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段时间后，我们开始经常测试。但我总是考得不好，老师讲的新知识也跟不上，于是下课后我就跑去问赵厌平。
赵厌平人好，成绩也不错。可是他对我讲了好几遍后我还是没听懂，他的脸上便开始显现出不耐烦。
“就是这样嘛，几个公式往里面套，一步步来。”
“加速度怎么得来的？”
“加速度a=(Vt-Vo)/t啊。”
“还有那……”
“唉，还有什么啊？你自己拿书回去多看几遍，多看看参考书，很简单的。”
“……我”
“我知道你可以的，加油。”他神采飞扬地对我挑眉。
“是，我知道你厉害！”我也开始不耐烦，对他的帮助毫无谢意。“我水平是差，能力是不行，但又怎么了？你有啥好嘚瑟的！”
他看着我猛地一愣，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解释，从嘴里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吧！”就走了。
无能狂怒，我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又加上我脸上的痘痘再次大爆发，我的心情再次陷入井底。
从我的鼻子下方一直蔓延到嘴巴，星星点点长满了颗粒，相互黏连着，就像癞蛤蟆的表皮，恐怖至极。
——我成了一个怪物。
我戴了将近一周的口罩，黄老师没说什么。他理解我，他是一名好老师。当我脱下口罩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因为情敌许凌风一直在背后说我装逼——他总是这么说。
当然，还有别人。
面对孤独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总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来的人总是送上一刀。我就这样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口罩脱掉没多长时间，痘痘就集中爆发，像蛆虫一般密密麻麻。
刘怡孜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开始频繁地走到我这边，有意无意地和我聊起来。我多半时候只是听她说，而我自己则不愿开口。因为我不想伤害别人，毕竟愤怒时的我不理智，容易冲动，任何人都可能被我伤害。但刘怡孜不是别人，她是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你说你啊，不好好地爱惜自己，一张英俊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你是怎么了？怎么现在都变得不爱说话了？一天到晚坐在角落里，都不到外面出去走走。”
“你要好好的地爱惜自己啊，起码这张脸要保护好。”
……
刘怡孜对我说了很多，关心中略带一丝惋惜，看得出来她也很怀旧。
“我姐姐卖面膜的，中草药面膜……”
我突然打断她：“好用吗？”
她看了我一眼，说：“好用，她以前就跟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差不多，用了那个以后好像就变好了。”
我说：“要不你帮我弄一点来？”
她说：“好啊，不过价格可不便宜。”
我说：“打个折吧，以咱俩的关系你不帮帮忙？”
她很无奈，耸耸肩说：“那可不好使，我做不了主。”
我顿时黯然神伤，失去了再对话下去的兴致。
我更多时候选择沉默，选择不去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和任何人吐露心声。当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容易生病？
药店老板说，生病了就应该治病，别扛着，容易伤身。
话说得没错，但是如果心生病了，该怎么治呢？心病也应该是一种病，而且像我这样的是不是就病得特别严重？
我没有再问刘怡孜面膜的事，她也没有再提起过。我告诉药店老板：“还是给我来一些药吧。”
药店老板摇摇头，说：“同学，你这种情况很严重了，再这样下去有可能会毁容。要不你试试这种药吧，排毒养颜的，很多人用了以后都说效果好。”
我无奈地笑了，一盒128，堪比电信诈骗了。但为了缓解病情，我还是去了趟校医务室，买了些清凉去火的药。
吃减轻痘痘病情的药，吃有利于睡眠的药。两粒黄色的小药丸，两粒白色的小药丸，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上。
阳光斜斜地铺设在教室里，反射着黑板上的概率遗传图，课间的教室乱哄哄的，角落里显得更加安静。我耷拉着脑袋趴着，盯着被金光覆盖的药丸问同桌林向阳：“你觉不觉得阳光是有颜色的？”
林向阳写着作业，笔尖不断冒出油彩，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口中缓缓传来一声：“阳光能有什么颜色？”
“阳光当然有颜色。”
“就算它有颜色，也是在三棱镜的作用下呈现出来的七彩。”他转过头来，对着我暖暖地笑。
“以前我一直认为阳光的颜色就是你现在的微笑，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林向阳突然停了下来，侧着脸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你现在怎么认为？”
“我现在认为阳光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那种，与血的颜色相差无几，是一种伤心的颜色。”
“为什么这么想？”
我抖了抖药丸，打开矿泉水瓶盖，叹了一口气说：“就是一种感觉，我害怕阳光，就像晕血。”
这回，他不再说话了，低下头来继续奋战未完成的作业。
那道阳光斜斜地洒下一片，穿越黑板，穿越过道，穿越人海，闪耀在我的脸上，呈现出一片血红。林向阳看了我一眼便没再说话，我看了林向阳一眼也没再说话。我只是想，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脸啊，说放下时说得那么轻而易举，真正去做时却举步维艰。
02.
