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越抬头一看,只见天地间黑气缭绕,风铃声裹挟而来,声音刺耳啁哳,尖锐得像扎进耳朵里,刺在心脏上,足以叫人心智失狂。更叫锦越惊讶的,是不过顷刻间,黑气之上竟已缠绕来万千只生魂!
她认不得雪满头的所有人,可从那些重叠而不尽相同的人脸中隐约认出几个眼熟的。
“这是?霜儿!难道这些东西,是整个雪满头的人?”
“是雪满头所有生灵。”
银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这才发现,他的眉间透出几分怒意。
怪不得,如今的雪满头寂静无边,恐怕所有人的生魂都被生扯了出来……一旁的梅林也神色痛苦,开始发起狂,吐着水刃,犹如初见那次,他疯狂逃窜,无差别地攻击着他们!
锦越想起初见时的情形,终于知道了当初梅林为什么会发疯般地攻击他们,看来鹿南是早就将主意打到了整个雪满头上,只是她和银朔来的时机正好撞上而已。
锦越摸出一个青郎君,抱歉道:“抱歉了梅林,暂且忍受一下。”
青郎君在梅林身上炸开,他瞬间晕了过去。为了不让他们多一个“敌人”,她只能除此下册。锦越小心翼翼地捧起梅林,朝银朔伸手:“能否借仙宝囊一用?”
银朔点头,取出仙宝囊,锦越将梅林装了进去,扎好,绑在腰间。
越来越多的生魂被卷入那团黑气中,他们承受着生魂初剥的痛苦,面目狰狞着互相撕扯、抓挠。无一不想从这里挣扎离去,可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有什么巨物破土而出,定睛看去,竟然是那朵供奉在灵堂里的巨型水灵芝!而鹿南正一寸寸溶在水灵芝中,与它合二为一。
是了,如果鹿南一人的灵力修为不足以为惧,那么加上翻车鲀众族人的呢?
怀姜还未见过如此盛景,不禁目瞪口呆:“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锦越不敢确定,但一定是要他们命的东西。
银朔喊道:“锦越,有没有能动能飞的东西?”
锦越不明所以,但一路走来已然十分相信银朔的判断,当机立断甩出两条旗鱼鱼嘴做的尖刺。银朔虽被捆着,但手指仍能自由施法,他将灵力附于尖刺之上,喝道:“来!”
那尖刺瞬间认了主,乖巧地服从银朔的命令,齐齐扎向捆着三人的黑风。黑风发出恶啸,瞬间散去。灵力归位,银朔立刻唤出水剑,想要阻止鹿南和水灵芝的合体。他破空划出道道闪着蓝光的水刃逼向鹿南。
似是觉察到这边的动静,鹿南淡漠一睁眼,那些水刃竟瞬间融进了水灵芝中,化为了他的养料。
像是吃到难以下咽之物,鹿南露出嫌弃的表情:“龙的味道,真臭。”
银朔心头窜起一团火,握紧了水剑。
没想到鹿南和水灵芝的合体竟如此迅速,他整个人溶进了水灵芝之中,巨大的透明的水灵芝扎根在烧焦的土地上,仿佛是鹿南的屏障,无论锦越、银朔以及怀姜用什么攻势,均无法奏效,最终只能软绵绵地成为鹿南的养分。
鹿南低低笑道:“别挣扎了,今日,我便用你们来滋养翻车鲀族人的灵识!”
话音刚落,黑风再次升起,呼啸着冲三人而来,来得突然又猛烈,锦越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就被卷到了半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急速升空又恍然坠落。黑风过于浓厚,除了她自己外,竟看不到银朔和怀姜的身影,她连忙捏了个诀,想丢只飞鱼出来救急,没想到捏出了个青郎君,她干脆两眼一闭,绝望地朝地上坠去。
在即将着陆之际,忽然感觉腰上被一只手拖了一下。
“你没事吧!”竟然是怀姜!
两人平稳落地,锦越感动得差点喊爹,然而还没等她喊出口,那阵诡异的风铃声再次传来,锦越知道又是那个该死的离魂术!不过这次她已经十分淡定,有种见怪不怪的英勇,灵活地朝旁一闪,躲过那串风铃声的攻击,朝鹿南嘚瑟地扬起掌心,那里赫然是被划破的伤口。
锦越得意道:“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招,同一个当我可不会上第四次!”
