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她，一直沿着山坡蜿蜒而上，越往上走林子越茂密，头顶的光线被高大的树林遮住了，只透下一些斑驳的光影。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脚下已经没有了路，全是潮湿的苔藓和厚厚的灌木，一不留神就会被枝条给绊住，又因为不知下面的深浅，秦瑟走得小心翼翼。
“来……”慕云锦突然向她伸出了手。
秦瑟犹豫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那双手宽厚有力，将她稳稳地牵着。
慕云锦倒是像走惯了这条路，竟能从半人多高的草堆里辟开一条小径，轻车熟路地带着她绕过积水、坑洞和一些倒塌地树木。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在一个青灰色的石壁前停了下来，石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不算深，里面漆黑一片。
"这里是......"她非常好奇。
“进去就知道了。”慕云锦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洞中。
这种阴森的地方秦瑟还是有些害怕的，也赶紧跟了进去。走了一会儿，前方似乎有些亮光。
“那是什么？”秦瑟忍不住问道。
“马上到了……”洞内空气流通，火折子晃动的光在照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有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越往里越亮堂，最后，她看清了里面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地，四周的石壁上都是一些类似石钟乳的物体，石钟乳的顶端垂下一串细长的水滴，滴落到泥地上，又顺着地势最后流到了不远处的潭里。
洞顶上面裂缝投下的一束光柱落在潭里，照得表面上那层水雾泅泅霭霭。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慕云锦吹灭了火折子，向潭边走去，“无意中发现的，后来，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来这儿。”
他脱掉靴子，慢慢下了潭，“在这里泡上一会儿，总会神清气爽，姐姐要不要试试……”他转过身来望着她。
一瞬间她有些失神，他离她一步之距，水刚好没过他的膝盖，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与身上的白衣、背后光束融为一体，柔和温暖，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姐姐？”
“哦……”秦瑟收回目光，“不用了，我……心情挺好。”
“姐姐放心，我会离你远远的。”
秦瑟目光闪动了一下：“我只是不想弄湿了衣服。”
慕云锦倒也不强求，转身慢慢向水潭深处走去。
“姐姐你知道吗，我其实来了很多次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里，从来没有第二个人来过。”
“你……经常心情不好？”
慕云锦的背影顿了一下，怎么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让人意外？
“很多年前，我跟姐姐一样，扛了太多的东西，想放下可又放不下，我变得狭隘、暴躁、易怒，我总觉得有一个东西想要撕破我的身体，我非常恐惧想要把它压下来，可是没有办法，它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肆无忌惮地折磨着我……”他的声音缓缓传来，轻轻地飘入她耳中，却让她的心一点点的沉重。
这个看似宽厚的背影，看起来这么阳光，一身正气的少年，竟然也有这么阴沉的一面，他背负着的难以承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认识的慕云锦并不是真实的他。
“有一次射完靶我一个人逃到了山里，他们说进来就出不去了，那时我是没打算出去的，谁知道就发现了这里。”
他说着突然转过身，伸手向她：“姐姐真的不下来吗？”
秦瑟倔强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很好，不需要。”
慕云锦没再说什么，笑了一下往后退去，可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像是突然滑入深水区那样，毫无症状地就没入了水中。
起初，秦瑟以为他只是自己潜入了水中，没太在意，可是过了几个弹指，水面依然平静无波，她不禁有些担心了。
“慕云锦？”她唤了两声，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她眉心升起忧虑，眼底爬上焦灼，向潭边更走了几步，大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突然想起来，上次在秦淮河落水时他险些淹死，他应该是不识水性。她心里一下揪了起来，不容多想，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跃，扎进了潭中。
她游了几圈，没看见他的踪影，又浮上来大声喊了几声，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样，呼吸急促起来。刚喘了几口气，她再一次地扎入更深的水中。
秦瑟拼命地往水潭深处游，可潭水越来越深，她的肺部越来越缺氧，眼睛里渐渐泛起了血丝，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她感觉自己快要昏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下面慕云锦的身影，正一动也不动地下沉。
她此刻已经撑到了极限，但若是自己浮出水面，慕云锦就真没救了。
犹豫了一下，她潜了下去向慕云锦游去。
就在要够到他的手掌的时候，脑子忽地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要溺水了，那种感觉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一切一切，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丝遗憾。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大掌猛地扣住了她的腰，托着她向上浮去。
她被他拽上了岸，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慕......咳咳......慕云锦......"
她刚想骂他，可话未说完，就突然被他环在了胸膛里。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就像擂鼓一般，砰砰砰震动着她的耳膜。
“其实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这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可是，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突然清醒了，我还有遗憾……”
“姐姐方才是否……也有遗憾……”
“慕云锦！”秦瑟怒不可遏地推开了他，“我不想死，我没你那么脆弱，你觉得这样的方法是对的吗？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开导！”
“姐姐我……”他突然着急了。
“你以为让别人担心很好玩吗？”秦瑟提着衣摆向岸边吃力地走，“真是有病！”
“姐姐！”他在背后拉住了她，“云锦没有故意想吓姐姐，只是不想看到姐姐难过。”
她不理他，继续走。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大喊了一句：“姐姐有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