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公子落网
菜不辣2024-07-31 12:144,342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印耀白雪。

  夜幕之下,红瓦之上,掠过一道明艳朱色。那身影似与红砖融为一体,若不是沉夜中露出星点瓷白,决计无人瞧出。那人轻功了得,足尖轻点,只发出似有鸟雀短驻之声。不多时,便遁入西南角一所孤零零的庙宇之中。

  庙门两旁的守卫两眼无神,站得笔直。

  朱色身影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

  佛堂前,坐着一个灰衫和尚。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竟是一红衣少女,妖媚的妆容看上去比她的眼神成熟了几分,看打扮并不似中原人。

  少女偏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和尚,轻启朱唇,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惊得和尚木鱼落地,“当”的一声,在寂静的雪夜格外突兀。

  少女破口大骂:“忘恩负义之徒!”掠步上前,一掌直劈和尚面门。

  和尚已经汗如雨下,可却缓缓闭上眼睛。

  谁料,那少女触到和尚头顶,轻轻拍了一掌,收回攻势,戏笑一声,一闪身不见了。

  和尚张开眼睛,怔住半晌。

  直到庙外亮起烛火,响起一阵嘈杂:

  “有刺客!抓刺客!”

  和尚这才回过神,兀自摇头讪笑,喃喃自语道:

  “你还在怨我吗?”

  可惜少女并没有听到身后这一句忏悔,纵身飞上墙头。

  守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皇宫大内被火把照得通亮,却寻不到她的身影,如没头苍蝇般东西折返。

  “哼~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封住她的去路,脆声喝道,“花贼!哪里逃!”

  被叫做花贼的少女端起下颌仔细打量来人。

  持剑女子面容生得清冷素然,一身青衫,如晨间开出的一朵青莲。腰间别着一块六角乌金牌,隐约可见“六扇门”三个烫金大字,不是六扇门捕头李乘歌还能是谁?

  红衣少女转了转眼珠,瞬息之间欺身到她侧面,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庞:

  “李美人,本姑娘今日事务繁杂不便与你再做周旋,回见。”

  落下这一句,她的身形已飘至城墙外。

  “好轻功,不愧是花贼。”

  赞叹之余,却又想到自己被上京头号通缉犯女飞贼调戏,顿时面上一红,恼羞成怒,挽剑入鞘追了上去。

   

  ***

  李乘歌顺着雪夜若隐若现的脚印,追至监卫署,那脚印贴墙绝于偏门对角,赫然抬头瞧见屋顶立着一抹红色身影,那抹红在银盘之月照耀下透着一股诡异的冷漠。

  她的眉张扬入发,眼尾那一抹红色的胭脂仿佛淋了鲜血般,染透她的眼底。

  顺着她的目光,李乘歌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体僵直。

  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李乘歌上前定睛一看,竟然是前首辅解元!

  “花袭月!你竟敢?——”

  只见花袭月嘴角扯出鬼魅一笑,一个后仰,翻下屋顶不见踪影。

  “来人!快来人!”

  李乘歌大声喊道,监卫署地界儿发生命案,竟无一人发觉!

  可监卫署的人没出来,有人却先赶到了。

  “别喊了。”

  那人说话间已悄然立在她身后,身披黑色大氅,乌发攀成一个高髻,一支袖珍穿云箭贯通发髻。借着雪光看清那小小的箭头上刻着一个“夷”字。

  整个大黎,唯有一人敢将自己的名刻在兵器上,那便是大理寺少卿时镜夷了。

  她咦了一声,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镜夷并不理会,从墙上取下灯笼,凑近那具尸体。

  待看清人脸后,瞬间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稍稍变色,随后恢复,思索片刻:

  “李乘歌,你为何在这?”

  李乘歌正惊讶于时镜夷为何问出这一句。

  监卫署的偏门开了,监卫分了两行人,围住了李乘歌与时镜夷。

  人群后,有一个人带着酒气步伐细碎地走出来。

  待看清两人,马上打起精神,拱手道:

  “不知是时少卿,李班头到访,汪某怠慢了。”

  嘴上说着怠慢了,可眼皮子却漫不经心地睨了两人一眼。

  直到看到地上那具尸体,大惊失色,扑了上去,嚎啕道:

  “解元兄!怎会?!怎会如此啊!”

  时镜夷冷冷地看着汪纪纲捶胸顿足:

  “人死在监卫署,看样子,与汪指挥使逃不开关系了,劳烦大人跟我回一趟大理寺。”

  “不可,解元乃是前任首辅,此案理当交给督察院,怎得由你们大理寺插手?”

