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蘅芜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玲珑一个人。
玲珑此时正趴睡在她枕头边,瞧见她醒来,眉眼都是笑意:“七娘子,你醒啦?”又看向门外,“长公主已经吩咐宫人熬了药……”
苏蘅芜点点头,忽然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玲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是奴婢自作主张,说七娘子惯常喜欢安静,长公主就带着人离开了……”
苏蘅芜看着她笑了:“你倒是了解我……”
玲珑端了杯水过来。
苏蘅芜摆摆手:“睡前灌下那么多茶水,如今哪里还喝得下……”冲玲珑笑笑,“来,你扶我到官房……”
玲珑忙上前扶着苏蘅芜。
苏蘅芜猛一下床,只觉得头晕眼花的厉害。
回来才刚躺下,一名眼生的宫人已是端着个托盘进来。
随着她走近,挡不住的药香味愈发的浓郁。
苏蘅芜瞧那个宫人并不曾朝她看过,她悄悄掐了一把玲珑,然后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那宫人将药端进屋子。
宫人瞧着闭着眼睛的苏蘅芜:“姑娘,还没有醒来啊?”
玲珑瞥了一眼苏蘅芜,见苏蘅芜依旧没有打算醒来的架势,记起她在自己身上暗掐了一把,笑着一面从宫人手中接过盛着药碗的托盘,一面不忘解释:“刘太医先前也说姑娘受了刺激,惊了魂魄,要好生多休息安神……幸好,还算睡得安稳……”
宫人将药递给玲珑,有些迟疑:“这药倒是要趁热喝……”
玲珑点点头:“我拿了热水温着碗,不怕……”
宫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末了也没有说出什么。
玲珑却心生警惕,忙道:“姐姐儿想必很忙,这里就交给我了,不劳烦姐姐了……”
那宫人无法,看了玲珑一眼,见玲珑一脸笑意不似作伪,心里已去了疑,转身离去了。
玲珑等那宫人离开后,走到门口,亲自瞧见那宫人确定走的远了,这才关了门,想了想又上了门栓。
又走到苏蘅芜面前:“七娘子,醒来吧!她走远了……”
苏蘅芜这才睁开眼。
玲珑指了指那高几上还散发着药香的药碗。
意思是在征询苏蘅芜该怎么处理。
苏蘅芜让玲珑将那药碗端近些,她凑了鼻子去嗅,却是安神补气血的药。只是,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苏蘅芜摇摇头,不觉皱了眉头再去嗅,那丝味道却又没了……
玲珑疑心道:“莫不是这药也有问题?”经了上回孟江枫的事,玲珑再联想起苏蘅芜适才的反应,就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苏蘅芜何尝不是。
她又仔细嗅了嗅,那丝味道却又没有了。
苏蘅芜拿不准:“不确定!”
但既然不确定,那还是倒了好……
她将药碗推给玲珑,果断道:“你拿去倒在官房里……”
玲珑一脸慎重的接过药碗。
苏蘅芜又叮嘱道:“不要洗碗……”
玲珑点头而去。
等玲珑折了回来,苏蘅芜想了想,从药碗里取了残留的药汁涂在唇上……
玲珑正要问。
门外却响起了叩门声。
随之适才那个玲珑明眼瞧着走远去了的宫人去而复返。
“玲珑姑娘,是我!”
苏蘅芜冲玲珑点点头。
玲珑站起身来开门。
苏蘅芜则趁空将那药碗捧在手里。
那名宫人一进来,就眼睛直往苏蘅芜那处瞧。
苏蘅芜故作不解的回望过去。
苏蘅芜那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此时此刻,唇上还残留着药汁。
宫人瞧得分明,舒了一口气。
苏蘅芜见了那宫人的反应,也松了一口气。
她故意问道:“玲珑刚不是说你已经走了……”
宫人还正准备问玲珑怎么这么早上了门栓。
玲珑已抢先一步问宫人道:“姐姐是怎么回事?吓了我们一跳……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们娘子正受惊吓着呢,特特让我上了门栓,我这才刚上了门,你这就去而复返还将门敲的砰砰作响。倒是跟故意吓我们似的……”
那宫人听了玲珑这么说,不但不恼,反而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小声的向苏蘅芜与玲珑赔不是,又解释道:“想着此时天色还早,这不想着药碗忘这了,才折回身来拿……”
玲珑没好气的瞧了那宫人一眼:“喏,空碗在那呢,我们娘子才喝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洗碗,你就来了……”
苏蘅芜配合的将药碗递给玲珑,言简意赅的吩咐道:“给她!”又作出一幅倦态,交代玲珑,“我身子乏的厉害,再躺会儿,等下你送她出去后,别忘记上门……”
那宫人听了,脸上流露出更放心的表情来。
苏蘅芜则已经侧过身去。
宫人冲苏蘅芜行了个礼。
苏蘅芜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那宫人摆了摆手。
玲珑送了那宫人出门:“你可记清楚了,还有什么没拿吗?”
