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赤地遍千里
杨千紫2024-06-18 10:513,081

风起涌四海,四海皆杀阵。

无支祁来到西海,正看到诸葛城主坐在宝座之上,貌似悠闲地动动手指头,操控士兵将西海虾兵蟹将的尸骸吃干抹净。那些虾兵蟹将各个面无表情地啃噬着同类的残骸,本来焦屠遍野的战场顿时变得更加血腥残忍。

无支祁轻微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如果吃的是龙,他可能会大快人心,甚至夸赞诸葛。

这个曾经孱弱的青年,曾经是聚龙城里最不被待见的小公子,老城主身为他的父亲从没正眼瞧过他,只因为他是自己某次醉酒,和寝宫侍女一夜糊涂而生出来的。那个侍女只是一介竹蛏的出身,也就皮肤细滑了些,在夜半时分尚可鱼目混珠,醒来一见姿容甚是普通,性格也无趣,老城主每每见了小诸葛都要想起那一夜的荒唐事,从来没给过这对母女好脸色,索性遣到最边上厢房居住。

小诸葛从来懂事,和母亲相依为命。下人们知道他们并不得宠,于是日常用度都是克扣再克扣,等给到两人手里,有时连残羹剩饭都没有。小诸葛为了吃饱,经常还要看下人的眼色,就算被无端踹了两脚,也能立刻起身继续嘴甜装乖,笑脸相迎。

然而上天好像是要故意为难他们母女两,后来小诸葛的母亲生了病,不仅一直不见好,还愈发严重了。小诸葛看着下不来床等死的母亲,决定鼓起勇气去找老城主。

“嘭!”

小诸葛至今还记得老城主那狠厉的一脚,阻止他絮絮叨叨地求情,也阻断了两人仅有的一点父子情。他无力地从台阶的最上头滚到最下头,仿佛一片飘摇的枯叶,没有根,没有指望。

他挪着绝望的步子回到厢房,见母亲已经咽气了。小诸葛沉默许久,觉得这样也好,不然等他回来,等到的也是坏消息,会死得更加绝望。

“母亲,我一个人在这边害怕……”

小诸葛取出自己的内丹,握在手里。至少现在,他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然而下一刻,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面前,是无支祁。

“小小年纪,这么久想不开了。”

“你是谁?”

“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也不该是这个法子。”

小诸葛看着眼前的无支祁,看到他眼中的光亮,情不自禁地问出心底的话:

“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好害怕。”

无支祁上前,将小诸葛的内丹拿过,放在手里掂量掂量——轻如鸿毛一般,但这谁说走投无路不也是一种信念的力量。

“当然,第一步,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好好掌控自己的命运。”

无支祁看着眼前已经长成为新一任城主的诸葛,内心有些恍惚。他过去十分记恨同类相残的。当年刚上位的时候,发布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天下大同,互助友爱。当时的无支祁简直哑然失笑,随即告诉他身为城主应当如何。他的话诸葛必然是都听的,于是按照他的要求照做。

只是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无支祁看着诸葛的坐在宝座上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厌恶。

诸葛城主见到无支祁,脸上洋溢着有些得意的神色,眉眼都魅起来。然而无支祁见多了这种假面虚假,有时候脸上笑得越灿烂,心里的那把刀就磨得越发光亮。

“你看我处理得多干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无支祁没做声,也不去看战场上的惊悚画面。

诸葛观察无支祁的表情,意识到他不高兴了,随即猜想他可能不喜欢这样脏乱的景象,于是指尖微微一动,另一波兵士立刻上来冲刷战场。

“先生请放心,保证打扫得跟来时一样,干干净净的。”诸葛的表情无比乖巧。

“南海那边如何了?”

“有您的杀阵,自然是万无一失!等这边打扫完毕,我就去南海善后,然后是北海、东海——”

诸葛的话不由得停下——他怎么发现无支祁的表情越来越差了?

诸葛不敢再说下去,表情也有些悻悻的。

“先生……您不高兴了吗?”

无支祁的心中忽然有些刺痛。他当年救小诸葛,是因为怜悯他有着跟自己一样的身世,甚至更凄惨。他见不得龙族这样欺负人,其他族类也是一样。但如今的诸葛却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么他是不是也成为了很讨厌的样子?

无支祁动了动手指,下一刻,诸葛身手分离,犹如木偶一般倒地。

无支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诸葛的眼睛仍旧看着无支祁的背影。他仍旧想不明白,真是生灵的心都难测,自己又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无支祁牵动手指,耳边传来千里回音。

“您有什么吩咐?”

