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刚踏出星澜院的大门，卫姈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
是……老夫人？
卫姈不由得扭头看了过去。
自从侯府家宴那天起，卫姈便再也没有见过箫老夫人，如今一晃几十天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前的老夫人却是让卫姈惊呆了。
老夫人坐在轮椅上，正被几个婆子推着往这边走，王妈小心翼翼地抬手护在她的身侧， 还斜着身子替老夫人挡风。
她头戴毡帽，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只露出半张脸来，让卫姈有些不敢认。
这位从前虽然也上了年纪，但还万万没有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一双老眼浑浊无光，似乎连眼珠都看不清了。
老夫人整个人更是佝偻着团在轮椅上，若不是王妈在一旁撑着，她连坐起来的本事都没有。
此时的威远侯府之中已经站满了御林军，不过箫老夫人这幅模样，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同情怜悯的，再加上这位看着也没有丝毫能作乱的本事，御林军们面对此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一行人往卫姈这边来。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卫姈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与她印象中的老夫人，差距也太大了些。
轮椅辘辘，终于停在了卫姈身边，老夫人吃力地伸出一只手，作势要将卫姈的手拉起。
翠儿站在一旁，下意识地也在同时抬手拽了卫姈一把。
“你这是做什么？”
王妈见状将眉头一皱，瞪着翠儿，表情十分难看：“退后！”
翠儿站着没动，她已经不是威远侯府的丫鬟了，自然不用听王妈的话。
王妈见状不由得气结，又转头看向了卫姈，鼻头一抽，两行眼泪便跟着流了下来。
“少夫人，老夫人中了风，已经有段时日了，每日在屋中将养着才能勉强维持，可方才听说您要走，老夫人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老奴拦也拦不住！”
说到这儿， 王妈又吸了吸鼻子：“少夫人，您真的要走？”
卫姈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的老夫人，她也没有想到，这位会病得如此严重。
不过，听着王妈的话，卫姈还是点了点头。
“别……姈儿，别走！”
老夫人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听使唤，跟不上卫姈和王妈的交谈，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或许是天寒地冻，又或许是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纪，这一场中风下来，俨然要去了老夫人的半天性命。
这还不算，饶是孙大夫日日针灸按摩，又换了数道药方，老夫人恢复的速度，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方才听着御林军在府中搜查，又听闻了卫姈要离开的消息，老夫人是半点也躺不住了。
“姈儿，泽哥儿，不好！祖母，骂他！”老夫人又朝着卫姈伸出了手，“你别走！”
老夫人对箫承泽的计划是略有所知的，可她也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适得其反！
这也就算了，抄家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中风的人，老夫人的脑筋已经大不如前，这会儿看着卫姈，便将两件事全都联想到了她的身上去。
只要留下卫姈，一切便都能恢复正常！
“姈儿，别走！”老夫人再一次重复起了这几个字。
王妈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少夫人，如今这种情形，老奴便斗胆多嘴了，您和大公子之间，有什么误会，不若坐下来好好说上一番，何苦要闹成今日这般模样？”
卫姈看着老夫人，心中的情绪也有些复杂。
卫姈在威远侯府居住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老夫人在一起的，箫承泽回京之前，老夫人一来得敬着卫姈的望门寡名声，二来也因为她带来的丰厚嫁妆，三年来对卫姈的态度也称得上祖孙和睦。
可卫姈同样十分清楚，箫老夫人做这些，都是为了箫承泽和威远侯府，便如同箫承泽带着简月娆回府之后，老夫人对自己做过的种种算计。
她不是没有对卫姈好过，可惜箫老夫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对卫姈好。
卫姈在箫老夫人身上感受过温情，也领教过绝情，这位才是她在威远侯府中唯一称得上交往过的人。
至于箫承泽之流，都是卫姈不想多看一眼的存在。
卫姈本以为她对离开侯府这件事毫无感觉，眼下见了老夫人，卫姈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怅然的。
“祖母，”卫姈避开了老夫人不断伸向自己的手，却微微弯下身子，好让老夫人能看见她，“我要走了，今后您自己保重。”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卫姈，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别走！”
卫姈保持着躬身的动作，从眼神到语气都很平静，而正是这种平静，让老夫人开始剧烈地害怕起来。
她猛然意识到，卫姈这次是真的要走，而且真的可以走了！
威远侯府不能再留住她了！
“姈儿……”
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卫姈却已经说完了所有的话，她直起身子，动作自然地转过头去，招呼着翠儿大步走开。
“姈儿，姈儿！”
老夫人见状更是着急万分，伸出去的手拍打着轮椅的扶手，又嚷着让王妈去追人。
不过这一次，王妈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被站在旁边的御林军抬手拦了下来。
“老夫人，您请回吧！”
御林军们看着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劝着这位不要在冰天雪地里久留。
“姈儿…… 姈儿！”
老夫人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只能反复念叨着卫姈的名字，眼中的急迫情绪越来越高涨。
御林军们也只能假装看不见，毕竟他们还没有蠢到帮着去追人的程度。
老夫人一个人嚷了半晌也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卫姈和翠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顿时两眼一翻，整个人便从轮椅上滑了下去！
“老夫人！”
后院再次混乱起来，卫姈听到了些许动静，脚下却没有任何犹豫，仍是一步步走得极稳。
威远侯府的大门前，卫大人正等在那里。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