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小五看坐在院中看着天发呆的秦瑟，默默地拿了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瑟瑟，在想什么？”
他侧着身子，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淡淡地，柔柔地。
“我在想，阿爹在我身边十年，我怎么就没有认出来呢，其实有很多的时候，我可以认出来的，可我……”
“哑叔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就算有一些细小的习惯可以让你觉得习惯，但，谁都不会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想，你不要太过自责。”
“可那些习惯很少人会有，他记得我爱吃杂面条，爱吃芥子汁马齿苋，记得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吹蜡烛，总会过来帮我吹，记得我喜欢闻槐花的味道，所以在院中中了颗槐树……他表现出来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我不够细心，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她的神情虽然已不再像一个月前那么悲痛，可平淡的话语间依稀可见缕缕哀伤。
“就算他背负着那么多的东西，还是依然全力地保护着我。就算我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一步步地在往危险的方向驶去，他还是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着我，临口赌坊那晚，你看的脚印确实是他的，顾元澄告诉我，那是他在通过渠桑警告他。”
“警告什么？”
“阿爹说，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但唯一一点，绝对不可以碰我。”
“有些事情他也想不到。”
“是啊，阿爹以为为顾元澄做事可以报仇，可是没想到我成了顾元澄实现阴谋的绊脚石，顾元澄不得不对我出手，而阿爹他阻止不了，只能拼了命地救我。他明明想要保护女儿，却把女儿亲手推入了危险的境地，他那时候，该多难过啊……他曾经为之奋斗和维护过的理想与正义，击碎了他的一切，他会多绝望……”
说到这儿，她的声线有些不稳，被迫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阿爹一直都在被人欺骗，直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小五沉默了一会，道：“或许他不知道真相，更好。”
秦瑟扭头看向他，眼中涌起波光：“小五，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想知道真相。”
小五的视线转向别处，“因为你给了我阿娘一口包子，让她没有饿着离开。”
“真的吗？”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秦瑟眼中的波纹渐渐归于平静，她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收网前的那天下午，阿南来找我，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们都是时间渡口的过客，在这里相遇又在这里分开，最终能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她悠悠叹了一声，“那时我还不太理解，可是这些时日，我越发的理解了，哑叔，林伯，渠桑、顾元澄，阿南……他们不经意地进入到我的生活，又淡出我的生活，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可我知道，他们确实在我的生命中停留过，留下过印记，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已经刻在了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瑟瑟，我想顾南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让你记住他，而是让你忘记他。”
秦瑟的目光有些茫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轻轻开口：“小五，你会陪我走到最后吗？”
一阵冷风吹来，秦瑟打了个哆嗦，小五把他拉起来，“回去吧，外面冷……”
“你会陪我走到最后吗？”秦瑟站了起来，依然固执地看着他。
小五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突然听见有人走了过来，便止住了话。
“大铜铃！”江漓对他摆摆手。
“阿漓来了。”秦瑟笑望着她。
那天的行动之后，朝廷彻查顾元澄，广平候府全力配合，慕云锦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又因为黑市参与了所有的事情，为了保护秦瑟，慕云锦暂时让她不要露面，把一切都交给他去处理，阿漓会负责把最新的信息传达给他们。
江漓的目光从小五身上移到秦瑟身上，道：“顾大人没有被判死刑。”
小五皱眉：“是因为顾南吗？”
“对，因为最终拿着罪证潜逃的人是顾南，且他把顾大人房中所有可能让他暴露的证据都销毁了，而在自己房中留下了指向自己的线索，所以，查抄顾府时，没能查到顾元澄做案的有力证据。”
“应天府那些官员呢，他们肯定会供中顾元澄。”
“顾南都已经提前做好了一切，应天府那一应官员，为了保住家人的命，咬死了不说。”
“不说就没有办法了？”小五眉心紧拧，“大理寺，锦衣卫，他们不是最擅长干这种事儿吗？”
“大铜铃你是不知道，审理顾大人的，是督察院！”
“督查院！”小五又是一惊，“让一个监察机构来审理这么复杂的案子，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漓叹气道：“我也想不通，世子说，恐怕是宫里头那位的意思。”
小五终于明白过来：“看来，朝廷并不想彻查此案……”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冷笑了两声。
“大铜铃你也别太难过，世子说这个案子要真深挖下去，恐所会牵扯出半个大明朝廷的官员，到时候，整个大明都要瘫痪了……”
“那就这么放过他？”小五愤慨无比，“那些疫毒之人，到现在都没救回来的失踪女子，还有因为这办案而死去的官兵，他们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那些人，朝廷都已做了抚恤事宜，顾大人也说出了那些女子的的拐卖地点，朝廷已经派人去营救了。”
小五讥讽了一句：“还真周全啊！”
“这些，不是早就在意料之中吗？”秦瑟的情绪没小五那么波动，语气淡然，“刑部郞中郭守正呢？”
“他虽被迫与应天府为伍做了一些错事，但因揭发他们的罪证有功，没有下狱，被贬为淮安县县令，接替被罢黜的淮安县县令之职，近日便会离京上任。”
“这个判决倒是公正。”小五道。
“黑市如何处置？”这才是秦瑟所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