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疑素来不怕得罪人,身为都察院的言官,上至皇帝下至六科给事中,没有他不敢怼的人。
朱欢不喜欢周不疑这个人,觉得周不疑太过耿直。
然而遇见了难啃的“骨头”,朱欢最信任的也是他。
朱欢沉声叮嘱三人道:“镇州战事激烈,彻查庄奴之事务必尽快!”
“是,陛下!”
周不疑、常春当即领命,声音铿锵有力。
户部尚书裘德却只有苦笑,苦笑自己的命苦,摊上这么一件苦差事。
江南的富商多,利益勾连盘根错节。
皇室南渡带来大量的达官显贵,令江南的负担越发沉重。
这时候去动江南富商的利益,那群富商会坐以待毙?
裘德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越想越害怕。
他倒不是担心江南的富商影响朝局将他裘德怎么样,他只是担心对方暗中下黑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裘德又不是神仙,可挡不住刺客的刀兵。
“陛下!”
一个嘹亮的声音,将裘德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奉天殿外,羽林军统领吕蛟双手捧着一封鸡毛信。
“辽东加急军情!”
又是辽东的军情?
上一次辽东军情,朱欢满心欢喜,以为会是大胜。
结果,传来了辽东军兵败小北河,五千精锐死了个干干净净。
朱欢眉头微蹙,朝吕蛟招招手。
吕蛟大步迈入奉天殿内,众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在吕蛟身上,暗暗猜测辽东莫非又战败了?
吕蛟走到御阶之下,将战报举起。
朱欢轻轻挥手,示意吕蛟来诵读战报。
上一次的教训还在眼前,朱欢不想亲自看战报的消息。
吕蛟双手麻利地拆开鸡毛信后,扫了一遍,愣了一下。
“辽东总兵林枫,率辽东军精锐进攻北蛮凤梧州,与北蛮军数次交锋……”
“慢着!”
朱欢眉头一皱,道:“林总兵不在辽东坐镇?去了北蛮境内?”
朱欢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与贾宇交锋的人不是林枫,而是辽东的指挥同知与山河关守将刘琦。
兵部尚书赵杰见朱欢面露不悦,为林枫说话:“陛下,林总兵估计是想要身先士卒杀入北蛮本土,牵制北蛮兵力,林总兵用心良苦啊!”
工部尚书苍皓嗤笑一声:“赵尚书,林总兵这一用心,令五千辽东军精锐葬送在小北河里,可见林总兵也不是算无遗策,百战百胜。”
朱欢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可以接受林枫各种出乎意料的指挥,但他无法接受林枫辽东军的失败!
辽东军屡战屡胜,令江南士气大振。
如今,这面“百战百胜”的大旗有了“污点”,朱欢能高兴就怪了。
吕蛟恭敬地回答朱欢:“陛下,林总兵的确离开辽东前往北蛮,转战于北蛮龙骧州、凤梧州之间,如今,已经攻克北蛮的淝水城。”
闻听此言,工部尚书苍皓的老脸上的冷笑陡然一僵,赵杰、常春等人也愣住了。
“你说什么?林枫攻克了淝水城?”
朱欢“腾”得从龙椅上站起来。
“林枫赢了?”
吕蛟见朱欢走下来,赶快将战报奉上。
“陛下,林总兵赢了,还活捉了淝水城的守备将军常云。”
朱欢对林枫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他取过战报开始端详。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欢的笑声停不下来。
“好!好一个林枫!不愧是我大乾的忠臣良将!常胜将军!”
朱欢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来人,取笔墨纸砚来!朕要写一匾额送到辽东去!”
朱欢挥毫泼墨,写下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常胜将军!
皇帝亲自写匾额为嘉奖,最近十年只有一位武将获得过此殊荣。
那人,还是林枫。
先帝朱晟书写的“忠勇刚毅”的匾额就在林枫家中正堂上悬着呢!
朱欢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但金陵城乃至于江南,有些人却忧心忡忡。
当夜,金陵,秦淮楼。
秦淮楼顶楼雅间,四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正聚在一起,商议要事。
挨着窗户坐的那位,面皮白净、短须圆脸,一脸的愁容。
“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光一个司宇敲诈还不够,现在又搞出什么‘清查庄奴’?”
这位短须圆脸的中年人,正是金陵富商金喜。
与他一起同席的三位,都是金陵商会响当当的人物——会长方尊、成员贺仓、成员谢鹏。
金喜看向对面的会长方尊,求助道:“方会长,您足智多谋给想想办法吧?”
方尊比金喜要大个五六岁,长脸、大眼面容冷峻。
方尊没说话,金喜左边的贺仓先开口了:“姓司的那个王八蛋,月月勒索,这次清查庄奴怕又是要钱的名头。依我看不必那么麻烦,咱们派出死士,将查这件事的官员弄死,把姓司的混蛋也弄死算了!”
贺仓性格暴躁,动辄就要杀人。
金喜右手边的谢鹏慢悠悠地端起茶杯,道:“贺兄,稍安勿躁,这次调查此事的有户部尚书、大将军之子,他们是轻易能动的吗?”
“我庄子上有庄奴一千多人,若朝廷要查大不了将他们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谢鹏等人都有自己的庄子,蓄养庄奴干活在江南很普遍。
这些庄奴不算良民,自然无需缴纳赋税,成了他们手里最优质的劳动力。
金喜惴惴不安,道:“能那么简单吗?我可听说调查此案的人里面有个大人叫周不疑。”
“此人号称‘铁面无私’,查起案子很是厉害,我担心瞒不过他。”
金喜看着方尊,道:“会长,您倒是说句话呀!”
沉默了许久的方尊终于有了反应。
“诸位,自从陛下来了江南,我们江南商会的日子就越发地难过了。”
方尊环视三人,道:“归根结底,权力跟刀把子在人家的手上,要钱咱们不能不给。”
“不过,保卫江南咱们出了不少力,他们却步步紧逼,现有一个司宇现在又冒出个常春、裘德,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贺仓面露凶光,道:“方会长,您说怎么办?要不咱们跟他们拼了?”
方尊闻言白了贺仓一眼:“你整日就知道‘拼拼拼’,拼什么拼?靠着咱们手里那点私兵去拼?”
方尊语重心长地说道:“最近江南各州大雨连绵,看着光景怕是今年有水患,让商会里的人囤积粮食,等到水患严重,咱们江南商会一起施粥给流民。”
金喜眨了眨眼,道:“方会长,这施粥给流民跟对付清查庄奴的大人们有关系吗?”
方尊的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没关系?我等施粥给流民,帮朝廷分忧,这是咱们的功劳。”
“流民多,其中难免有匪寇,若是匪寇不长眼杀了去清查庄奴的小官员、小吏员,不是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