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的事情不会随时发生,就比如在秦淮河的另一畔。
这里是金陵城最拥挤肮脏的一隅,是疾病与贫穷的汇集地,也是罪恶与贪婪的孕育池。
黑市,这个城最大的地下王国,在夜间才开始焕发它的生机活力。卖禁药的,买兵器的,讨债的,抢地盘的,将这白日里不见人影只有饿殍的贫民棚户区妆点的热热闹闹,一点也不输于河对岸。
唯一不同的,那边的热闹歌舞升平,流光溢彩,这边的热闹昏暗隐晦,充斥着暴力与血腥,这里的人就如同阴沟的老鼠,穿梭在偌大的棚户区,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邪恶也好,罪责也罢。
秦瑟走在牲口排泄物与垃圾杂物汇集的泥泞土路上,看到路旁被恶徒抢走了吃食的瘦弱小乞儿,塞了一把匕首给他,告诉他:“想活,就要强!去,抢回来!”
小乞儿哆哆嗦嗦地接过匕首,犹豫了许久,终是向那个恶人的方向追去。
继续走着,路边低矮的棚户里偶有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驱不散眸中的寒意。
“小五你说,如果我没有在黑市,会不会给他的是铜钱,而不是匕首。”
小五的声音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如果你没在黑市,他需要的不只是匕首,还有罪恶。”
秦瑟的步履微微顿了一下,眼中泛起一丝波纹。
“三年了……”她仰头轻叹,“师傅,你到底去了哪里……”
“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人只有沈晚秋,可是咱们去了那么多次,她始终不开口,瑟瑟,要不想别的办法吧……”
“如果师傅能用假死来离开这个世界,连我都被骗过,那么他肯定不会让任何人轻易找到他。除了沈晚秋,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假花魁显然早就摸清了我们的行踪,知道你会定期去流连院,或许他会再次设下陷阱等着我们。”
秦瑟一笑:“无妨,这样的人也是许久未见了呢……”说话间,美人的脸庞又浮现在脑中,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挺俏的鼻子,流畅的下颚线,还有唇角下的那颗美人痣……扮起花魁来可真是以假乱真。
小五一时想不明白她是说他男扮女装还是出手救人,便不再接话。
两个人沉默地往前走,不多时走到了一处僻静街巷。
“啊——!”一阵惨叫从阴影处传来。
两个人齐刷刷地望去,就看到那小乞儿被人按在墙壁上狠狠殴打,他手中的匕首哆哆嗦嗦地没敢刺出去,却被那恶徒一巴掌拍飞,换来的是更加疯狂的殴打。
小五脸色骤变,飞快地冲过去,将那个欺负他的恶徒一脚踹翻地,接着上去扣住了他的臂膀,并未再有行动,而是回头看向了秦瑟。
秦瑟冷漠地道了一句:“卸了!”
只听“咔嚓”一声,恶徒的胳膊应声而断,随后那惨绝人寰的痛呼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秦瑟看着狼狈地缩在小五身边颤抖的小孩,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捡回他掉在地上的匕首,再次递到他手中:“他恃强凌弱,我废了他一只手,现在你们平等了,剩下的,该你了!”
小乞儿接过来,脸上还是惊恐的,可眼中渐渐蒙上了另外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走。”
秦瑟淡淡吩咐一声,转身便朝巷子深处走去。
小五赶忙跟上,两人谁也没再看躺在地上哀嚎的恶徒一眼,也未看那乞儿一眼。
恶徒痛苦的嘶吼声在巷子里回荡了良久,逐渐消失。
“叫老鸨来见我!”
秦瑟吩咐后,小五迅速返回流连院,很快就带着老鸨来到一个赌坊。他们穿过挤满人群、弥漫着汗臭味道的房间,沿破烂木板围成的狭窄甬道走了一段,踏上湿漉漉的木制阶梯,来到了一座独立于水塘之上的小屋。
“瑟瑟,人到了。”小五通报之后,得到里面的人应允,方带着老鸨进内。
老鸨一进门就跪伏在地,低头谨慎地问道:“不知梅公子召唤奴家前来有何事?”
“今日我可就差点交待在你流连院了……”淡漠地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老鸨瞬间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说话也哆嗦起来:“梅……梅公子,今日之事奴家真是毫不知情,请公子高抬贵手……”
小五冷声道:“你去传沈晚秋,可来的却是那个假花魁,还说毫不知情!”
老鸨战战兢兢地看着小五,大声诉苦:“冤枉啊,奴家一进沈姑娘房中就让人给敲晕了,醒来之后你们都已经离开了,我也是听下人说才知道有奸人想要害梅公子,奴家也是气愤不已,立刻人让去查了这个假花魁的身份。”
老鸨见二人不语,放心了些,接着道:“奴家已经查清,那个假花魁真名慕云锦,是五军提督慕远忠的儿子,奴家就算再有本事也攀不上这样的贵人呀!”
“广平候府的世子爷?”秦瑟蹙眉。
老鸨咬牙切齿:“是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神机营‘火器之神’顾元澄的徒弟。”
“顾元澄……”秦瑟轻喃着,“神机营……”
短暂的沉默后,她又问:“沈晚秋呢?”。
“奴家醒来之后,发现沈姑娘也晕倒在房中。”
秦瑟不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她摆摆手:“你出去吧!”
老鸨如临大赦般地松了一口气,道了声谢快速退去。
“等等!”秦瑟忽地唤住她,老鸨地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再有下次,你这流连院就该换人了……”
“是是……”老鸨应着退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一眼秦瑟。
等老鸨退去,小五方问出心中疑问:“咱们什么时候得罪军方了?”
秦瑟的目光变得凌厉:“前不久,工部尚书顾元澄房中最新研制的火铳和图不翼而飞,顾元澄被弹劾入狱。”
“你是说,作为他的徒弟,慕云锦可能在查这件事儿,他怀疑咱们黑市偷了图纸?”小五有所不解,“金陵城的贼偷何其多?怎么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秦瑟略一思索,道:“那个贼偷不光偷了火铳,连图纸都盗走,很明显他定有所图。”
小五突然明白过来,惊道:“而咱们黑市有军火交易!所以他定是认为黑市偷了火铳,用来私铸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