在我不希望被别人打搅的时候，抑或说我希望别人来关心我的时候，两种心理就会变得极其矛盾，就会伤及无辜。有些人可能和我做了朋友，有些人则被我视为了敌人，无论是哪一种，任乙都是我情绪化的牺牲品。
我认识任乙的时候，她与刘梦玲玩得好，两人都拥有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特点——黑。以至于她生气的时候让人看不出来，因为从五官的变化来看，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任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高冷，但陆无眠评价她说：“你没有发现她的声音很好听吗？”
我说：“有吗？”
陆无眠说：“有啊，你认真听一下。”
我说：“好像真有点。”
但是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我哪里知道她的声音好不好听。
我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已经是开学后的一段时间了，期间，刘梦玲有和我说起过她。
她说：“暑假补课时，任乙就和我说‘班长好帅！’。”
当时痴迷我的这股风吹得正浓，我也见怪不怪。此期间她和我打过一次招呼，后来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了。除了我变沉默以外，是不是还因为我变难看了？我不知道，但我下意识地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天气微凉的时候，我喜欢穿带有帽子的卫衣。沉闷时我就趴在桌子上，中午午睡时我也趴在桌子上，累了休息时我还趴在桌子上。于是帽子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遗。
任乙总抓着帽子盖在我的头上，三番五次以后，我被她这么弄得有些烦了，便转过头去对她吼道：“别碰老子！”
全班人顿时回过头来着我，我像野狼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任乙。任乙看着我愣了两秒，一脸落寞地走了——被我凶哭了。
我的做法欠妥，总寻思着找个机会和她聊一聊，道个歉也好。但最终放弃了，或许是我心理变态吧，孤独久了就更加孤僻，想着就这样吧。
——我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已经放弃了。
沉默久了之后，我开始尝试着开口说话，但这个时候的我说话已经不利索了，一句话能结巴很长一段时间。于是，我尽量保持沉默，在忙里偷闲时，也会偷偷观察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这个班级变得怎么样了。
陆无眠总是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当初他遭遇滑铁卢考倒数第一时，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换成我，这种奇耻大辱在我心里是值得以死谢罪的。我曾问他为何能如此洒脱，他给自己的开脱词是偶然，果然他后来就再也没有考出过倒数的成绩。可惜我不能这么安慰自己，我的成绩确确实实是下降了，而且比陆无眠还要惨。
我已经记不得数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退步的了，印象中像一支发绿了的股票，走势直线下降，降到及格都成了奢求。大多数人轻而易举就能考到的120分，而我和沈家傲却只渴求一个及格。
沈家傲是班上个子最高的，拥有一双连女人都羡慕的细长大白腿。叶知青成天嚷嚷着真让人作呕，但其实她心里是在羡慕嫉妒恨。
沈家傲天生幽默秀逗，每天以调侃李凉川为乐。笑话一般很冷，但由于调侃的对象一般是李凉川，所以每个人都哈哈大笑。他给李凉川起了一个外号，叫做李大仙。他经常挂在嘴巴的几句话就是：“李大仙，你的神仙药在哪呢？”
“每天就知道卖神仙药，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方呢，肯定大补吧！”
“从前，有个人卖神仙药，后来发了大财，但又因为他经常去逛窑子就破产了。现在他卖到咱们班上来了，大家可都别去他那买，都是些劣质的三无产品，哈哈哈。”
这就是沈家傲调侃李凉川的手段，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李凉川隔着教室对角骂他，是那种搞笑的嬉骂，不是生气，然后就追着他打。而沈家傲又特瘦，扛不住打，所以往往调侃几句之后，就赶紧跑。于是，两人每天就围着教室追赶。
沈家傲坐在我的左手边，一般数学试卷发下来，他的眼球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右边瞟，只为了不和我争夺倒数第一而喜大普奔。数学成绩让他吊车尾，所以理科成绩再好也没用，于是他开始拼了命地学，只为能在数学成绩上有所突破。
看他这般拼命，于是我也开始拼了命地学。
