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默感觉他的肺要爆炸了。
他全身的血涌到脸上,额头上暴出小指粗的静脉。他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掐住他脖子的大手。
迈阿密海岸正午的阳光照在被钉在甲板上的汉默。在渐渐模糊的视线和意识中,他看到一张褐色的脸近距离凝视着他。从血红的眼睛、放大的瞳孔和像野兽一般的力量,他肯定这个多米尼加走私犯刚服用了大量可卡因。
走私犯左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向汉默刺来。
汉默腾出右手,一把抓住走私犯的手腕。他马上感到脖子上的压力顿时增加。他把全身力气用在右手上。走私犯长着粗重汗毛、流着汗的手腕很粗很滑。匕首的刀尖缓缓地向他的脸逼近。
尽管汉默看不到,但知道他的手枪就在离他两米的地方。
十分钟前,他和副手乔治带领海岸警卫队员跳上这艘走私船,立刻受到这帮多米尼加职业走私犯的顽强抵抗。打倒一个脸上布满刺青的走私犯后,汉默发现自己又要面对这个两米多高、吸毒后的大汉。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射入走私犯的身体。亢奋的大汉好像毫无知觉,继续向他冲来。他一把抓起1.78米的汉默扔在船舱壁上。汉默撞击在船舱上,手枪脱手而去。没等眼冒金星的他爬起来,走私犯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汉默听到甲板下面激烈的枪声,看见匕首慢慢地向他的眉心靠近。
汉默突然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把右手向上举起,走私犯下意识地松开右手,两手握住匕首往下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汉默腾出左手,横击他握匕首的手腕。匕首带着风声,在离汉默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扎入甲板上。
汉默猛烈地把头撞在沿着惯性前倾的走私犯鼻子上。走私犯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汉默的左手向下方伸去。
鲜血从鼻子里流出,狂怒的走私犯吼叫着拔出扎在甲板的匕首,向汉默挥去。这时,他惊讶地看到汉默的左手拿着一把小手枪。
汉默扣下扳机,子弹连连射入走私犯的脖子和下巴。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汉默的脸上。
汉默用尽力气把走私犯的尸体推开。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枪声已经停止。他坐起身来,把小手枪插回靴筒里,用袖口擦去脸上腥臭的血,然后撑着几乎折断的腰,慢慢站起来,向前舱走去。
乔治从前甲板走来。一件大号海岸警卫队防弹服紧紧地箍在他肥胖的身体上,头上是那顶似乎睡觉都戴着的破棒球帽,手里提着一把锯短枪把的霰弹枪,满是油汗的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刚才你老板差点儿被弄死,你他妈在哪里?”汉默大声吼道。
乔治扬了扬疏淡的眉毛,耸耸肩微笑。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举起手中的霰弹枪,“哗”地一下上膛,对着汉默扣动扳机。
汉默只觉眼前一片白光,脸上火辣辣地痛,鼻子里充满了火药味道。他听到身后不远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个多米尼加走私犯仰面倒在地上,半边脸已经不见,但手上依旧握着那把匕首。
汉默大骂一声。
“不用谢。”乔治微笑地把霰弹枪扛在肩上。
“哗”的一声,黑色的厚雨布掀起。
汉默沉默地看着雨布下露出来的四个木箱。打开木箱,从秘鲁国家博物馆失窃的玛雅金字塔石像和黄金面具暴露在明亮的太阳光下。他身后的海岸警卫队的士兵吹着口哨,欢呼击掌。
一个年轻的海岸警卫队员从人群中向他挤过来。
“长官,”警卫队员喊道,“电话。”
汉默点点头,挤过人群,跟着警卫队员走上海岸警卫队快艇。
“长官,你的脸?”警卫队员提醒他。
汉默抹了一下脸,摸到一手血。脸上有一条被霰弹枪弹片划出的伤口,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汉默走进驾驶室,抓起墙边的急救包,拿起桌上的电话。
“我是汉默。”他一边对着话筒说,一边用牙撕开急救包。
“你马上回纽约!”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刚到这里……”汉默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跟踪的目标被人谋杀了!”
纽约,清晨。
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从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到白色的天花板上,幻化成无数晶莹闪烁的碎片。
穿着黑色泳衣,戴着白色泳帽的林简走上阳光斑斓的大理石池沿。空旷的泳池只有她一个人,熟悉的高湿度空气和漂白粉味道飘浮在一平如镜的碧蓝池水上。
林简戴上泳镜,深吸一口气,姿势优美地跳入泳池。每天晚班结束后,她来这个医院附近的社区泳池游一千米后回家。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林简在水下潜游,很长时间没有换气。她全身放松,手向前伸直,两腿柔软地上下打水,身体在水中向前滑行。她感到疲劳和工作的压力在水中慢慢剥落、融化。
在接近深水区时,林简浮出水面,双臂击水,然后一把抓住池壁前的钢管。她让身体慢慢沉入深水中。在池水的最深处,她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没有声音,只有人造的明亮和温暖。一个安静而孤独的世界。
一个男人站在二楼窗前的阴影里,注视着下方的林简。
在时代广场地铁站换一号线时,林简再次看见了那个亚洲男人。
狭小而局促的广场是以著名的《纽约时报》命名的。广场的地下是曼哈顿所有地铁的中转站。密如蛛网的通道组成这个世界最大城市拥挤而繁忙的地下交通网。
四名个子矮小、滑稽地戴着圣诞老人红帽的秘鲁人,在拐角处用吉他和风笛演奏着安第斯山的民间乐曲。地铁低矮的拱顶制造成了优质的音响效果。
悠扬的风笛让人想起高远的山脉、飞翔的雄鹰和脸上带着强烈太阳痕迹的高原土著人。
林简停住脚步,听完一首曲子。她走到乐队前面,在吉他盒里放下一块钱。就在林简抬起头来时,她看到乐队的右后方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他的脸隐在阴影中。
二十分钟前,在布朗克斯区到曼哈顿的六号线拥挤的车厢里,林简看见车厢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穿大衣的高大亚洲男子。他的花呢大衣和周围黑面孔、鲜艳的羽绒服显得格格不入。他的鸭舌帽檐压得很低,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察觉到林简的目光,他微微侧了一下身。
吉他手含笑用西班牙语致谢,林简冲他微笑。等她再朝那个方向看时,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公寓明亮的浴室里。
赤裸的林简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她从镜子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三个药瓶,分别倒出一片药,然后从另一个瓶子倒出两片安眠药,打开水龙头,用手接水喝下去。
走进卧室,她拉上厚厚的窗帘。室内顿时变得幽暗、宁静。
她爬上床钻进被子,把被子拉到下颌,闭上眼睛,呼吸声由重到轻,渐行渐远……
电话铃在安静而黑暗的客厅里响起,带着猝不及防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