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楼家军整装待发,几人在帐子里商量着对策,阿荆急得原地团团转,这楼云初还没回来,楼家军就要进攻了。
“嘘,听。”
李乘歌示意阿荆别出声音。
叶枕舟盯着地面,在行军的脚步声中,混入些许杂乱的步子,还有马蹄声,
闷雷般,地面起了微尘,几粒碎石随着微尘弹跳,一下一下地。
阿荆大喜道:“援军来了!”
此刻帐外,马踏平川,地摇山动,马蹄卷着碎石,踏着沙浪,奔向史丹东大营。
只听不远处铁器碰撞发出不绝于耳的相接声,大军的厮杀怒吼,震天响,战马嘶叫,掩盖住湍急河流的水声。
几人正要出去看,帐外的人影接连倒地,时镜夷提着刀进了帐子,刀刃的血水,顺着刀剑滴在他的靴子上,地上。
时镜夷面无波澜将刀在臂肘上蹭了蹭,递给叶世聪,施礼道:“叶将军,我来晚了。”
叶世聪接过刀,点点头,说:“正是时候。”
说罢,看了一眼叶枕舟,“随为父一起上阵!”
叶世聪银白丝发,在风中舞动,战场的风沙在他脸上割出深刻的皱纹,老将军瞪着前方,眼底杀意溢出。
“等等!”李乘歌走出帐外,看着杀场遍地鲜血,楼云野挥舞着长刀,在阵中厮杀,倏然被刀背拍在后心,跌下马,滚了几圈,立身站住,面无惧意,眼底流淌的不甘如面前的河水般,奔流不息。
李乘歌从叶世聪手中夺过刀,翻身上了马背,“驾!”提着刀往阵中去。
“哎呀,这李大人又没打过仗,她去凑什么热闹!”阿荆愁眉苦脸看着时镜夷,可时镜夷却冷眼看着。
叶枕舟目光追着李乘歌,她左手拉缰,右手提刀,青丝在空中飞舞,只见她旋刀一提,冲上来的楼家军,皆让她除了兵刃,敲昏在地。
她不杀人,她想救人!
楼云野远远见她提刀杀来,后腿一屈,呼了一口气,大刀挡在面前,做迎战之势。
李乘歌翻身下马,长刀当胸挥过,楼云野身子后仰避让,李乘歌步步紧逼,她只有招架的份,心中暗道,若不是方才打了一会,自己此刻还有反击的力气。
不待她反应,李乘歌长刀当头劈下,刀势凌厉,“铛!”的一声,楼云野挡在面前的大刀被斩成两段,楼云野半蹲在地,闭上双眼,双手垂下,她不想挣扎了,这不足三千的楼家军,死伤大半,她无法与楼云初交代,母亲也救不回来,好在她没有丢父亲的脸,楼家人,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忽地,她脖子一紧,被人揪住领子提了起来,“你看那边。”李乘歌冷声道:“那是绿柔,你再看那边,那是朱慕姑娘。”
她们安静地躺在血泊中,楼云野的耳边仿佛传来婴孩的哭泣,她嘴硬道:“那又如何?战死沙场本就是战士的宿命,你要杀便杀,大道理就免了!”
李乘歌盯着她那张英气稚嫩的脸庞,她与阿月一般大,可死对她来讲,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就是将门世家吗?
李乘歌将她摔在地上:“我大理以礼相待,你却使计夺我国土,你兄妹二人的困境,我等有心相助,你却一门心思开战,你是为了你阿母,你楼家军吗?我看你是舍不得这一身戎装!”
“哼”楼云野不屑道:“你们?我楼家不稀罕。”
李乘歌摇摇头,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扔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大喝道:“你们的郡主在我手上,立刻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李乘歌这几句话,远不如楼云野般有气势,可效果却着实显著,楼家军纷纷撂下手中兵器,李乘歌将楼云野连推带搡送进帐子里,楼云野梗着脖子,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花——她去哪了?”
时镜夷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这话虽是问李乘歌,可眸子却盯着楼云野。
“不知,她与楼云初在一起,应是遇到事了。”
“出什么事了?”李乘歌见时镜夷面色凝重,忽然心中一紧,追问着。
时镜夷抿了抿唇线:“离人绝也在仙鹤邑。”
李乘歌神色一变,果然,段玉裁并不信她,派了离人绝来查探。
时镜夷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摇摇头,有些事,他还没打算说,上京递消息说,启天帝大限已到,就这几日的事,此时,离人绝出现在仙鹤邑,断然不是巧合。
只是目标不知道是他们几人中的谁。
“罢了,你们先带她回仙鹤邑。”
“你呢?”