努力的种子终于开出了花，这一次沈家傲考了130+，我也考了120+。但黄老师似乎是不太满意，甚至还因此把我叫去了办公室。
我不知他为何叫我，我又没犯错。我总觉得办公室就应该是传递喜讯的地方，进去就意味着获奖，或受到表彰。意味着老师需要你的帮助，意味着你很优秀，而不该是被请进去挨骂，那样会很逊。
但如今，我也害怕进黄老师的办公室，不仅是因为我现在不再那么优秀了，还因为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我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年后补课时，黄老师交给了我一个本子。红色的外壳上印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荣誉证书。打开一看，“优秀学生”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落款为九山市慈善基金会，再附上一个鲜红的大印章。
黄老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的父亲得了尿毒症，我的家庭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我家已经成了特级贫困家庭。我家以前是有公司的啊，我从没考虑过金钱的问题，而现在我的身上多了一个这样的标签——特困家庭。
落差太大。
没钱，没钱到没了尊严，过年挨家挨户贴着别人脸皮去借钱，这其中的苦楚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呢？
黄老师是明白我的，他从来不给我压力。所有的善款和补贴，无论是社会上的，还是学校里的；无论是市里的，还是县里的，他都会为我狠狠争取。我从他或是别人手中接过那一摞厚厚的毛爷爷时，有一件事让我特别敏感，就是事后与企业家们合影，以成就他们慈善家的威名。我不想敏感，可我还是敏感，我心里非常非常敏感。但我还是感谢他们，哪怕就算他们只捐了一块钱，我也感谢他们。我敏感仅仅是因为心里落差太大，这些都是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如今却上演到了我真实的生活里。
黄老师经常把我叫去办公室填一些贫困资料的表格，然后我联系母亲去村长家盖章，所有资料搞定后再上交到学校里。我在填表格时，在家庭年收入这一项上我填了零。黄老师看上去很难过，说：“你多少填一点啊。”
我说：“可我家里的年收入就是零啊。”
黄老师知道这是事实，可他还是让我填了一千。
父亲出去做事了，每个月的药费，入不敷出。说白了，我家里的年收入已经变成了一个零，这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填零的时候我心里是镇定的，可黄老师是难受的，他看上去比我还要难受。因为我很早就接受了，他却或许是第一次知道吧——我的家庭情况比他了解到的还要悲惨一些。
我一个学期收到了2300的善款，企业家们捐的，政府学校补助的。因为此事，我一直对黄老师报以极大的恩谢，从班长一事，从我的生活补助上，我都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所以很多时候我敬畏他，对他的话也都言听计从。我不想麻烦他，我也想他看到我成绩有所起色，这样才会不辜负他的期待。可是他教的数学却是我学得最差的一门，可能因为这个他才找我谈话吧。
当我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看得出来黄老师比我还要紧张。
“这次测试你考了多少？我记得分数好像不是很高。”
“126。”
“有点低啊，这章你没学好还是怎么回事？”
起先我有点吃惊，平时连及格都成了困难级别的我如今横跨了好几个等级，黄老师却还嫌低了。但转而想想，也确实如此。概率专题是整个高考卷中最简单的，我考这么一点又怎能不让他担心？同桌林向阳轻轻松松135+，再瞅瞅别人，140+的也数见不鲜。这个分数怕也是一个倒数的预兆，被请进办公室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咸鱼翻身的好机会，牢牢地把握住它。你现在正处在于学涯的低谷阶段，不要放弃，不要气馁，把这个章节好好地学，你一定能赶上去！”
我从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份信任，那眼神向我传递的讯息是一种坚定，也是一种肯定。我感到欣慰，他还没有放弃我。
“我会努力的，谢谢您。”
“我相信你，加油！”
随后，看我从办公室里出来，沈家傲立马蹿到我的面前，嬉皮笑脸地问：“班长，你是不是又被批了啊？”
我对他笑了笑：“没有啊，黄老师把我叫去商议大事了。”
沈家傲看上去一脸不可思议，又极度惋惜，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唉，别遗憾，来日方长。以后被叫进办公室的机会多的是，争取做一个敢于被批评的好青年！”然后一番贱笑后跑开。
我呵呵自嘲两声，对他深感无奈。
03.
