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琴那儿讨完不喜，小云曦气鼓鼓地坐在御花园，萧皓月刚上任太傅，第一堂课就没见着人，出来寻见小姑娘蹲在石子路上数蚂蚁。
“一只、两只、三只……”
“殿下，起来。”萧皓月冷面站在小姑娘面前，小云曦却丝毫不惧怕这个神情冷傲的少年，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阿月哥哥，你瞧，我方才只是将一块饼扔下去，就吸引来许多蚁群呢。”
萧皓月才至十四岁，本也是少年郎一个，但因为家破人亡，性子转变成淡漠孤冷，见这小姑娘是个不听话的，揪起她的衣领就往她的宫里走。
“阿月哥哥，你干嘛？”小云曦不明所以，只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提溜起来了。
“公主殿下听不懂臣的话，所以臣要用自己的方法让殿下明白。”萧皓月将人扔进殿内，从如鱼手里接过戒尺，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云曦，“请殿下伸手。”
小云曦懵懂地眨了两下眼，将手老实伸出来。
萧皓月抬起戒尺，孩子的灵敏迅速反应过来不对，缩回手道：“阿月哥哥，你要打曦儿吗？”
萧皓月并未否认，“是惩戒殿下，你这一回长了记性，下一次就不至于再逃课。”
她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小声道：“阿月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打曦儿？”
萧皓月微顿，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充斥着无辜，“父皇说曦儿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所以父皇从来都不打曦儿。”
“我又不是你父皇。”萧皓月面上冷着，心内却稍加动容，这到底是个才十岁大点的孩子。
“可你是哥哥啊。”
赵云曦从床上下来，委屈巴巴地抱住他的腰，“阿月哥哥不要像母后一样打我，曦儿不喜欢这样。”
“……”
萧皓月将戒尺抛了回去，“将《礼》抄写十遍，后日交给我，若是还有下一回，我不会轻饶了殿下。”
“阿月哥哥……”赵云曦拖长了尾音，听上去软糯。
萧皓月将她的脑袋支开，冷声：“别将我当成你父皇，你撒娇对我来说没有用。”
她闻言，只好失望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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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小云曦也按时将罚抄交了上去，可她的劣性是从前一点点积累下来的，难免还是三天两头的犯错。
又是课上，萧皓月手指敲了下她的桌案，人却还是昏昏欲睡，眼皮子都支不开。
这不是几十个人上的大课，只有萧皓月和赵云曦两个人一对一，走神犯困开小差，萧皓月是一抓一个准。
小云曦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道：“真的起不来，阿月哥哥，我真的起不来。”
“殿下，烦请你改一下称呼，臣是属下，你才是身居高位者，且咱们是在课上，殿下不能叫我哥哥。”
“哥哥，你说你是属下，那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听我的？”小云曦耷拉着眼皮，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大体上来说，你说什么臣都会遵循。”
她面上一喜，萧皓月却不留情面地扯回了衣袖，“除了不上课。”
“啊……”
好不容易听完了课，小云曦很快便起身，“那我现在能睡觉了吗？”
萧皓月心内嘲笑朽木不可雕，“自然可以。”
“那你陪我一起去睡觉。”小云曦拽着他的衣袖就往床边走。
萧皓月耳廓通红，连忙甩开她的拉拽，“殿下请自重，你是女子，如何能和男子一同睡觉？”
“那父皇和母后不是睡在一起吗？”小云曦懵懂地看着他。
“这…这不一样。”萧皓月别开眼，解释道：“陛下和皇后乃是夫妇，夫妇一体，自然能够宿在一起。”
“阿月哥哥，那你娶我吧。”
“你……”萧皓月上下扫视了小云曦一眼，冷声：“婚姻大事，公主切莫妄言，况且殿下你还小，不懂什么是情爱。”
“情爱？”小云曦转了转眼珠子，果然不明白，“情爱是什么？”
“情爱就是……”萧皓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随意应付，“左右不是你如今要学的。”
小云曦拖着他，“可是，给我讲故事也需要做夫妻才行吗？”
