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疯狂地奔跑。
身后的警笛声逐渐远去。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模糊地记得背后密集的枪声、爆炸的警车,闪烁的警灯渐渐远去。
黑暗空旷的街道逐渐变得明亮,拥挤着喧闹的人群,排列着闪亮的酒吧。
“你跑什么呀,小妞?”有人用手拉扯她,嬉笑着对她喊道。她奋力甩开,继续往前跑。
等她停下来时,发现自己站在自家公寓门口。
公寓的门虚掩着,被撞开的门锁边裸露着木头的新茬口。门上横七竖八地拉着警察的黄色封条,上面是“严禁跨越”的黑色字样。
林简轻轻地推开门,走廊上的光慢慢投入房间,露出地毯上一个白粉画的人形。林简的心里一阵缩紧,空空的胃开始翻腾。她小心地从封条之间钻过去。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
站在黑暗中,林简感到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这个她住了九年的房间已经改变了,一股庞大浓重的黑色已经占据了她简朴但温暖的家。一种熟悉的不安和恐惧像冰冷的黑暗环绕着她,渐渐侵入她的身体。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浴室,尽量避免看到客厅中央和墙上的黑色阴影。
温暖的水溅落在她烟灰汗水混合的脸上,柔软的毛巾拭过冰冷的肌肤,让她心里产生一种暂时的熟悉和难舍的留恋。她慢慢地抬起头。
在窗外路灯的映照下,镜子里是张陌生的脸。头发蓬乱,脸颊有一大块黑印,惊恐不安的眼睛,疲倦沮丧的表情……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简感觉像陷在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中。她打开镜子后面的药柜取出两个药瓶,颤抖着倒出药片,然后从下方的柜子中取出一个藏着的酒瓶,打开后直接喝了一大口,吞下药片。她低着头,紧闭眼睛,等着药片起作用。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两个警察,一高一矮,向林简的公寓走来。
高个警察皮带上挂着的对讲机突然响了,他急忙把音量调小。他们走到林简的公寓门口,分站一边,拔出手枪。矮个警察伸手推开门,把屋内的灯打开。他们举着手枪,拨开封条走进客厅。一人冲进卧室,一人在后面掩护。
“没人!”卧室里的高个警察喊道。
矮个警察猛然打开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他打开镜子后面的柜子,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种药瓶。
对讲机突然响起。他从肩上摘下。
高个警察从卧室回到客厅,打开一个壁橱门,用电筒向里照射,然后关上门。他用电筒照着桌子下面、厨房角落,都没有人。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小心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矮个警察从浴室走出,脸色铁青。他把对讲机挂到肩上,对高个警察说道:“山姆死了。”
高个警察回过身吃惊地问:“什么?!老山姆?”
矮个警察点点头:“腹部中弹,卡在车里,然后车起火爆炸……”
“天啊!”高个警察骂了一句脏话,颓然地坐在面前的沙发上。
林简在沙发背后的地上蜷伏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听到警察的对话,她悲伤地想起山姆善良的眼睛,帮她打开手铐时的微笑。
高个警察问道:“有凶手的线索吗?”
没有回答,矮个警察想必是摇了摇头:“袭警者肯定是犯人的同伙!”
高个警察又骂了一句。
“现在纽约的警察全部出动,搜捕逃犯和袭警凶手。他们逃不了!”矮个警察愤愤地说道。
“老山姆还有四天就退休了!”高个警察一脚踢在沙发上,“我的天啊,四天!”
林简闭上眼睛。
对讲机又响起来,传出描述那辆十八轮大卡车的颜色和外形的声音。两个警察走出房间,关灯,拉上门。
布满血迹的墙壁,破损的门锁,翻倒的家具,地上用白粉笔画出的人形,人形头部黑色的血迹……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林简突然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摧毁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她几乎可以听到,她用尽所有心血建造起来的生活片片碎裂的声音。一切没有预兆,没有准备。她颓然坐在窗台下方的地上,把头埋在两手中间。
“不要哭,林简。你不能哭!”她对自己说。
眼前像电影一样快速放映着各种纷杂的画面:
爆炸的警车。
破碎的玻璃,爆开的气囊。
轰鸣碾压过来的大卡车。
审讯室里灯光下汉默的脸。
克鲁斯古怪地看着林简,突然扑来。
母亲的灵柩缓缓放入墓穴。
不锈钢桌子上母亲的遗体。
走廊尽头站着的汉默和山姆。
地铁里戴鸭舌帽的男子。
忙乱的医院急诊室……
林简的思绪急停,像突然踩下了记忆的刹车。难道所有这些都和母亲去世有关吗?为什么?母亲生前做了什么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跟踪自己的戴鸭舌帽男子是谁?他们是要救我,还是劫持我?
所有问号像无数尖利的钩子向林简飞来,让手无寸铁的她猝不及防,遍体鳞伤。她把双手挡在眼前,头痛欲裂。
拉去床单,掀起床垫,床垫的背面用胶带贴着一个塑料袋。
林简把塑料袋打开,取出里面的现金,放在背包里。
走进浴室,打开药柜,把里面所有药瓶都扫入背包。
她背上包,打开客厅走廊上的壁橱,取出一件黑色短大衣。她习惯性地检查每个口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知道下一步是走出面前这道门,但出门后去哪里、干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当她伸到右边口袋的时候,突然停住手。她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个律师站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给她……
在沙发腿的边上,林简找到了她寻找的东西。
一张白色的名片,上面印着:
罗伯特·克鲁斯律师
克鲁斯&克拉克律师事务所
322房间,126街322号,纽约市,纽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