沈家傲是唯一个逗大家开心而不会令我感到讨厌的人，他可以一个人盘活一个班，只因他的搞笑天赋。
沈家傲除了语文数学，剩下的科目都很好，物理是他的强项。中考物理（非常难）我以94分站在母校顶峰，而偌大的学霸班能与这个分数匹敌的也仅有他一人。单科成绩特别突出的都会受到老师们的特别关注，起先我的物理还很好，能够有些炫耀的资本。后来，物理老师让我多向沈家傲学习，只因我的物理成绩也学成了渣。
物理老师单独找到我：“顾晨光，你这种情况很危险！这段日子抓紧时间追上来，这个学期的课程很重要！”
可是我学不好，我笨得就像头猪一样，那换一个座位会不会好一点呢？我向黄老师说出了我的困境，结果他居然同意了。
林向阳对我说：“换了位置以后，你要好好学啊！”
我说：“那当然，你可别想我。”
“噗！”他差点笑出了声。“你能走到哪去？不就中间隔了几个人嘛，天天都能见咋还会想你？”
“嘿嘿。”我自己也乐呵了两声。
孙乐雨说舍不得我走，我说我就在这里，想的时候就看一眼吧。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们还会有人想我吗？有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但却得不到答案。
我和许凌风换了一个位置，成了班副薛砚的同桌，之后便开始对物理着重发力。
牛顿第二定律，这个物理老师口中要在高中生涯写一万遍的公式，我却看不出有任何特殊。
沈家傲却趁势捣乱：“物理老师在讲课时唱的歌可真逗，哈哈哈。”
众人不解，问：“唱什么歌了？”
沈家傲一拍大腿，激动道：“忐忑啊！”
众人还是不解，沈家傲叹气，干脆唱了起来：“∝O，∝O，阿嘶嘚阿嘶嘚。”
全班同学听后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物理老师说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沈家傲就学他：“这里的一个‘字（质）’点啊，我们先给它标注一下，就取角标为∝O吧。”接着，他就唱了起来：“∝O，∝O，阿嘶嘚阿嘶嘚……”结果整得自己笑得前翻后仰，不能自拔。
许凌风在一旁“呵呵呵”的笑着，李凉川趁机附和道：“你这小子学啥不好学老师？还学得这么像？真不礼貌！以后注意点，多学几次嘛，哈哈！”
“李大仙这装逼佬又开始了，呵呵呵。”
“沈家傲，给大爷再来一次！”
“你个李大仙，成天就知道卖药。来来来，注意力集中了哈！我给大家讲一个李大仙卖药的故事，精彩内容不容错过！”
“你个长舌猿，有本事别跑！”
“有本事就来抓我啊，来啊，你个卖药的！”
我看着他们，欢天喜地，也跟着一起笑起来。但转眼一想，他们这么闹，要是突然发现窗户外有双眼睛在盯着，会不会吓得半死？这么想来，我反而乐不可支。
薛砚指着沈家傲，笑得合不拢嘴，还用手捂着。
我吐槽他：“大老爷们捂什么嘴，还怕口水流出来怎的？”
薛砚嘚瑟地朝我眨了眨眼，我瞬间明白了。他是要顾及形象的，因为他最近恋爱了。恋爱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学委方知韵。
二人高调秀恩爱，早已是公开的事实，当然这些都是在黄老师没有发现之前。
小两口每天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写作业，霸占了自习室，到点了把我也逼到去睡觉。薛砚跑前跑后，送水、送吃的、送饭卡、送礼物……简简单单的事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浪漫无比，而我没对叶知青做到的事，他全都对方知韵做到了。
两人的关系确立后，成绩不降反升，运用了正确的公式，早恋这个否命题到了他俩的身上反倒证伪了。但高调秀恩爱迟早有一天会被逮到的，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他们懂，但谈过恋爱就知道了，隐蔽和秀恩爱是不矛盾的。
他们做得很好，无懈可击，秀恩爱也只是在我们面前，从来都不给黄老师一丝机会，而黄老师应该也不会想到这块去——学霸的班级怎么可能出情侣呢？于是，小两口谈着游击式的恋爱，日日腻歪。
我好羡慕薛砚，那幸福的笑容寄出的都是甜蜜。
04.
