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音和向臣是在一场跨年音乐节上认识的,那段时间恰好也是z大的考试周。
那天她其实是被室友硬拖过去的,说要带她体验一下极致的动感。
确实是,十分动感了……
震耳欲聋的打碟声、舞台上变幻不停的刺目灯光,以及台下兴奋挥手跳跃的听众和空中纷纷扬扬的彩纸彩带,野迪就野迪,还唬她说是什么跨年音乐会。
苏卿音实在是没什么活力跟着这一堆人狂欢,但是台下人的热情都十分高昂,她要是站在原地不动实在是很尴尬,怀着给室友面子的心思,她象征性地踮了踮脚,就当她也跟着蹦了吧。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了场下的另一个异类。
左手边的那个男孩似乎也兴趣不大的样子,他甚至连样子都懒得装了,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手机。
还是男孩的朋友看不下去了,强制拉着他的手臂举高,随着音乐的律动摆动着,男孩只是笑了笑,十分敷衍地被动摇摆着。
原来被朋友强制拉来的不止她一个啊,而且看样子,对方似乎比他更惨,还要被动蹦迪,想到这里,苏卿音不由地笑了笑。
到了后面,现场气氛越来越嗨,台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与人的间隙慢慢开始缩小。
向臣身边的那个朋友在气氛达到最高潮时一时激动动作幅度大了些,向臣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把,然后直接撞到了离他不过一拳之隔的苏卿音。
因为人群太过密集,加之向臣及时伸手拉住了她,她被这么一撞也只是踉跄了一下,连倒都没倒。
拉住她的人嘴唇翕动,想来是在说道歉的话,苏卿音笑着摆摆手,说了一句“没关系”,只是音乐声实在太响了,她不确定面前的人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周围的噪声太大,朝她靠近了些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室友不知是收到了学校的什么消息,着急地拉着她便离开了人群。
后来再见到向臣,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筹备小组中,原来他们是同级的同学,只是并不在一个学院而已。
从那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交集慢慢变得多了起来,再之后便是略微俗套的相知相恋。
向臣告白的时候她并没觉得意外,她不是草木顽石,自然看得懂他对自己的那些照顾和关心是因为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向臣,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他们在一起了。
再之后呢,苏卿音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深刻。
那是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因为课程任务不重,她跟着带她的老师参加了x省新发掘墓葬的项目,那几个月她基本都待在那里没有回来过。
因为基地的信号不太好,而且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跟着老师忙前忙后,她和向臣的联系并没有很多。
之后她再回忆起那件事,总觉得那可能是导致他们分手的最大原因。
向臣提出分手的时候她还在发烧,西北地区的气候对她这种从小身子骨就不太好的人来说,的确不是很友好。
那时候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记得他说什么他认为她并不重视这段感情,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累了。
苏卿音没多说什么,她向来是不会为难别人的性子,既然向臣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她自然不会勉强。
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后面的三四个月却基本没有见过面,这样算来,这段感情维系的时间实在是短暂。
苏卿音的高烧次日便降了下来,身体没问题后,她又继续开始忙起来了,忙到没有时间去为她唯一一段爱情的逝去悲秋伤怀。
等到两个月后离开基地的时候,当时的那些情绪似乎也都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了。
可能就像向臣说的那样,她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吧。
确认没有认错人后,向臣朝这个方向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为五步、四步、三步、两步,最后,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向臣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笑着开口。
苏卿音本以为再见的时候她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但此时她的内心却是无比平静,满心都是方才那条还没发出去的信息。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抬头冲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笑来,“怎么会回来的?看望老师吗?”
向臣是a市人,据她所知,毕业以后他是回了a市工作的。
“算是吧,我未婚妻的老师前段时间住院了,我陪她回来探望一下。”向臣的语气很轻松,似乎他们真的不过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在叙旧一般。
未婚妻?苏卿音愣了一下,“未婚妻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嗯,比我低一级,我们去年认识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苏卿音的不自在,向臣适时转移了话题,“不说我了,你呢?现在是在z市工作吗?”
