不敢多说,他是知情人之一,现在还想不明白圣上是信任长公主府还是想试探长公主府。
况且如今长公主府住下这么多女眷,还有当日的一些公子哥,燕王世子也在长公主府。说不得,如今的长公主府已是遍布眼线。
不得不小心行事。
顾奇兰则道:我这会有些饿了,你先让下人们整治一桌酒菜来……”又压低声音,“晚上再说。”
长公主了然,传话给下人让整治一桌饭菜出来。
夫妻两人面色如常的吃完了饭。
等夜深人静时,顾奇兰与长公主拥在被中。
顾奇兰附耳说话:“前不久刚刚从边/疆之地接回来的左家、余家,还有许多浮上来的原废太子党羽都以“谋逆”大罪下了大狱,而偏偏前不久圣上对这些人是龙颜大悦,破格提拔,惹得京中不少人家急着跟这些人结亲或者攀亲。镇国公府就因为先前与这几户人家来往过密,镇国公夫人与几位小姐才遭了毒手……“
长公主想起镇国公夫人死时的惨状,心里就止不住犯恶心,喃喃道:“我原也怀疑这事跟圣上有关!“
顾奇兰说道:“何止是有关,从头到尾就是圣上一手策划的,不过是借了你的名目咱们的地组织了这场事……”
长公主半晌没有吭声。
顾奇兰以为她害怕,忙搂了搂她:“你也别害怕,等过几日事情过去了,咱们府上请人连着做几天法事就是!”
长公主苦笑:“你忘了我从小生活在深宫大院,哪里的冤魂能有宫里的多!我岂能害怕!”顿了顿,“只是觉得被圣上摆了一道,还有苦说不出,只怕以后长公主府就是外人口中的凶地了……如今圣上虽然将罪名安在废太子头上,但到底明面上是长公主邀请这些贵人小姐来赴宴的,只怕不知道多少人家已是在内心里恨透了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