在薛砚热恋的同时，汪品书也恋爱了。
汪品书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英语成绩好得出奇，所以他恋爱的对象也有些特殊，他爱上了我们的英语老师——也就是单相思。
英语老师在班里特别受欢迎，不仅汪品书喜欢她，班上很多男同学也都喜欢她。只不过汪品书的这份感情比较特殊，而我们只是单纯地喜欢而已。
英语老师这么受欢迎是有原因的，爆炸漂亮，爆炸温柔，爆炸会教学，声音也是爆炸好听。她从不迟到，也从不拖堂，就不拖堂这一点就足够我们爱她三年的了，就更不用说她还经常在上晚自修时给我们放美国大片。反正什么优点在她的身上都能被无限放大，她就是同学们口中完美的英语老师。
但于我个人而言，唯一不足的就是需要每天听听力，而我讨厌听听力。30分从来没拿过满分，错六七个是比较正常的，我都不知道那些每次拿满分的怪物是怎么练出来的。
听听力用的是磁带，每天都有人在讲台上放，一个人轮一周，一个月固定四个人。很不凑巧，我是这四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如果听力成绩上不去，那即使我的词汇存储量是五千个也没用。于是我省吃俭用，买了一个录音机，又从英语老师那里借来磁带，一遍遍地反复听。早上起得特别早，大声读英语课文。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我的听力果然追上来了。但总有那些天才，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学的，他就刷刷地给考了个140+的分数，让我目瞪口呆。
汪品书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我眼中简直就是英语天才。他喜欢英语老师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但就像怕别人把他喜欢的人抢跑了一样，他几乎在每个男生面前都宣示过主权，表示英语老师是他的。
我们才没有他那样的想法，师生恋多新鲜，何况英语老师是有家庭的人，他一个高中生跟着瞎掺和什么劲？
沈家傲经常调侃他：“想法不切实际，不如认真做题。”
汪品书反驳道：“我喜欢我的，关你屁事？”
沈家傲不屑地看着他，继续调侃，于是汪品书就把他给打了一顿，因为沈家傲说：“我和我家母猪结婚的可能性都比你拆散别人家庭的可能性大。”
汪品书觉得沈家傲居然把英语老师和母猪比，简直是在侮辱他的女神，不能忍受，就把沈家傲打了一顿。于是，沈家傲就多了一个响亮绰号，叫做“家猪”，这听上去比“长舌猿”温和多了。但这个绰号没叫多久就被废了，后来我们对汪品书喜欢英语老师这件事也都闭口不谈，因为这件事被黄老师发现了，汪品书的家长被叫来了学校。
听沈家傲说，来的是汪品书的妈妈，具体细节不是很清楚，传出来的版本是汪品书被他妈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然后就被气呼呼地带回家了。应该是被带回家反省了，家人做思想教育之类的。
汪品书在家里呆了没几天就回来了，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学着他的一切。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更何况我除了学习，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是沈家傲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在我耳边呱唧个不停，于是我对班里的事也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班长，听说汪品书被他妈带去看心理医生了。”
“然后呢？”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啊？”
“不知道啊，但愿没有吧。”
“班长，你平时好像也不怎么说话耶。”
“不想说话就不说呗。”
“那你说说你有没有过心理疾病啊？”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再理睬。
汪品书的事情大家都不怎么清楚，所以也只是冰冷对待，他的遭遇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对他自己都挺悲哀的。不知他自己的想法如何，如果及时矫正也没什么，可是后来他突然就转去了文科班，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吧。
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少提，不仅是因为事件敏感，还因为另一件事勾去了他们的注意力——赵厌平的手断了，他在和化学老师打球的时候手被撞断了。
05.
