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前夕,汪潮意外收到了女儿寄回的沉甸甸的礼物。上门安装的人说,这款按摩椅价值一万多。汪潮当场惊呆,连旁边的李霞也跟着惊住了,想不出李小一从哪弄这么多钱。
“该不会是嘴里省出来的吧?”安装人员才走,李霞就担心地问汪潮。其实,她心里更担心的是,不久前,深圳公考成绩公布,李小一又一次落榜,汪潮没少贬损她。李霞怕是她逼得太紧,孩子走投无路,才把钱省下来讨好她。汪潮听完,也怕是这样,错愕地睁大了眼。“算了,咱俩甭在这猜来猜去,我直接打电话问她。”
接到妈妈电话时,李小一正在上班。她知道妈妈大嗓门,为了不打扰旁人,握着电话,一路小跑去了茶水间。
“喂,妈妈,我在上课呢。”李小一接起电话,抢先解释了一句,以免妈妈追着她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然而,妈妈似乎并没有留心这个点,而是迎头问了句:“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按摩椅?”
原来是按摩椅到了,李小一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因为她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前阵子在网上接了一个翻译订单,甲方非常满意,给了不少钱。我早就想给你买这个椅子了呢,试了吗?怎么样?”
那边,汪潮和李霞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她的语气听起来慢条斯理的,和平时没有丁点不同,不像是在骗人。殊不知,李小一话音将落,已经开始紧张,正屏住呼吸等着妈妈的反应。
“谁让你接单挣钱的?我说你怎么又落榜,敢情是心思没在学习上。我可告诉你,你如果考不上编制,就是一个月挣好几万,我也不会认的啊。时间一到,你还是得给我回来!”汪潮急火火的声音传过来,李小一立马扶额。她的确是信了她干兼职的话,却又捡起了公考失败的话题。饶是李小一解释半天,这活是在公考之后才接的,妈妈还是絮絮叨叨训了很久。最后,仍是李霞出面,汪潮才肯收线。
李小一无奈摇头,心想送妈妈个礼物可真难。然而,等她收了手机,一转身,却猛然撞上了一堵人墙,定睛一瞧,竟是憋着笑的苏哲。
原来,苏哲见她慌慌张张往出走,就跟了出来。“所以,你全都听见了?”李小一尴尬地问。苏哲点点头,故作轻松。“今天起,我要监督你学习!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室友,一个人租房子怪贵的。”李小一苦笑,经妈妈这样一训,她自己也意识到,考试后松掉的那根弦,的确该重新紧起来了。只是,彼时她没想到,苏哲说得要监督她学习这件事,说办就办。
吃过晚饭,苏哲就开始倒腾客厅的陈设。李小一狐疑地看着他把茶几推到了靠窗处,又将沙发顶至墙根,然后又去卧室,把自己的书桌搬出来,在客厅中央摆好。“我能进吗?”忙活完这些,他看着李小一,指了指她的房门。姑娘怔了怔,头将点到一半,那人已经转身进去了。
半小时不到,客厅彻底大变样,两张书桌紧紧靠在一起,椅子面对面放着。苏哲满意地拍了下手。“以后我就在这监督你学习!”李小一暗笑,心想:你可真是个行动派!
那天起,每天晚上,两人都面对面夜读。李小一日复一日地刷题。苏哲则时而看书,时而开着电脑加班,而加班的内容,半数是自己的工作,半数是帮李小一做做案头准备。
日子一晃到了盛夏。
周五晚上,李小一将刷完一套真题,直起脖子一瞧,苏哲正对着一本破旧的中华字典愣神。姑娘拿笔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道:“遇事不懂问百度,不比查字典快多了?”
然而,对面的人仿佛全然没理会她说了啥,直直得望向她,眼眶忽然就红了。李小一慌了,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苏哲半晌才吭声:“这是爷爷留给我的。”
李小一身子一僵,忽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空调冷气吹得人心里冰凉,找不到一块可以将其捂热的炭。
翌日,照例是李小一去培训班学习的日子。姑娘一夜没睡稳,天蒙蒙亮时就爬了起来,溜进厨房准备早餐。
九点多钟,苏哲伸着懒腰从卧室走了出来,径直走进厨房,他已经习惯了她每周末留给他的早餐。可今日,当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时,惺忪睡眼倏的一下就睁大了。只见,餐盘中央摆着一颗圆圆的太阳蛋,蛋白完好地包裹着金黄色的蛋黄,上面用番茄酱画出了一个俏皮的笑脸,煎蛋四周摆着切得规整纤细的胡萝卜条。而爷爷的那本字典就放在餐盘旁,上面别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爷爷希望你的每一天都灿若暖阳。”
苏哲怔了怔,心里一点点破防,他想这不仅是爷爷的期望,也是她的期望。他闭上眼,轻轻吸了吸鼻翼,将纸条收进了字典里。
入秋时,译城译人发生了一件举座皆惊的事。
周一上午,人事经理杨铭忽然在办公邮箱里公开发布一封解雇邮件。而被解雇的人,竟然是英语组的老将付小冉!
