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末,上京的天空不见一朵云,烈日平等的烘烤着大地上的一切,麻吉鸟躲在叶片间不耐烦的叫唤,花袭月仰在须弥榻上手边是一碟青翠圆润的葡萄。
“师兄,再拿一桶冰鉴来吧,热死了。”她不停地扇着手里的蒲扇,俏脸因的暑气蒸的通红。
“不行,你这身子,忽冷忽热要出大问题的。”叶枕舟塔上她的手腕,静思片刻,这一个月来,本该散尽内力的花袭月,体内却隐隐流动着一股不小的真气,她的部分经脉在慢慢重塑,这不是一件好事,说明两极逆转的功法正在吞噬她从前的功法,“你打算何时同我回山上?”叶枕舟皱眉看她。
“嘻嘻。”花袭月娇笑说:“师兄,段玉裁已经在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了,也不急这一时,等乘歌替我翻了案,我才好安安心心地同你回去见师父。”近日,她觉得自己体内恢复了几成功力,颇有向好的意思,可叶枕舟整日忧心忡忡,她也不晓得,师兄有什么好担心的,“花婆这几日也该到了,这下都齐了。”
“叶大哥!月姐姐!叶大哥!月姐——”花袭月瞧了一眼叶枕舟,说:“好像是徐简生。”
徐简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脸被晒坏了一般,嘴唇焦白,见到叶枕舟那一瞬间,双膝酸软扑通跪了下去,说:“叶大哥,救救姐儿吧!她。。她。。”小徐吞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
“简生,你先起来说,出什么事了?”叶枕舟双手一搭拽起徐简生,徐简生攥住叶枕舟的手臂,浑身的力气都在双手上,花袭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小徐嘴唇一翕一合,整个人瞬间凉快了,不再需要冰鉴了。
今晨,时镜夷同李乘歌进宫面圣,原本以为是段玉裁的审理出了结果,圣上召他二人进宫商议弹劾事宜,可不知为何对段玉裁的审判,变成了对时镜夷的,时镜夷下狱,李乘歌被拘在宫里不放,小徐是跟着李乘歌一同去的,原本李乘歌打算求圣上将小徐调进大理寺,可小徐等了一上午人都没有出来,还是张之年见着他同他说的,但张大人也没有说太多,只说叫他去找叶公子想想办法。
“找我?”应该是找叶世聪想办法,徐简生点点头,“叶大哥,怎么办啊。”
“简生,你别急,乘歌她没事,”叶枕舟心知肚明,若陛下知道李乘歌的身份,必然不会拿她怎样,若是不知道,也有太后护着,只是。。。为何拘着她。
“时镜夷因何下狱?”许久不作声的花袭月,开口问。叶枕舟心道,这小徐哪里知道,谁料小徐面色一沉说:“他是辛家余孽,反贼的后人,改名换姓,混入朝堂,企图动摇江山社稷。。。”
瞬间,花袭月五雷轰顶,揪住小徐的衣领逼问道:“谁告诉你的?!”
小徐看着花袭月要吃人的神情不敢再说下去了。
叶枕舟听出不对劲,张大人是断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这些。。是谁同你说的?”“一个宫女。”
叶枕舟与花袭月相视一眼,“小徐,你先回去吧,”小徐一动不动,“那。。姐儿。。”
“她没事,不是跟你说了?!”花袭月逐渐暴躁起来。
怎么会没事,小徐心中愤懑,可他没有办法,出了李乘歌的府门,他又等在东华门口,这一等就是好几日,他干脆睡在离东华门不远的巷子口,眼巴巴地看着,其间还被当作乞丐轰了几次。
叶枕舟回了将军府,花袭月这一等就是三日,逐渐没了耐心,时府大门紧闭,外头有官兵把守,花袭月偷偷溜进时镜夷的书房,坐在他常坐的桌几前,六神无主。
她只会杀人,如今杀人的刀也钝了。
忽然,她瞥见时镜夷墙上挂的那幅字,是一首诗,字迹歪歪扭扭,她记得那次被离人绝打伤,她闯进时府,当时,他正在看这幅字。
花袭月凑近了瞧,这幅字时间久远,纸张泛黄,字迹仿佛被水淋过,边缘有晕染,奇怪,他留着这样一幅字画做什么。
顷刻,院中落下一串很轻的脚步声,正鬼鬼祟祟靠近书房,花袭月躲在门后,待门一开,抬手要劈,却停下了,不禁狐疑道:“阿荆?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阿荆陡然一惊,见是花袭月,赶忙进门关上门,手指放在唇上:“嘘!”