化学老师姓张，人很高，特别喜欢打篮球。同学们若有空闲，就会去办公室找他。找他只为了一件事，就是一起打球。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无疑是羡慕赵厌平的。
赵厌平是他们当中最积极的一个，因为高中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篮球，所以球技差也值得原谅。但他又是一个极其好强的人，所以没日没夜地练投篮，以求球技能在班上立足。李凉川经常羞辱他，像在开玩笑，但又很打击人。赵厌平一开始极度抗拒，后来也只是同沈家傲一般，说说闹闹，一笑而过。
张老师教我们化学很有一套，他知道我们喜欢打球，所以奖励的方式也很简单。出一套卷子，或者扔一套小测，全班平均分达到多少分以上就相约去打球，女生没有份，愿意一同前往就看球，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是她们自己的分数，考得越高就越好。就光凭为了打球这一点来说，我们班的化学成绩都是很好的，包括我在内。所以在化学上，我的课后练习倒是没花什么时间。
恰逢某次测试达标，张老师笑呵呵地遵守约定，随同大家前往球场，而后的比赛中，李凉川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赵厌平面前耍酷。平时没有人也就算了，这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李凉川这般羞辱他，那他也忍不了。他选择单防李凉川，结果跳起来盖帽的时候，被李凉川撞飞了。再起来的时候，手就已经动不了了。
赵厌平是矮胖，不是高壮，而李凉川明显就比他壮很多，于是一撞到地上，在巨大的冲力下手就断了。他的手断了以后，被紧急地送回了家，他的父亲就是医生，在这方面似乎比校医室强了太多。他再回来时已是几天后，一只手绑着石膏，像个没事人一样。他对沈家傲说：“其实我当天晚上就可以回来了，但是我想在家里放松几天。”
沈家傲哈哈大笑：“多奸诈的一个人哦！”
赵厌平对李凉川也不生气，每天和以前一样打打闹闹，倒是他断手的事被“扯扯”取笑了好长时间。
扯扯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因为在他的课堂上，他总是扯天扯地、扯东扯西的，他还经常说：“看似我讲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其实这些对你们将来的人生都是很有帮助的。”但是在我看来，就是讲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扯扯的口头禅是“对”字，以致于无论我们怎么反驳，他总是笑盈盈地说：“对！”这就让人很无奈了，于是就出现了他问我们问题的时候：“这道作文谁来解析一下。”下面一片高呼：“赵小胖赵小胖！”他笑盈盈地说：“对！”我们坐在下面已经快笑晕，他还没反应过来，然后一脸不知所措地问我们：“什么？”所以，赵厌平断手的事就经常被拿出来调侃。
譬如，扯扯教我们《蜀道难》，讲得激动时要一位同学站起来朗诵，别人大声喊：“赵厌平！”
许凌风和李凉川一如既往地大喊：“赵小胖赵小胖！”
扯扯知道那是赵厌平的绰号，然后也笑盈盈地跟我们说：“对，那就赵小胖。”
赵厌平读完以后，沈家傲就开始起哄：“这要是赵厌平走上去啊，就不是摔断手了，那得摔死啊！”
扯扯笑盈盈地看着沈家傲，大家知道他要说啥了，那嘴型一张开就知道是：“对！”
扯扯和赵厌平父亲是朋友，于是私下就告诫赵厌平，让他下次打球小心点，别打个球闹出生命危险，否则在课堂上让他多出糗几次。
我特别在意我的语文成绩，因为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可以说是笑傲年级，没有几个人比我语文好，而我语文好的主要原因是作文好。我向来就有一股傲气，我哪门科目好我就不听课，甚至不屑于听课。于是我就总觉得扯扯真是能扯，尽扯一些没用的东西，我听不听课作文都能拿到四十五分以上（五十分制）。
鉴于我的优秀，扯扯很欣赏我，便经常拿我的作文当做范文在班级里读。我为此得意洋洋，但没有了以往的那种豪迈，得意也只能放进心里，而对于某些文学方面的不同理解我会在课堂上与他争执。我向来不给他面子，甚至我行我素到底。可能我也想让别人注意一下我吧，又或许脾气确实太暴躁，谁又知道呢。我只是想，我只要成绩好那就行了。
我曾为了一个命题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写了三篇议论文，最后给扯扯逼得没办法，给了我94分（百分制作文）的高分，还被贴在后面的黑板上以作示范。所以，语文是我不用花时间就能学好的科目，不学不背照样考120分以上，简单点的试卷考130分以上也有，那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是不是也是那些语文渣眼中的天才？
好的科目随便学学就行，差的科目往死里学都提高不了多少，这就是好与差的区别，但无论好的差的，我都没有放松的权利。
06.
