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半夜了，哑叔依旧坐在门廊下等她，看她从进门就一言不发脸色阴沉，他就知道这次谈判并不顺利。
见她回来，他急急忙忙地跑回灶屋里烧水，雨季的柴火潮湿，烟大，直熏得他眼角流泪。
水烧开，早已擀好的面条快速下水，随手又抓了一把晒干了的银子菜，又打了两个鸡蛋。一阵忙活，面做好了，忙不迭地给秦瑟端去。
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将昨日新采的马齿苋抓了一把，过水切段，放上油盐一拌，放入托盘。
秦瑟已净好手，正与小五商谈着什么，见他进来扯了个笑容：“哑叔，这么晚还没睡？”
哑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拉着她坐下，指着那盘马齿苋神色有些激动。
秦瑟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我最爱吃这个了！”
回头对小五招招手：“小五快来！”
“嗯……好吃……”在小五落座的时候，她已经塞了一大口。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亮，待咽下口中食物，忙问哑叔：“还放了芥子汁，哑叔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就爱吃芥子汁拌的东西，这味道真是……”她咂咂嘴，一脸满足。
小五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痛苦：“这……太辣了吧……”
秦瑟听此胳膊一环，将盘子扫了过来，把自已的那份面推给他：“你吃面吧！”
看着秦瑟欢喜的样子，哑叔咧嘴笑了起来。
“哑叔，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一口？”她抬头看着他。
哑叔的神情顿了一下，之后又舒展开来：“你有一次说起过。”
她歪头：“是吗？我怎么没印象”不过也无甚要紧，她低头接着吃菜。
正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个事儿：“他不会还在等我吧……”
小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才不会那么听话！”
秦瑟的眉间爬上淡淡的忧虑，轻道：“他的伤还没好，要是真在雨中淋了这么久，恐怕……”
想到这儿，她放下筷子，抓起门边的伞冲进漆黑的雨夜中。
小五跟想跟去，秦瑟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不用跟来！”
当她一路小跑到那个院子的时候，一眼入目的就是雨夜中那个黑色的人影。
她的脚步放缓了下来，走近了借着手中纱灯的烛火，才看清他的面色，此时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着，身体微微颤抖。
心中某个地方动了一下，有一点点心疼，一点点感动。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睁开了眼，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姐姐……”
秦瑟“嗯”了一声，把伞伸到他的头顶，淡淡道：“还真站到这个时候啊……”一偏头看到旁边阴影里打着伞站着睡着了的江漓，踢了踢她。
江漓条件反射地去抽刀，见是她才放松下来，然后大惊道：“世子，您怎么淋成这样？”完全没看到自己手中的伞，只撑在她头顶的方寸之地。
慕云锦：“？”
秦瑟：“！”
江漓后知后觉：“……”
她下意识地把伞往那边撑去，才发现秦瑟早已将他护在伞下，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
“走吧！”
许是站了太久，他刚一动脚，腿上一阵酸痛袭来，一个不稳向下倒去。
秦瑟忙伸手牢牢地撑住他的腰部：“我扶你。”
慕云锦微微一怔，冲她展了一个笑容：“有劳姐姐了。”
二人慢慢往回走，江漓远远地跟在后面。
“方才听姐姐说起防汛之事，可否与云锦道来？”
她本不欲多说，后来想想他知道了也不影响什么，于是便将黑市每年讯期所面临的困境与他说了。
“如此说来，姐姐方才是去筹借沙石了？看样子……不太理想。”
秦瑟叹了口气：“每年的这个时候，沙石的看管都格外严格，他们要保证河那边的安全也是理所当然。”
“可那也不能将水引到黑市呀，就没有人向官府反映吗？”
“这个时候，能保住对面都是不易的了，谁还会管这边人的死活。”秦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总是会给一些的，可这次，就算我拿了他们把柄过去，他们依旧不松口，可能是受了谁的指令吧。”
她所说的“把柄”他没有问，但也知道定是一些不法勾当，只是有点好奇她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要不我去找找那些治河官，他们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应该会松口。”
秦瑟摇头：“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若用慕远忠的名义肯定不愁他们不给，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受了别人的恩，以后总要还的。
他停下来看着她：“姐姐是不想欠人情吗？”
秦瑟不语默认、
“我既唤你一声姐姐，便把你当自己人了，姐姐不必有所顾虑，这是我自愿相助不求回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继续前行。
“你为何如此固执，难道真要看黑市被淹，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数以百计的人被瘟疫折磨吗？”
她的脚步微滞，目光看向遥远的夜空，半晌后转头，目光如箭：“你知道若我接受了你帮助意味着什么吗？”语微顿，接着道：“意味着他们以为我与广平候府结盟，你，你父亲，甚至你的师傅，可都再也洗不清了！”
慕云锦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犹豫了，思忖片刻，他道：“若能救黑市万千百姓于水火，我广平候府的名誉不算什么。”
秦瑟的目光动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欣赏与感动，少倾她道：“先不要做决定，再回去想想吧……”
说着转身：“阿漓，你家世子有伤在身又淋了雨，你速带他回去。”
“姐姐……”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忧伤，“你又要赶我走吗？”
她别过头去：“我这里条件不好，不适合养伤。”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她是想让慕云锦回去冷静冷静，别是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纵然，对他的提议自己也很是心动。
秦瑟觉得他回去想想或许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可事实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