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严摸着他那铮亮的脑门，试图缓解额头突突的疼痛，他此时一身常服，领口拉开着，袖子卷着，浑身上下冒着热气，让他原本就有的头疾更加地闷疼。
“大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说话这人还未及脱去官袍，后背和前胸都有一大片汗迹，额头的汗珠也在往下滴。
赵严烦燥地摇了几下蒲扇，风把桌几上的烛火吹得摇曳不止，房间里的光线也忽明忽暗。
“急什么，这些失踪人口的案卷不是一把火全烧干净了，他能发现什么？”
刑部侍郞郭守正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接过下人递的茶，喝了几口，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来查案的人。”
“谁？”赵严懒懒地问了一句。
“广平候府世子爷，慕远忠的儿子慕云锦！”
赵严抚摸额头的手顿住，面色一凛：“他怎么会来查这些？”
“这我也纳闷，按理说他师傅顾尚书官复原职，他应该消停了，谁知这又管起别的闲事来了。”
“我的人前些日子曾传来过消息，有个老头儿去流连院找女儿，大闹了流连院，后被慕云锦救了，”赵严眼睛眯起，目光变得锋利阴冷，“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儿，难道是这个老头……”
郭守正点点头：“慕云锦是有名的爱管闲事打抱不平，或许他要帮那老汉寻女才查到这我这刑部。”
李严道：“你是不知，慕云锦早已与黑市勾结，或许这背后还有黑市的手。”
“竟有这事儿？”郭守正的长向就像他的名字，方方正正，浓眉大眼，吃惊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瞪，更显得威仪周正，“那咱们可要仔细着点了，广平候就不好对付，再有个黑市，更是个麻烦事儿。”
“黑市想要改换门庭高飞远遁是没那么容易的，他广平候府想要分一杯羹，也要先看看这杯羹合不合他的胃口。”赵严说话时眼中散发着阴鸷的光芒。
“怎么？你想要以此对付广平候？”郭守正急忙开口，“我可跟你说，这太冒险了，万一到时候黑市来个鱼死网破，别说对付广平候了，恐怕你们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这么快就想撇清关系了？”赵严冷冷地看着他，“郭大人，别忘了那场大火是谁放的？”
郭守正一拍桌子，怒道：“赵严，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听了你的建议放火烧了案牍库，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你可别忘了，这些年你拿了翁主多少的好处！”
郭守正此刻又气又恨，脸憋成了钳紫色，最终一拳砸在桌子上：“一步错步步错，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赵严喝了一口茶，复抬头，眼中的戾气消失不见，语气又变得和善起来，“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我不说永远都只是场‘意外’，你继续为翁主做事，将来的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慕云锦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还望赵大人早做打算！”郭守正说完这话起身向外走。
刚走至门口，他突然顿足，道：“郭某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他离开后不久，府丞陆之志从隔间走了出来，看了看外面郭守正的背影，对赵严说道：“大人，此人如此畏首畏尾，恐于翁主大事不利呀！”
赵严把茶碗放下，的目光变得锋利：“放心，他目前不足为惧，倒是那个慕云锦，要想想办法……”
“翁主对此事有何指示？”
“你放心，一切都在翁主的掌控之中！”
慕云锦在刑部一无所获，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脑中一闪，打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半刻钟后，来到了位于宫城外承天门右侧的户部官署。
这位小公子常跟在顾元澄的身后，顾元澄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小公子也凭借着青出于蓝的火器制造知识而倍受陛下常识，整个朝中无人不识，更何况他是背后是五军提督的爹，妥妥地官二代，还是未来可期的官二代。
最近又因为抓到盗窃火铳的贼偷救了师傅，口碑急剧上长升，因此没人敢怠慢他，对他毕恭毕敬，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正是下值时分，户部几个主要官员都已下值回家，留下的几个夜值人员其中官职最大的也就是河南清吏司郞中，慕云锦看到他之后，对他客气地行了礼。
这位清吏司长得比较秀气，话不多，肤白，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些文人的呆板。
一番客套之后，慕云锦说明了来意。
刘清原听完，眉毛纠着，半晌不语。
“刘大人？”慕云锦喝了一声。
“哦哦！”他这才反应过来，“刘某是正在想这件事，似乎并未听其它各清吏司说过人口失踪之事。就算真有，各地户帖对比也看不出什么，毕竟每年出生、死亡的人数都很多，每年的数据都对不上。”
“若真有人口失踪，清查户籍的官员难道不会上报吗？”
“这……不好说，兴许会有上报，但是户籍十年普查一次，这还没到再次普查的时候，这些档案放久了，遗漏、忘记、丢失，什么可能都有。”
慕云锦的心又沉了一大截，虽说早有预感，可还是希望能有人口对不上的户帖，看来他不该对那些底层的官吏报有太大的希望。
“那……能否让我看一下近几年的户帖？”他还想试试。
刘清原瞪着他，一副你开玩笑的神情：“世子可知那户帖有多少？”
慕云锦摇了摇头。
片刻后，慕云锦站在一排排的物架前面，傻眼了。
“这……都是？”他小声地问。
刘清原点点头。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深约十步，宽五步左右的库房内，房中立着十几排物架，这些两人高的物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册，这别说一人了，十人来查恐怕也要好多天。
“这只是其中一间，还有三四间呢。”
慕云锦无力地靠在门框上，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世子还要查吗？”
慕云锦深吸一口气，道：“查！”说着要往里钻。
刘清原胳膊一伸将他拦住：“此事要有侍郎大人首肯。”
“可他们都已下值了。”
“那世子明日再来吧。”说着“咔嚓！”上锁，刘清原做了一个送客的手示。
慕云锦本想再用点方法，但一想也不在乎这一个晚上，明日再来便是。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一个晚上，又出现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