“讲什么故事？”萧皓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话锋一变：“你只是要我给你讲故事？”
小云曦揉了揉眼睛，“不然呢……”
萧皓月嘴张了几张，没能说出话来。
“只是讲故事也不行吗？父皇在睡前都会给曦儿讲故事的。”
“不、不行。”萧皓月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臣先回去了，殿下自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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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曦被皇后污蔑了，哭的很伤心，坐在殿内不听人说话，闹着不吃饭，赵应也无法了，只好将萧皓月传了过来。
小姑娘哭得面红耳赤，张开手臂就扑进了萧皓月的怀里，“呜呜呜……阿月、阿月哥哥，母后是坏蛋，母后说我偷拿赵若楠的簪子，她的簪子那么难看，我才不喜欢呢。”
赵应见萧皓月来了，招呼着下人从殿中退了下去。
“别人污蔑了你，你就只知道哭吗？”萧皓月静静地垂下眼瞧她。
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了，“阿月哥哥…哥哥也不帮我。”
“殿下，臣帮你能有什么用吗？”
萧皓月蹲了下来，瞧着小姑娘，面上很平淡，“遇到了事情，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你以为你哭了，皇后就能回心转意，还是说仅凭你几滴眼泪就相信你？”
“不公平。”
小云曦气狠了，胸脯呼哧呼哧起伏，“我是母后的女儿，是大赵最尊贵的公主，赵若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我，如此卑贱的人，母后凭什么不相信我，而去相信她。”
“你说这话，就算是我都不会相信你。”
萧皓月抬袖子将她脸上的泪全都擦干净，冷声：“现在就停下来，不许哭。”
小云曦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都不敢哭了。
“我现在就教你，你若是讨厌一个人，如何都不要摆在明面上，这会在最初就给人一个刻板印象，认为你讨厌赵若楠是明摆的事。”
“可你若是不将讨厌赵若楠的情绪表现出来，反而摆出一副温和亲近她的模样，这样下一次她的簪子丢了，别人下意识也不会往你身上想。”
小云曦听得稀里糊涂，“可我是真的讨厌她，她每次在母后那儿只会装可怜，母后一点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她，我一见着她就生气。”
“这就是你总输给她的原因。”萧皓月淡着声：“她会利用眼泪伪造出假象，你哭却只会让人更加厌烦。
所以从今日起，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将事实颠倒回去，日后你见了赵若楠，或者是别的讨厌的人，也不要摆出一副厌恶的模样，你要笑，见到善人要笑，见到恶人更要笑。”
小云曦默默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渐渐哭累了，睡在了萧皓月的怀里。
萧皓月将人抱到床上，瞧见小姑娘哭得红肿的眼眶，替她盖上了被子，转身离殿。
只是在无人之处时，让如鱼悄悄打听到簪子的形状模样，将簪子藏在了赵若楠的冬服内，去福宁宫请安时，簪子竟然从赵若楠身上掉了下来，郑琴见状，又不好再发怒，便拖下了一个赵若楠身边的婢子打杀了。
小云曦隔日便高高兴兴进殿，告诉萧皓月自己重回清白身，他只是冷冷淡淡嗯了声，其余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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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曦过生辰的时候，父皇提前将她日后及笄要穿的吉服提前送给了她，小云曦闹了起来，说这是及笄的生辰礼，不算是这一次的生辰礼。
赵应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只好提前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小云曦打开锦盒，却发现里面是一枚黑不溜秋的小药丸，“父皇这是什么？”
赵应摸着她的脑袋，咳嗽了两声：“这个药丸极其珍贵，乃是采用很多精妙的药材提取而成，这才是父皇要送给曦儿的礼物。”
“可是曦儿不喜欢吃药。”
赵应被女儿的反应可爱到了，摸着她的脑袋道：“这个药不能随便吃的，关键时候能够救人一命，曦儿，你要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意服用。