一瞬间,全场哗然。事因邮件上清清楚楚写着:因付小冉个人行为严重影响了公司形象,且险些给公司带来不可挽回的利益损失,故公司决定,提前解除与员工付小冉的劳动合同,公司会按章对其进行赔偿,但将不再考虑重新录用。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整件事,事先没有流出过任何风声。甚至,包括付小冉本人,也是在这一刻,和大家一起得知消息的。
事发突然,大家已经顾不上付小冉的面子了,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锁死付小冉的位置,交头接耳。
李小一紧张地望着付小冉的工位,只见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肩颤抖。“欺人太甚!”她愤恨地喊出一句,大步流星冲向门口。
杜强怕惹出乱子,快速跑到她前面,企图拦住。只听“啪”得一声巨响,杜强相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付小冉当众甩了一记耳光,而后扬长而去。
等到杜强捂着脸反应过来时,付小冉的身影已经到了走廊尽头。“疯了吧你!”杜强冲那背影,恼羞成怒地剁了下脚。
午休时,楼下餐厅毫无悬念的“炸锅”了。齐秘书坐在正中心的餐桌上,成了全场焦点。因为一个小时前,她目睹了付小冉冲进顾总办公室,而后被他三言两语说得嚎啕大哭的全程。可八卦人群只问出了顾总究竟说了什么,杀伤力这样强,却谁也没拆解出事情的导火索是什么。
“你是什么样子,就走什么样的路,不该中途旁骛。希望你吃一堑长一智,夹生饭,最易被抛。”李小一细细咀嚼着嘴里的米饭,怎么也没品透顾总这话的由来和深意。
苏哲始终没有参与大家的议论,但他想他应该是明白几分的,顾总大抵是想要告诉她,既然选择做独立女性,就该坚持到底,中途再去依附男人,很容易四不像。
让李小一意外的是,就在当日下午,她忽然被王楚楚传到了办公室。进门时,杜强正起身离开,朝她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李小一没参透那眼神里的意思,不明就里地在王楚楚对面的椅子上坐定。
王楚楚锁着她的眼,神色深深,看得李小一心里更加没底。忽然,王楚楚嘴角一勾,语气轻快地说:“别紧张,有好事想要给你做。”
李小一诧异地望向她。“尚光美业的业务,以后就由你来接手吧。”王楚楚没有绕弯子,抛出了主题。
李小一目光一滞,旋即明白过来,尚光原是付小冉的客户,现在她被开了,自然要换人对接。可为什么是她呢?她还记得,白静文和于文珺都曾表达过对这个客户的兴趣,而且都比她了解对方。
王楚楚仅用了几秒钟,便看出了她的疑虑,索性身子往椅子上一靠,直率出口:“付小冉是因为勾引尚光老总才被开除的。”
啊?李小一惊得张开了嘴,眼里已经从震惊进阶成惊恐。王楚楚又一次轻勾嘴角,紧锁姑娘的眼说:“这是译城译人的丑闻,也是尚先生的丑闻,我和顾总不希望被更多的人知道。而刚刚,杜组长和我,英雄所见略同,认为你是英语组嘴最严的人。”
此刻,李小一已然丧失了语言功能,僵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王楚楚从座位上走了出来,来到李小一跟前,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小李,尚太太闹到了顾总那里,差一点就撕了和咱们译城译人的合约。尚光是译城译人的大客户,这一单咱们丢不起。拜托了,其他人,我不能放心。”
那一日,李小一感觉自己的惊魂,一直到她在英语组的工位上坐定,才缓过来。其实,听到后面,她已经不再为这个消息本身而惊。在她慢吞吞,一言不发地点头应下王楚楚的嘱咐时,她心里仿佛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在付小冉和尚先生这段丑闻里,是没人关心,尚先生是否存在过错的。尚光是译城译人尊贵的客户,为了留住客户,付小冉必须得开,换做别人亦是如此。李小一再次悟透一条职场法则,在公司利益面前,员工颜面不足挂齿。
但不管怎么说,李小一作为别人犯错的既得利益者,都是幸运的。为此,她在译城译人的地位和收入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而彼时,李小一尚不知,这一年,还有一份更大的幸运,在后面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