时镜夷没有回答,转身出了帐子。
几人回到仙鹤邑,阿荆领他们进了一个宅子,这宅子是阿荆租下的,他主仆二人到了仙鹤邑第一日便办了这件事,打从见过翟勇,时镜夷便查出不对劲,估摸着要逗留的时日只长不短。
这宅子,坐落的东街尽头,离东大营不远。
“阿荆,你看好她。”
阿荆看着楼云野浑身狠劲,连连摆手:“这我怎么看得住,万一他阿兄找来,我,我可打不过阿。”
叶枕舟知道她担心花袭月,自己何尝不是,缓缓起身:“我去吧。”
李乘歌摇摇头,指着楼云野:“叶公子,她是死是活,全靠你了。”
***
李乘歌抬腿去了醉鹤楼,只几日,醉鹤楼焕然一新,掌柜见来了贵客,塌着脖子笑脸相迎,走近才发觉是那日搅局的几人之一。
脸色大变,指着李乘歌,气急败坏道:“是你?你还敢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掌柜的,我是衙门的人,我有话问你。”
掌柜的后退几步,斜着眼看她:“衙门的有什么了不起,你砸了我的楼,就该赔我。”说着跑去大门口,朝街上大喊道:“快来看啊!当官的欺负人了!砸了我的店不赔钱,还要送我进大牢!”
一会工夫,街上就聚了三五个人,指指点点。
李乘歌无奈,摸了摸身上,最终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将掌柜扯了回来,把玉佩塞进他手里。
掌柜的捏着玉佩,对着玉佩哈了口气,袖口擦了擦,举在太阳底下。
那玉佩通体温润,似是油脂包裹一般,边缘镂刻龙凤抱珠图样,可谓是栩栩如生,中间刻着一个“宸”字,这玉质,这雕工,分明是宫中才有的,自己是听过没见过啊!
再打量李乘歌,这小子不像个有钱人啊,听他说自己是衙门的,保不齐是哪个大官赏赐的。
当即,把玉佩塞进袖子里,笑脸一堆,塌腰请李乘歌入座。
李乘歌有些不耐烦,摆摆手,叫他把当日情形仔仔细细说一遍。
“那天之后,他二人去了哪?”
那天掌柜的躲在柜台里边,根本不敢探出身子,两人打了一架,似是另一位公子赢了,二人不知怎的又和气起来。
那个公子问起八仙女的事,掌柜的偷偷听着,大气不敢喘,越听越惊心,才知道那八名女子两年前就潜入仙鹤邑,明面上是舞姬,实则乃史丹的暗探。
自己开店这么多年,让暗探潜伏在自己店里一年之久,让人知道了,可摊上事了。
这么一想,心惊肉跳,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那公子大喝一声:“谁?”
掌柜的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缩着脑袋不敢出声,只听有几声杂乱的脚步,片刻后又没声音了,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走出去。
可出去以后,哪还有人影。这些天,也不见人找来,这才放心开门做生意。
但关于八仙女的事,他没对李乘歌讲。
李乘歌也没问,倒是面有疑惑之色:“他只说了一个字‘谁’就再也没有了?”
“嗐,大人,我蒙谁也不敢蒙您啊,那公子确实只说了一个字,就不见了。”掌柜摊着手,看样子不像撒谎,“对了,楼公子好像受了重伤,被那个公子打的。”
回东边宅子的路上,李乘歌细细琢磨着,若有第三个人出现,掌柜怎会没有发觉,除非此人功夫不弱,步子轻。
离人绝吗?他是冲着花袭月来的?走着走着,路过那家羊汤馆,她倒退了几步,踏进羊汤馆,站在一个人身后,朝她后脑轻轻拍了一下。
“哎呀,捉(找)死。。哇!”
那人说话含含糊糊,捂着后脑回过头,看到李乘歌的瞬间,咧开嘴笑了:
“乘歌!你怎么才来找我啊!”
花袭月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攥着一个糖人,糖人的脑袋已经不见了。
李乘歌伸手接过食盒,好腾出手叫她方便吃。
花袭月嘿嘿一笑,咬掉了糖人的肩膀,嘴巴里嚼得“咔嚓”响。
“你怎么不在衙门待着,叫我好找,连个信也不捎。”
花袭月舔了舔唇上的糖渣,示意李乘歌跟着她。是去往西街的路上,李乘歌偏头问她:“鹤知一找到了吗?”
花袭月摇摇头:“鹤知二死了,那知县有问题。”李乘歌没同她说过翟勇的事,就怕她打草惊蛇。
眼看着越走离东街越远,倒像是去史丹西大营的方向,李乘歌按捺不住:“去哪啊,鹤知一怎么死的?”
花袭月对鹤家兄弟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是指着三鹤亭方向,“那边有间屋子,楼云初在那屋子里,”顿了顿,她将吃完的小木棍一丢:“离人绝发现我了,他打伤了楼云初。”
李乘歌没有继续追问,史丹与大黎的这把火,确实更为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