那宫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玲珑目送着宫人离开,良久才重新折回来,将门上了门栓。
却说那宫人走在路上,想起适才亲眼所见苏蘅芜手里捧着个药碗,唇上还残留着药汁,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又有些疑惑。
也不知道那药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再三交代她要看着那姑娘将药喝下去。
可她当时被玲珑一打岔,又见那姑娘确实睡着,心里本就有些发虚,当场也就不坚持了……
但她离开很远后,想起来,总觉得不踏实,再加上药碗不在手里,也没法交差,只好硬着头皮折回身去。
看那姑娘的情形,显然的是喝了药的。
到了傍晚时,这雪就小了,走在雪地上,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咔擦作响,就像拧脖子的声音。
宫人又有些害怕起来。
那药里不会是加了害人的东西吧?
宫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不怎么安稳。
但又想起先前长公主火急火燎的要救下那姑娘,总不该这么反复的又要了那姑娘的命吧?
可谁知道呢?
宫里的人都高深莫测的,前一秒钟觉得和善如观音菩萨在世的人,后一秒可能就会变了嗜血的罗刹。
万一长公主是做给人看呢?惺惺作态,宫里出来的主子,哪个不会呢?
那宫人正浅一脚深一脚的走着,到了拐弯处,冷风夹带着雪直往脖子里转,那宫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耳边却说突兀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你是不是偷懒了,指望你办个差事,怎么这么难?”
那宫人听在耳中,赫然正是先前交代她的,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
她忍不住心下一个激灵,忙冲那长公主的贴身嬷嬷行了一礼。
嬷嬷沉思着打量了那宫人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亲眼看着她喝了?”
实话噎在喉咙里出不来。那宫人脑海里快速打了一个转,这才稳当的回道:“喝了,奴婢亲眼瞧着她喝的……”
见那嬷嬷依旧盯着她看。
宫人心里打着鼓,嘴上却利索起来了。
“奴婢端着药进去的食盒,那小姐却正睡着,她身旁的丫鬟让奴婢把药放下就好。奴婢想着嬷嬷的吩咐,就干脆立在那里等着那小姐醒来,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听了,又仔细打量了那宫人一眼,脸上表情和缓,拧了一把那宫人的小脸:“是个听话的水灵丫头!”
又道,“长公主那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难得关心那宫人一句,“小心路上滑……”
那宫人受宠若惊的行礼恭送着贴身嬷嬷走远了。
她这才惊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拐角处的风最阴冷。
那宫人只觉得背后一凉,想起下午时那血迹斑斑的戏台处,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逃也似的跑了去。就是大雪绊住脚,摔了一脚,却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雪,跑的更快了。
苏蘅芜与玲珑的屋里。
玲珑问道:“七娘子怎么就料到那宫人去而复返?”
苏蘅芜却是莞尔一笑,难得俏皮道:“我聪明!”
玲珑“噗嗤”笑了。
又大着胆子细细盯着苏蘅芜瞧。
头发松散的挽着髻,肤色莹玉,闪着温润的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那睫毛长长的,说不出的动人;加上樱桃唇不点而红,唇形微微上挑,琼瑶般的鼻子,整个人好似从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却又在笑的时候比那仙女多了几分妩媚……
在皱眉的时候比那仙女多了几分清丽……
同样吃五谷杂粮,怎么七娘子就生的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苏蘅芜被玲珑瞧久了,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去。
玲珑忽然道:“七娘子,你生的这么美,什么样的姑爷才能配上你啊?”
倒把苏蘅芜闹了个大红脸。
苏蘅芜白了玲珑一眼,假装怒意道:“我就知道,玲珑如今年纪长了,可不就想着嫁人的事了,你放心,不出两年的功夫,我准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玲珑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索性坐到一边去。
苏蘅芜看了一会,自己给自己把了脉,确实无大碍,只是话说多了,还是会喉咙痛。女子长大了,按理说都要嫁个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只是嫁给谁是个问题。
梅妈妈曾说,这女人啊,就是菜籽命,撒在肥沃的土地上,精心灌养,就会开出芬芳的花来,结出甜美的果子来。反之啊,若是长在贫瘠的土地上,风吹日晒,再好的种子也会长得畏畏缩缩营养不良,成活都是问题,更勿论开花结果了。
苏蘅芜脑海里毫无预兆的就闪现了一张冷清却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转而,又想到,那夜,她神智尽失的与定南候世子燕南风那一夜的荒唐。苏蘅芜恍惚间生出一些自惭形秽来,竟莫名的有些不敢正视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苏蘅芜想:那漂浮在上空中,听到的话看到的场景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等出了这长公主府,她倒是要想了法子探一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