“以前是的,不过前段时间刚到s市。”
听说苏卿音现在是在文物修复部做摹画师时,向臣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回到西北,毕竟那时候你那么喜欢考古。”
喜欢吗?苏卿音微微恍神,考古确实是她那时的理想,只是她的身体并不适合那边的气候,而且因为父母的事,她做不到离奶奶太远。
“其实哪有什么必然的选择,”沉默过后,苏卿音缓缓开口,“你知道的,比起费力坚持什么东西,我更喜欢随遇而安,当初我也以为自己可能接受不了这份工作,但后来却觉得,也还不错。”
向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苏卿音不知道怎的,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句话:所以我也不是那个值得你坚持一下的人是吗?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洞悉了她此刻的窘迫,适时振动了起来,苏卿音掩饰性地拿出手机来,躲掉了对面令她难以直视的视线。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让苏卿音的一颗心慢慢落到实处,她晃了晃还在震动的手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还有,忘记恭喜你订婚了,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向臣看了看她手中的手机,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几秒,他的目光又转向自从看到来电显示后情绪明显转变的苏卿音,终是释然一笑。
“嗯,谢谢。”
走过下一个路口就是美术学院的画室楼了,美院向来是全校最早放假的学院,此时这里已经大门紧闭,比方才经过的那几栋楼还要冷清。
手里的手机早就停止了振动,苏卿音走到楼下的长椅前坐下,将方才编辑到一般的那条信息删掉,然后回拨了过去。
“卿卿,”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想来他是在家里的,她放松脊背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听着那边的人问她,“家里还有多的猫咪沐浴露吗?”
她回忆了一下,“有的,还有一瓶我放在了储藏室第二层的柜子里。”
听筒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微弱的猫叫声,苏卿音闭上眼睛,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幅画面。
穿着家居服的余笙手里举着电话不紧不慢地往储藏室去,声声则紧跟在他脚边,时而停下来仰着头冲他叫一声。
想到这幅画面,她的心渐渐归于安宁。
紧接着,她听到了柜门被拉开的声音,“嗯,看到了,”余笙没有问刚才她为什么没接那通电话,而是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在外面吗?”
“嗯,”苏卿音睁开了眼睛,只是身体并没动,她仰头看着头顶那颗已经光秃秃的梧桐树,默默思索着它究竟有多大的树龄,“刚去给胡老师送了点东西,就是教我画画的那位老师。”
“然后呢?”
“嗯?”苏卿音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没能承受得住隆冬的摧残,一阵微风吹过后,终也离开了枝头,摇摇晃晃地落到了长椅上。
苏卿音伸手将那片枯黄的叶子捞到手里,“然后在学校遇见了我的前男友。”
这句话落后,余笙那边便陷入了沉默,苏卿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默契地保持了同样的安静。
手机依旧紧贴在耳边,这边的人听着那边平缓的呼吸声,那边的人听着这边沙沙的风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余笙的声音重新响起,“是大三那年在一起的?”
瘫在椅子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苏卿音登时就坐直了,“你怎么知道?”
真的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余笙知道得太过精准,明明在那次婚礼后,他们并没有见过的。
相比于她,对面的人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周姨以前提过。”
“哦,对,我和小姨讲过的。”僵直的后脊瞬间放松,她重新靠回椅背上,暗叹自己大惊小怪。
片刻的静寂后,余笙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为了照应她的情绪,语气不由地放软,“什么时候分手的?”
这问题其实已经过于隐私了,但苏卿音倒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她此刻的心情极为平静,甚至还能冷静地回忆那段感情的起止时间,“大三结束前。”
“原因呢?”
苏卿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于余笙毫无道理的顺从,也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完全不符合余笙平时的性格,他不是那种会对旁人的过去寻根究底的人。
原因啊,她想了一下,“是我的问题,可能是那时候还没有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在乎。”
想到向臣以前和她说的话,她伸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很规律,完全没有紧张或是慌乱后该有的失措。
“也可能是,像他说的那样,是真的没有那么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