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过去了，玲珑的病依然没有办法，这其间师傅回来过，用过从外面得到的一些治疗方法，也带回过一些医师，这其中不乏在民间有口皆碑医术超群之人，可在诊治她之后，都是摇头。
师傅也越来越不好，那温润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而是布满了愁容，眉宇间都是浓郁的担忧，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整人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师傅从未说过玲珑的事情，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总以为他是一个淡漠的人，可是没想到，他是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直到找到妹妹，心中经年压制的情感才不发不可收拾地倾泄出来。
她曾问过师傅，既然妹妹早就走丢了，为何直到三年前才去找，
师傅说：“因为小阿瑟还没长大啊……”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了，原来自己在师傅心中也很重要，他要确保自己离开他的庇护之下能够生存下来，而并不是因为她能扛下黑市的重担了。
看着师傅日渐消瘦的背影，所有的人都很难过，大家几乎都停了手头的事，连慕云锦也为着玲珑的病而跑前跑后。
可就算他请来了候府的医师，也是束手无策，他们无一例外都说，她像是被喂了什么药又加了外界的创伤才会引起疯症。
下雨了，空气都是湿湿凉凉，秦瑟给廊檐下站着的师傅拿了一件披风过去，默默给他披上。
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在地面的水洼里砸出一个个的水花，就像砸在人的心上，一点一点打温了心间，凭添许多伤感。
“师傅，你是否后悔杀了沈姑娘？”许久之后，她问了一句。
良久，梅郎开口：“她是一心求死，就算我没有杀她，她也活不了。”
“她身后的人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能撑控青坛掌教，能让渠桑这样的高手为他所用，又能让金陵城的大大小小这么官员成为他的党羽，太可怕了！”
“恐怕，连黑市都被他们渗透了……”
秦瑟面色一震：“师傅你说什么？”
“你仔细想想，黑市的情报网以金陵为中心延伸至周边几百里，甚至在全国各个地方都有情报点，私货买卖、禁货制作运输都逃不过黑市的眼睛，甚至要通过黑市才能流通，可为何，对于女子失踪案，这么多年我们一无所知？”
他这一语如同黑暗之中的一盏明灯，突然照亮了她心中的那一团迷茫的云雾，有更多的东西从这团迷雾出露出头来，越来越清晰。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每次我们一有行动，对方就会有应对……那次世子去户部查各地失踪女子卷宗，户部就发生库房坍塌；他找了几个朋友在画舫商谈，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忙，渠桑就带人烧了画舫；我刚要去查李长生，李长生就被人灭了口；临口赌坊遇险前，那个假通传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如何消失的无影无踪？前些日子黑市被围剿，慕云锦为救我被暗箭所伤，看起来也是渠桑与内应的配合……”
她越想越害怕，原来这个内应一直都隐藏在黑市，更有可能就在自己身边。
她背后冷汗直冒，寒意从脚底升到全身，手不禁有些微颤。
正在这时，慕云锦走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轻声道：“阿瑟，不要害怕，不管是谁，我必会将他找出来！”
慕云锦其实一直在她身后，而梅郎说这话时并没有避开他，可见他对慕云锦已经是很信任了。
秦瑟看看远处靠在廊柱望着雨幕出神的小五，又看看灶伙廊下正分捡柴火的哑叔，又把目光投向院子外面，似乎看了各个角落隐藏着的银领暗卫，她口中轻喃：“到底是谁……”
“你心中有数就好。”师傅的话很明白，让她暂时不要声张，哪怕是小五，哑叔都不能说。
秦瑟眼中有些受伤的情绪：“你是怀疑他们？”
“在真相没有解开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那前辈为何让我听到这些话？”慕云锦问道。
梅郎瞅了一眼他，淡淡道：“她不能孤军奋战，而你，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秦瑟突然意识到什么：“师傅你呢？”
梅郞回过头来，目光穿过闭合的窗户，落在玲珑的方向，轻轻道：“我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那么多年，最后的时光，我会陪着她一起走完。”
秦瑟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回了屋中。
在桌边坐下，她沉浸于方才的震惊之中久久走不出来，慕云锦看她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良久，他试探地开口：“阿瑟觉得是谁？是小五吗？”慕云锦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第一个怀疑的竟是小五，或许只是男人对男人之间的一种敌意吧，说完这话，他自嘲一笑。
秦瑟的脸色突然沉了一下，道：“不，绝不会是他！”
“为何这般信任他？”
“我给了小五母亲一个包子，可她还是死了，那时他便一无所有，他跟着我，把我当成了他的亲人。他守我护我，为了我从别的乞丐碗里抢馒被打得头破血流。我生病，他背着我一家一家地敲药铺的门，他们不给看，他就跪在那儿，一直磕头。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为了我，那时他才九岁。后来我们有了师傅，我们学会了杀人，可是同样也会被别人杀，有很多次我们命悬一线，都是他拼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我死里逃生，”她看向慕云锦，“他是把我当成了亲妹妹，用生命在守护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我呢？”
慕云锦听完眼角不可察沉地挑了一下，“所以，你觉得他是你的哥哥？”
“那是自然！”秦瑟毫不犹豫地回答，有些奇怪他的关注点。
他嘴角勾了一下，眼底浮起笑意，“对，阿瑟不应该怀疑哥哥。”
门外，梅郎已离去，正要进屋的小五顿住了脚步，在门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