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传来的消息,一般不会太长,可眼下这张纸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一眼看到这手簪花小楷,宋骁忍不住地嘴角上翘,可等他随后看到信中所写的内容,脸色却又猛地阴沉了下去。
这大起大落的模样,被离他最近的谭景云全盘纳入眼中,暗道宋骁莫非是压力太大,终于疯魔了?
信中的字虽然不少,但宋骁还是很快就看到了底,面上千丝万缕,最后都归于平静。
“咳咳……宋司翰啊,你,你没事吧?”
见宋骁放下举着信纸的手,谭景云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看这模样,这位已经冷静下来了,那他是不是能给自己的清白再努力一下?
宋骁闻言忽然低下头,仿佛刚刚从某种思绪里被强行剥离一般,看向谭景云的时候,一张脸又扭曲了起来。
谭景云:这又是怎么了!
宋骁方才给他带来的阴影不小,谭景云不由得别开视线,目光忽然扫过被宋骁捏在手里的信纸,落入眼中的只言片语让他立刻愣住了。
“这是什么?”
宋骁眉头一皱,果断抬手要将信纸收起,谭景云却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箫承泽的苦肉计?什么骗你到西凉?宋骁,你给我说清楚!”
“我没说不说!”
见谭景云一边质问,还一边伸手要抢自己手中的信纸,宋骁连忙喊了一嗓子,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自己怀里,这才按住了对方的一双手腕。
“咱们此次出征西凉,只怕是有鬼。”
谭景云面上神色阴晴不定,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鬼才奇怪!
“我之前还只是怀疑,眼下能肯定了,这个鬼就是他。”
宋骁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被自己塞进怀里的信纸,这话的意思正是在说箫承泽。
“敲定大军出征的那晚你也在宫中,你还记得吗?”
或许是担心暴露什么消息,宋骁的话说的很是隐晦,但谭景云却能明白。
那晚御书房,景宗原本是想让箫承泽披挂出征的, 可没想到,偏偏就是那天,这位箫将军摔伤了腿。
一众将军在御书房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谭景云自然印象深刻。
如今想来,正值冬日,京中的公子哥儿都养得娇贵,哪个愿意天寒地冻地去冬猎?
可若是这般推算,那就只能说明,箫承泽提前知道了西凉有战事,甚至知道了送军报入京的日子?
这都应该是军中绝密,就算箫承泽与西凉牵扯深,偶然得知之下,为什么瞒而不报?
最关键的是,此事若是与箫承泽有关,那那些能无声无息越过松山的敌军,是受了谁的指引?
谭景云的面色也跟着黑沉了下去。
“他想干什么?”
“恐怕要等回去之后才能问了。”宋骁的声音也很冷。
谭景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行人眼下的处境,不到百人被大批敌军围困在山顶上,能不能下去还是两说——
“冲啊——”
正升起一阵绝望,远远地从山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呐喊声。
“怎么回事?”
谭景云精神一震,循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暗夜中逐渐亮起火把的光芒,马蹄声也跟着响了起来,是从幽州方向来的!
“终于来了。”
宋骁听起来终于松了口气,谭景云又一次猛地回过头去,看着宋骁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这也是你的安排?”
宋骁点了点头:“从幽州城里要来的兵马,他们会围山,我们也会!”
“你什么时候——”
谭景云下意识地开口发问,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恐怕打从发现不对劲开始,宋骁便一直在默默地做准备。
他防备着自己,当然不会如实相告。
想到这儿,谭景云忽然又是一顿。
“等一下,所以奸细的事,你要怎么说!”
宋骁终于露出一抹心虚的表情,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诶呀,真是个攻山的好天气,众将听令——”
“我听你大爷!”
谭景云猛虎扑食一样冲上去,一把将宋骁掼倒在地,自己也跟着滚了几滚,稳住身子便开始拳打脚踢。
“要是没这封信,你就打算杀人了吧?”
谭景云越想方才的景象就越是后怕,一拳砸在宋骁脸上:“你还要留我全尸!”
宋骁被他按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挨了几拳之后,终于开始讨饶。
“谭兄!别打脸!小弟还得见人呢!”
“呸!”谭景云后怕结束,又成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在战场上挨的揍,和我有什么干系!”
宋骁捂着脸又假意哀嚎了几声,谭景云也知道轻重,又砸了几拳泄愤后站起身,顺手把宋骁也从地上拽了起来。
事关战局和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谭景云扪心自问,若是他在宋骁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想到这儿,谭景云的思绪不由得又往罪魁祸首的身上去。
“都是那两面三刀的下贱东西!”
原以为是朝中有人纸上谈兵,玩弄权柄,却没想到,在背后捅刀子的竟然是箫承泽这个为将之人!
“骂的好!”
宋骁擦着嘴角的血,含含糊糊地给谭景云助兴:“这词儿我也留下,等回了京,一定当面骂给那厮听。”
这回再听着这话,谭景云的心便定了不少。
山脚下已经打了起来,幽州同样是边关重镇,城中守军十分勇武,不过多时便攻破了敌军的封锁,开始往山上来了。
“这边还有条下山的小路,”宋骁快步走到一旁,拨开树枝,露出又一条羊肠小道,“打起火把,咱们从这儿下去,跟大军会和!”
今晚的经历堪称眼花缭乱,宋骁手下的残兵们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依言办事,沿着小道开始下山。
总之是捡了一条命!
谭景云看着这条生路,已经对宋骁佩服到不想发问了。
他甚至有种感觉,哪怕幽州的兵马没有赶到,宋骁也能拖出一个平安脱身的法子来。
这位当真是如他自己所说,就是当将军的料。
“谭兄,哈哈哈,走吧?”
“再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