我最差的科目是我从未提起过的生物，若说物理数学这两科还有反抗的余地，那么生物则是已经让我失去了兴致，这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学却还是要硬着头皮跟进度的科目。
我们上学期期末有一个匿名给老师评教的活动，满分是100分，60分是及格。除了扯扯和生物老师以外，我都打了满分。扯扯我打的是80分，算是良好。生物老师我打的是30分，不及格。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生物老师不止我一个人打了不及格，于是第二个学期生物老师跑到我们班来问原因。
那一瞬间，我有些心安理得，原来我生物不好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我，还在于生物老师的教学质量。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她教得不好，那就说明她教得的确不好。
生物老师也有她的委屈，她也在尽心尽力，她也想让我们的生物变好，但仅仅有那份想法是不够的，就像我也想我的成绩变好，只是空想那能有用吗？
我对生物老师的不满意在平时就已经显山露水，即使我不去针对她不反驳她，可是从我平时的分数也能看出来，那几个不及格的评分中必定有我的影子。
于是，生物老师找我谈话。
于是，黄老师也找我谈话。
谈话内容无非就是为什么对生物这么不喜欢，我能解释什么，或者说我该解释什么。解释说，因为生物老师长得没有英语老师那么好看？黄老师非得把我的皮扒了不可。
我说，我觉得我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然后，他们就把我放了回来。
几个不及格的评分，全班那么多同学，就只是找了我谈话，因为他们觉得能从我嘴里问出一些对他们有价值的东西。可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又该怎么去表达我的想法？
可能是评教起了作用，那么低的分数已经能说明教学事故了，毕竟生物老师气愤地告诉我们，在她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她不及格。她觉得我对她有意见，于是开始主动给我补课，每天下午下课后都把我叫去办公室。虽然我对生物没信心，但有这种机会出现时就该立马把握住！
慢慢地，这样竟起了效果。
我的生物开始从50分的不及格慢慢地往上升，升到54，升到60，升到70，当我考出70分的时候我自己都快要哭了，因为这样的分数似乎只出现在过梦中，而现在我居然考到了！
这是最激励我的一件事，因为有一瞬间我看到了希望的苗头。
沈家傲悄悄地跑到我身边来，向我抱怨道：“那几个不及格的评分里也有我啊，怎么不见生物老师给我补习？”
我讽刺道：“那你去自首啊，就……就说其余的不及格评教，都是你怂恿的，看看班主任和生物老师，会……会会会怎么对你。”我都觉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很累，由于长时间不说话，我已经开始出现口吃了。
沈家傲被吓得一怔：“那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生物老师认为我对她有意见。”
我拍拍他肩膀，说：“怎么样？我生物成绩上来了，我下次大考肯定能进步，我……我我就不和你争夺倒数了。”
他得意道：“急什么啊，你数学菜如狗，只要你数学成绩没有实质性的提高，我照样甩你一条街！哈哈哈！”
我看着他那得意的表情，摇头道：“看看咯，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这时我才急切地意识到，原来始终拖我后腿的就是数学。
07.