这是父皇给你的保障。”
“那若是母后要吃呢？”小姑娘依偎在父亲怀里，他却将她转了过来，正色道：“哪怕是母后，你也不要给她，自己好好藏好了，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点了下头，随即离开了福宁宫，回了自己寝宫，只是远远就瞧见婢子端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蹴鞠四处询问。
“这是谁的？”
婢子有些慌张，“奴也不知道，今日一早就在殿中捡到了，或许是宫里的野猫儿叼来的。
小云曦接过了蹴鞠，欣赏起来，这蹴鞠绣着金丝红边，里头还有一个好看的小人儿随着她的晃动摇晃，逗得她笑了起来，“这个蹴鞠我要了。”
“殿下，这蹴鞠来历不明，还是……”
“拿着吧。”萧皓月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书本，看向小姑娘。
“阿月哥哥，这个该不会是你送给我的吧？”
“不是。”萧皓月的视线从蹴鞠上划开，将书本递给了婢子，“臣特意将这些时日要做的题目都分好了，殿下每日按时按量写好。”
她连忙抱住萧皓月的手，询问：“阿月哥哥，今日是我的生辰……”
“那就免了今日的题目。”萧皓月抽回手。
“不是的。”小云曦扁着嘴，一脸失望地看着他，“父皇给我送了礼物，你不给曦儿送吗？”
“殿下，你已经不是孩子了，难不成还非得靠一份礼物才能开心起来吗？”萧皓月淡淡看了眼她，“好好念书才是正道。”
小云曦沮丧地垂下头，好在收获了一个好看又好玩的蹴鞠，在院子里耍了起来，很快就忘了方才的不开心。
如鱼从宫门一角离开，走到萧皓月身边，“殿下很开心，只是主子为什么不告诉殿下这蹴鞠是您送的？”
“我是她的老师，送她这种玩物丧志的玩意儿，你觉得合适？”他面上仍是淡漠，只是余光瞥见宫门口耍得正欢的小丫头时，嘴角还是没忍住上扬了几分，“笨头笨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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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小云曦的课程更紧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皇知道了这件事的缘故，也不常召她进福宁宫陪伴。
又是一日上课，小云曦托着脸，正在记萧皓月说的文化常识，忽地屋外雷声大作，宫殿的窗户和大门被吹得砰砰响。
宫人们都被萧皓月遣了下去，小云曦吓得一股脑钻进了萧皓月的怀里，无论他怎么扯，都没法将人拉开。
“殿下，你起来。”
“不要不要，打雷下雨了，是雷公电母在惩罚不听话的孩子。”
萧皓月忍不住笑了出来，揪了下她的脸颊，似笑非笑，“殿下的意思是，你是不听话的孩子？”
小云曦唔了两声，听不出好赖话，只知道如今是危险时刻，只有萧皓月能保护她，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阿月哥哥，你快点说咒语，说咒语就能让雷声停了。”
“是谁编这种瞎话给你听的？”他好笑地看着她。
“没人跟我说瞎话……”小云曦垂下了脑袋，“是母后在弟弟哭闹的时候，说的这个秘密，我在旁边听到了，然后雷声真的没了。”
萧皓月顿了一会儿，怀里还抱着人，睨着她，“皇后是怎么说得？”
“母后说——雷公电母快离开，勿扰善儿安宁，善儿最是乖巧，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萧皓月嘴张了几张，还是说不出口，可小姑娘的眼圈都红了，他只好低声道：“雷公电母快离开，勿扰善儿安宁，曦儿最是乖巧，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或许是怕这一句还不够，他又重复了一遍，“雷公电母快离开，勿扰善儿安宁，曦儿最是乖巧，乖乖……”
小云曦缩在萧皓月的怀里，听着少年人清朗犹如春木的嗓音，忍不住生出一股倦意，忽然坐直身子，在萧皓月面颊上啄了一口。
萧皓月心内震惊，“你做什么？”
小姑娘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是父皇说的，别人帮助了曦儿，曦儿要感谢他们，父皇每次帮曦儿做事，曦儿也会亲父皇的，阿月哥哥，你帮了曦儿，所以曦儿也要感激你。”
“那任由随便一个人，你也要如此感谢他吗？”萧皓月忍不住质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是的，父皇说了，只能对喜欢的人才可以这样，曦儿喜欢父皇，也喜欢阿月哥哥。”
萧皓月的面颊越来越红，低声道：“下一回不许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