鹿南冷笑一声,只见那阵风铃声竟转了个弯,直冲银朔飞去!银朔来不及躲开,被它裹住了双手双脚,整个人吊在了半空!
锦越心下一惊,喊道:“银朔!”
银朔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灵脉这次竟然被锁得严严实实,心脏处倏地抽痛一阵,他眉头一皱,猛地抬头看向鹿南,是离魂术……这次鹿南的目标并非锦越,而是他!
鹿南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讽:“北海太子,你的生魂,我替列祖列宗们收下了!”
刹那间,那些盘桓于半空的黑色生魂大喊一声,撕扯着银朔身上透出的蓝色半透明灵识。痛感像刺刀划破身体的每一寸,银朔极力克制着,他忽然想到锦越,没想到生魂剥离竟是这样的痛楚,她被生生剥过三次,虽然都未成功,但是所承受的痛却丝毫不少。
锦越在地上看着,呼吸像卡了一瞬,下一刻,竟是要直接冲上去,但还没迈步,就被一股黑风震得后退了几丈。
银朔见此动静,忍痛喊道:“不许过来!”
锦越还欲往前冲,被怀姜一把摁住,黑风再次袭来,情急之下,锦越将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暗器各种鱼都丢了出去,怀姜大为震撼:“道友,你平时身上都带了些什么?都是这种没用的吗?”
锦越一边扔一边道:“你这么说未免也太没礼貌了!”
正说着,又一刀凛冽黑风劈来,直接破开锦越扔出去后展开的盾形机关,直朝二人而来!好在怀姜眼疾手快抓着她闪至一块巨石之后,那黑风从巨石旁刮过,竟硬生生将巨石一劈为二。
锦越劫后余生,喃喃:“确实是没什么用……”
怀姜神色微敛,严肃道:“我们打不过他。”
锦越有些着急,道:“打不过也要打,我不能让银朔死在这里!”
怀姜顿了顿,沉声道:“哪怕你会死,也要救他?”
“对。”锦越对怀姜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怀姜与他们认识不过几日,并且也没有任何的纠葛,他不愿意冒险救银朔情有可原。锦越拍了拍怀姜的肩,道,“怀姜,你自己躲好。你和我们不一样,只要你不出手,鹿南绝不会为难你。”
怀姜怔了怔,弯起了唇角:“你说得对。”然后将一条白绫系在锦越手上,道,“他的生魂马上就要被扯出来了,我给你打掩护,你飞过去唤醒他,如果实在唤不醒,我会强行把你拉回来。”
锦越有些错愕:“你……你怎么突然……”
“不知道。”怀姜扯了扯那条白绫,确保它已经在两人之间系紧,旋即又笑道,“可能是道友给在下的桃酥糕太好吃了,不舍得你死。”
锦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但也来不及细想,只听那边的风铃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抬眼看去,银朔虽被锁了灵脉,但到底是北海太子,修行不弱,竟硬生生徒手撕裂了周遭的黑色生魂,满眼通红,眼神中却没了昔日光辉,犹如提线木偶。
锦越连忙捏了个诀,朝银朔飞去。周遭不断有生魂干扰,被怀姜一一打散。但那生魂果然是不死之物,即便散了还能抓着周遭的生魂,再合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出来,继续袭击锦越。
眼看就要飞到银朔面前,一只生魂的大脸突至,号叫着迎面袭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口,锦越下意识丢了个青郎君出去,将那生魂炸碎。那张脸只剩了半边,哀嚎着飘到另一只生魂边,看上去痛苦无比。
锦越于心不忍,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又打散另一只生魂。只是这时,她的举措被鹿南所觉察,在她即将碰到银朔的那瞬间,鹿南目光一凛,顷刻间便有风刃袭去,怀姜反应迅速,将锦越往后一扯,硬生生将她与银朔拉开了几丈远。
锦越心中着急,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死已经是最容易之事了,他们要做的,是死中求生。
锦越垂下头,撤下腰上的仙宝囊,丢给怀姜。怀姜连忙接住:“道友给我这个做什么?”
锦越笑道:“托孤!照顾好梅林!”
怀姜一愣,下一秒,却见锦越飞出几根尖刺,瞬间割断了白绫!
怀姜惊了一瞬:“锦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