就在我为数学而疯狂的时候，物理的一次大测却彻底地打乱了我的节奏。还是考了和加速度有关的，这一次很不幸甚至由心发出悲哀，我考了34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考出这样的分数，如果说我没有努力，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分数已经摆在了眼前，我就不得不去面对，即使我很难过，那又能怎样呢？
沈家傲可以肆无忌惮地唱着《忐忑》，不管好听与否，他都能唱得逍遥自在。他的数学成绩逐步提升，而且他的物理也很好，他唱《忐忑》是为了搞笑，因为他的个性如此。我唱不了，因为我不仅有数学拖后腿，还有物理这座大山在我肩膀上压着。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一天到晚都累得快要死了，结果成绩没有一丁点提高，反而降到了不可想象的低度。
桌子上那被血染红的“34”分，已经让我屏住了呼吸。我已经不知道在暗地里伤心过多少次了，不是我不坚强，而是我坚强着一直在坚持，但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却始终被碾压得遍体鳞伤。
“34”分是什么概念呢？是一个连学渣都嫌低了的分数！而不容怀疑的是，我此刻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学渣。
天是黑的，好可怕。
可是我不能放弃啊，即使是“34”分，我也要勇敢地去接受啊！我得分析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我考到一个这样的分数，我没有时间去矫情，也没有时间去哭哭啼啼，我只想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而不是被眼中的泪水遮挡住前方的视线。
套用生物的成功模版，我开始在物理上大展身手，离晚自修前的一段时间，只要逮到机会就问，问老师，问同学，拿着那本写满了厚厚笔记的课外书问。一下课就跑着去，在与人流相逆的道路上，腋下夹着那本厚厚的课外书，顶着一头乌糟糟的碎发，手里拿着红黑两支水笔。
物理老师还在班上点名表扬我，我只是呵呵的笑。
如果是没有成果的提问与没有成果的努力，表扬将会毫无意义。不仅会让人认为你不是学习的对象，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傻。傻到做着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傻到做着让人心疼的努力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提高。如果是那样的话，努力就不再是努力了，而是挣扎，更是能力不行。简而言之，那就是傻。
我要证明我那不是傻，我那就是努力！
我为了一个题型而反复钻研，拖着孙乐雨不让他吃饭也要给我讲完。我将不会的大题解题步骤记在手掌和手背上，走路的时间都在想它。我将所有的课后作业做完，就一门心思扑在物理上，下课时间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我知道努力不一定能得到回报，而且成功还需要一定的运气，但是当我穿梭在人海的逆流中时，那般执着地追求成功，我想，总会有一次考高分吧。
终于，现实验证了我的努力！
又一次物理大测，很多题型我都见过了，加上熟记于心的物理公式和解题步骤，我考了94分！
赵厌平是一个好人，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在发我试卷的时候用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但在当下，这种眼神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认为我不行，我就证明给他看我可以。但很明显许凌风不是这样的，他的眼里带有蔑视，几乎就在大声地告诉我，你怎么会考这么高的分数？你怎么配考这么高的分数？
他觉得我不配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要站到所有人的头上，让所有人知道，我顾晨光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94”分，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考到的，但这一切多美啊，像雨后彩虹，真的好美。我不知道这样的势头能延续多久，我也不知道这真的是我努力得到的结果，还仅仅是因为考的题型大多都见过，只是一种眷顾和幸运。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趁我还有这般动力的时候，努力，努力，更努力地赶上去。
或许是这段时间成绩的提高给了我信心，于是这提升的速度便从一两科迅速蔓延到了整个科目圈，唯独除了数学。面对数学我毫无办法，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学，所有方式我都试过了，可就是找不到打开数学大门的钥匙。
每一次周考，其余科目我都能在平均分的之上，唯独数学是没有一次迈过平均线的。每次学霸们以140+的成绩争夺全班前几名的时候，我就在及格线边缘挣扎，那种痛苦不言而喻，一次次让我失望，一次次给我打击。
在我努力向上攀爬的同时，身边人也没有闲着，沈家傲是不愿和我争倒数的，陆无眠一直在中游徘徊着，赵厌平的成绩一直很好，许凌风居然考到了全班第四！我没法不着急，可当我想着要怎么去征服数学时，生活上的难题却更加让我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