阿荆自打时镜夷下狱就马不停蹄上了山,去找李长春想对策,李长春给了对策,但这对策惊世骇俗不说,想要算无遗策的进行,每一环都不能出岔子。
花袭月眯着眼睛看阿荆:“他说什么?”阿荆沉吟片刻说:“弑君篡位。”
“呵,”花袭月鼻间一嗤:“我当你的老师是什么高明之人,人人都知道朱启文死了,此时再冒出来,你大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却见阿荆神色晦暗不明,欲言又止。
花袭月瞬间明白,难以置信道:“他要李乘歌弑君篡位?!我的乘歌?!”阿荆艰难地点点头。
阿荆没有把李长春旁的话说出来,李长春身边一直养着一个气度不凡的孩童,以备不时之需,他让阿荆传达的意思是,李乘歌弑君,但篡位的另有其人,只是除了时镜夷和阿荆,无人知晓。
“放屁!那皇帝是那么好当的?我不会允许乘歌终身困在金丝笼中做你们大黎的傀儡!除非我死!”
“呜哇!”阿荆忽然哭出声,他没有办法了,时镜夷原本步步为营,一心拉段玉裁下马,谁料当日突生变故。
“别他妈哭了!”花袭月咬着牙,很是暴躁,阿荆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说:“李大人有命在,可我家小官爷怎么办!”阿荆指着墙上那幅字:“你送他的那幅字,他天天看,为的就是替你孔家,替辛家报仇,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说着又哭起来。
花袭月回身看那幅字,心中疑窦丛生,她不记得这幅字,上面的字迹也不是她的。
花袭月看了一眼阿荆,什么话都没有说,走了。
“阿月,你去哪了?”花袭月一跳进院中,就见叶枕舟在院中踱来踱去,花袭月抬了抬下颌,“阿荆回来了。”
叶枕舟见她脸色不太好,有些踟蹰,“师兄,说罢。”还能有什么坏消息呢?
叶枕舟拉着花袭月坐下,顿了顿说:“乘歌确实无恙,在太皇太后宫中,时镜夷人在刑部,宫里那位说,圣上念在段玉裁劳苦功高,准他辞官,告老还乡,家财充公,但时镜夷恐怕。。。”
段玉裁闻得风声,早早做了打算,以年事已高为由递了奏折请老,奏折早就递到御前,可朱哲琰压着,直到刑部尚书陆乔生亲审,段玉裁在堂上说出时镜夷的身份,这等惊天秘闻迅速在朝堂炸开,打了时镜夷一个措手不及,下狱是他计划中的,只是不该是这个罪名。
“朱哲琰打算处死时镜夷?”花袭月毫不意外,卸磨杀驴,是黎国惯用伎俩。
叶枕舟点头又摇头,叶世聪同他说得很明白,时镜夷在劫难逃,这一局,是死局,可他始终觉得,以时镜夷的筹谋,不至于这么容易一着不慎前功尽弃,况且,时镜夷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何在此时泄露出来,犹豫再三,叶枕舟说:“不如,探一探。”
花袭月登时明白,叶枕舟怀疑时镜夷留有后手,可大家一路走来,已然坦诚相见,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又生出算计的念头,不是吗?花袭月心里竟不敢替他确认了。
花袭月偏头看了一眼院中的蓝花楹,烈日将叶子烘烤的卷曲起来,绿油中包裹着片片枯黄,开花?开不了,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