  站在一旁的李乘歌还未搞清状况,但牵扯官员犯案,理应先交由督察院,可这时镜夷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

  时镜夷皱了皱眉头:

  “李班头,既我今日在这里,人便一定会带走,你已经不在督察院了,无权干涉我行使权利。”

  这话一出,李乘歌捏紧拳头,哑口无言。

  若不是义父将她从督察院调去六扇门,她倒是能与时镜夷争上一争。

  “时少卿!我是追捕花袭月到了此处,这人命案与花袭月脱不了干系,花袭月是六扇门头号要犯,人,我要带走!”

  话音刚落,街角出现一队人马,是大理寺的人。

  时镜夷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

  “敢问李班头,花袭月呢?又跑了?”

  李乘歌捏住剑柄不作声。

  这花袭月犹如凭空出现,近几月在上京屡屡作案,她不伤人不取财,单盗人身契。

  被盗身契之人有官宦之家杂役仆从,有商贾之家账房小厮,甚至还有勾栏瓦舍罚没的官奴。

  没有身契,别说大黎,就是在整个上京都寸步难行,十分可恶。

  可丢失身契的人却无一人报案。

  倒是那些被惊扰的官家和商贾纷纷报官,说家里丢了贵重物件,罗列品类包罗万象。

  有说令牌,有说前朝字画,居然还有秀娘的绣品。

  最离谱的是,常太仆,说丢了拴马的石柱。

  李乘歌哭笑不得,其他的倒还好,那石柱重达几十斤,这花袭月如何抱得走,除非她有同伙,可她要那石柱作何用?

  如今,案发现场出现了花袭月的身影,怕是难脱干系了。

  时镜夷见李乘歌沉思不语,挥了挥手,叫人将相关人员全数带走了。

  经过李乘歌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贵司若不尽快抓捕花袭月归案,恐怕过两天,这案子就要移交大内了。”

  李乘歌听闻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贼,大内怎会盯住了。

  可时镜夷并不解释,红袖一甩,拉了缰绳,飞跨上马。

  不多时,长街上便寂寥如前。

  李乘歌瞥了一眼停过尸体的雪地,那一片薄薄的雪丛中,还残留了一摊粘稠物。

  似是解首辅醉酒后的呕吐物。

  李乘歌抬头仰望夜空,雪花簌簌落在她的脸上,一会便化成水滴。

  这上京,怕是要起风了。

   

  ***

  这厢,花袭月摆脱李乘歌,左转右拐,从一家灯火通明的大楼后窗翻身而入。

  进了屋,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坐在火炉跟前,搓手取暖。

  本就红霞般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娇媚动人。

  火炉的另一端坐着一个男子,正摩挲着手中的玉笛,一身素白,乌丝垂在腰际,肤如凝雪,生得一副观音像,却少了慈悲韵。

  只见他抬眸看着花袭月,眼波流转。

  “那个和尚——”

  “解老四死了。”

  话未说完,却被花袭月打断,他知道花袭月进宫去会一个和尚,只是不知道这和尚什么来头。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

  “解老四?首辅解元?你干的?”

  花袭月翩然一笑:“我倒是想,没来得及。”

  男子放下手中的玉笛,倒了一盏茶推到花袭月面前:

  “阿月,你最近实在是高调,若让师父知道了,该令你回观里了。”

  花袭月不屑地哼笑一声:

  “那要看叶师兄会不会多嘴了。”

  叶枕舟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他这个师妹,从小离经叛道,行事诡落,除了师父,门派上下猜不透她要做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好在,云隐派历来不参与江湖纷争,归隐山间不问世事,江湖上无人知晓云隐派弟子的出身背景,他们或许是农夫,或者书生,亦或是在朝为官,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只有师父和座下的一名修士知道。

  自己与她年少交好,形影不离,不知怎的,随着她年岁增长,却再也不与他如从前般亲昵,还多了些敌意。

  此次下山,师父特意叮嘱他,要他以性命护她周全,定时禀报她的动向。

  花袭月此番在上京屡次搅起波澜,师父全数知悉,却并不表态。

  叶枕舟垂眉一笑:

  “阿月,师父只是担心你。”

  花袭月将茶水一饮而尽,皱了皱眉,似是嫌弃茶水苦涩,稍后目光落在他脸上:

  “恐怕不尽然。”

  说完,打量了一圈房间:

  “师兄若是打定主意留在上京,最好落一个宅子,老住在花楼算什么事?”

  “哦?阿月是烦我与其他姑娘接触过多了吗?”