“赤华在哪里?”

“他听说西海出事了,正在过去的路上。”

随后,对面给无支祁发送了一个信号,一颗亮光随后从之间冒出。无支祁跟着这光亮一直前行,直到看见北海水君的真身在不远处的海上飞行。

无支祁一声冷笑,随即开启杀阵。不远处的北海水君立刻中招,掉进海中。

无支祁不慌不忙潜入海中将北海水君的真身变回人形。

无支祁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过去的北海水君,面无表情。

待到北海水君悠悠醒来,只见眼前竟然是一片曼妙的桃花林。桃花纷飞,香气袭人,远处似乎还隐约有琴声。

北海水君有些惊慌地看着四周——这莫尚还在北海龙宫内?可自己刚才明明在去西海的路上。他随即想到自己昏迷前遇到了杀阵,那杀阵上分明有着鲛人印记。

“谁?!哪个不知死活的鲛人敢袭击我北海水君!”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嗤笑。

“是谁?!给我出来!”

之间无支祁犹如撕开空间裂缝进来这桃花林,站在了北海水君的面前。

“你是……”

“你猜?”

“大胆小儿!竟然戏弄本水君!”

无支祁突然忍不住笑,越笑越大声,笑得控制不住,甚至弯下腰来,留下眼泪。

北海水君一脸莫名地看着无支祁,奈何身体被杀阵的法术禁锢,动弹不得。

“你都这等境地,竟然还能大放厥词,真是好笑啊!”

“有什么好笑?”

无支祁努力控制自己,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再抬眼,却是满脸泪痕。

“我……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

北海水君惊讶地看着无支祁。无支祁自顾自地自嘲着:

“当然,我在想什么你才不会在意,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他自然不会说,刚才他想到了母亲南珰。那些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快乐,也是最大的苦痛。

“第一见,你大概不认得我,我叫无支祁。

“无支祁?”

“我的母亲,叫南珰。”

“南珰……”北海水君的表情立刻惊惧,“你是南珰的儿子?!我……我的……”

“说不出口没关系,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你的儿子。”

无支祁看似潇洒地说着,眼泪却依旧止不住。他有些气恨自己,原以为会风度翩翩地下手,潇洒地告别这段过去,他甚至可以生气,跟这个没见过面的父亲发脾气,但绝对不是如今的样子,止不住委屈和难过,想坚硬起来却化不开浓稠怨念油然而生,让他情不自禁地流泪,甚至声音也微微颤抖。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去看桃花,听悠远的琴音。这里只有他们父子,明明中间隔着万千仇怨,却在此时此刻安静下来,共听一首曲子。

“还记得这里吗?这是你们定情的地方。”

桃花林的模样依旧没变,但北海水君却不知道它如今叫“雪满头”。

“你如何知道这里?你母亲告诉你的?”

“她告诉我很多,包括你们之间的事。”

北海水君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你母亲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乖巧可人,之前常常在这里为我弹琴,跳舞。舞之翩若惊鸿,”

无支祁听不得这些。那些赤华肯定的品质,是男人们都很喜欢的,却是他最痛恨的。

“你很想他?”

“或许吧……都是过去的是了。”

“我也是你的过去?”

“你……你来找我,是来寻仇?南珰死了?”

他的母亲死了……无支祁忽然觉得累了。

他走到北海水君身边,默默牵引出他的龙丹。北海水君被禁锢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龙丹被无支祁拿在手里。

“听说这北海水君的龙丹有一妙处,它于北海的水脉相连,如果随着水君一同身陨,龙丹损毁,北海则会干涸。”

北海水君一惊。

“我想试试看。”

说完,无支祁将龙丹捏碎。北海水君立刻口吐鲜血倒地,同时,身上犹如鳞片飞扬一般灰飞烟灭。

无支祁看着消散中的北海水君:

“去陪陪我母亲吧……父亲……”

北海水君完全消散了,然而他等了许久,并未看到任何北海干涸的迹象。反而听到天空中一声咆哮的龙鸣声。

只见空中一条巨龙发出悲鸣,随即泣出血来,染红了身下的海面。

原来为了保护北海水脉,君后娘娘用自己的眼睛做交换,连接了赤华的龙丹。四海各处皆听到龙的悲鸣。赤华殁了。

继续阅读:第81章 天意怜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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