  叶枕舟嘴角却挽起一丝笑意。

  “倒也不是,总得有个地方窝藏逃犯吧。”

  说话间,花袭月已将一身红衣换下,洗净脸上脂粉。

  露出十六七岁少女该有的稚嫩面容。

  叶枕舟见她换衣不避自己,心下生出一丝不快,却也不言语。

  “走了,明日法场见。”

  说完,大摇大摆出了房门。

   

  ***

  楼里的姑娘见客房出来一年轻貌美的姑娘,纷纷打量起来。

  花袭月倒也不在意,顺了一壶客桌上的酒,仰头灌了几口,大步流星踏出簪花楼大门。

  夜半踏雪,不是飞贼就是巡城守卫。

  花袭月脚尖点地,飞身掠上屋顶,行走间,除了脚底踩出的雪印,无其它声响。

  片刻,落入一个荒无人烟的院落中。

  院子里荒草丛生,破瓦残垣,窗框腐朽摇摇欲坠。

  漫雪覆盖在院落中,徒添一丝落寞。

  这间院子,曾是上京最著名的镖局,人丁繁盛,镖师进进出出,走货押还,好不热闹。

  如今落败成这样,全因接了一趟富贵镖。

  那趟催命镖。

  花袭月常想,若镖头当时拒了皇家那趟镖,是不是这镖局依然能繁盛至今。

  随即她摇摇头,滚滚江湖波涛中,那件事又岂是独独镖局背了这灾祸。

  江湖中那些小门小派无一幸免。

  十年前,那威震江湖的辛云派,一夜之间化作尘土,掌门辛十七被扣上通敌的罪名,于褐巷凌迟处死。

  那铁骨铮铮的辛十七,咬着牙关忍下那一刀一刀剜心刺骨,却不申辩一句。

  活活疼死在刑台,炎炎烈日暴晒三天三夜,无人收尸,最后被扔在乱葬岗了事。

  连他家人无一幸免,夫人没入贱籍,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他家十五的少年不知所踪,传闻投了井。

  想到这里,花袭月心中隐隐作痛,那辛家哥哥曾教过她识字,少年温润如玉,陌上花开无双而立。

  “谁?!”

  花袭月忽听得身后瓦片挤压的声音,遂抽出腰间的斜阳鞭准备迎战。

  树下走出一亭亭玉立清冷女子。

  “花袭月,你果然在这里。”

  花袭月见是那捕头李乘歌,翩然一笑,收起鞭子,垂手伫立。

  “原来是李美人,怎的这么思念我?才分开不是?”

  李乘歌抽出佩剑,面无表情:

  “解元是你杀的吗?你今夜为何出现在大内?”

  “我若说,不是,你信吗?至于,我为何出现在大内,你日后便知。”

  李乘歌低眸思索一番,收起佩剑:

  “信,你若想杀人,不会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轮到花袭月惊诧了,想不到追捕了她几个月的李乘歌竟然将她的行事作风了解了一二。

  “你不想知道解元是怎么死的吗?”

  李乘歌面上微微一惊,那解元明明是吃醉了酒,冻死在外面,听她的语意似乎解元的死另有隐情。

  “自有大理寺定夺。”

  李乘歌并不打算与她探讨,她是一个捕快,不需要一个贼替她拆析案情。

  花袭月见李乘歌无意接话,递上双手,似是要乖乖伏法。

  可李乘歌却犹豫了,面前的花袭月年纪与她相仿,褪去浓妆,不过是一个少女。

  转念一想,她杀过人!虽然杀的都是激起民愤的恶人,其中不乏贪官污吏,可国有国法,哪有不过府审理当民间判官的道理!

  “你轻功在我之上,为何不逃?”

  花袭月嘻笑一声:

  “被你抓了,总比被大理寺抓了好,嘶~大理寺那酷刑,本姑娘可吃不消。”

  见她疑惑,花袭月凑上前解释道:

  “过了今晚,明日大内会发布对我的海捕文书,李美人若现在擒了我,可是大功一件,保不齐升官发财啊。”

  李乘歌不知她所言为何,但官捉贼,天经地义。

  花袭月乖乖跟在她身后回了六扇门。

  今夜头号要犯落网,六扇门上下议论纷纷,有说李乘歌运气好,有说李乘歌有点本事倒也不全然是个花架子。

  只有李乘歌心中惴惴然,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

  恰好她要回家的途中,发现了一窜似是女子的脚印,恰好,那脚印来自于一个轻功很好的人,恰好,她回家的途中会经过那间废弃的镖局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这花袭月好似故意露了马脚,引得自己去抓她。

   

  

继续阅读:第二章 官与贼共赴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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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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