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尧如约来到了小河沟与锦越三人会合,当即便和清尧说明了宝境之事,于是四人再度出发,踏上了前往清河之路。
锦越还记得第一次来清河的时候,觉得可以并排行驶四辆海马车的清河街道宽阔,处处车水马龙,比起小河沟简直是天上人间。但在去过了更大的地方之后再回来方才觉得以前是坐井观天。
清河也是银朔第一次遇到锦越的地方,在那个卖假灵芝的药铺前,一条低贱的黑鲤竟然胆敢拦他北海太子的座驾,那时他真的觉得她是个疯子。
忆起往事,银朔的视线不自觉地就移到了锦越身上,而恰好,她也在看他。他突然心情大好,冰块似的帅气脸庞上似有一阵春风拂过,走着走着便离锦越越来越近,很让人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锦越还天真地以为银朔是发现了自己的偷瞄才转头看她,看到他的笑突然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小朋友一样,白皙的脸上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这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就这样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在他们身后的清尧眼中,一股浓郁的苦涩从心头漫了出来。当初在清河相遇的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路陪着锦越来到清河的他,明明他才是认识锦越,陪伴锦越更久的人,可走进她心里的显然不是他。
清尧只能将视线从前面两个人身上挪开,但身上萦绕的低落情绪却怎么也掩藏不掉。
四人之中最像局外人的霜儿此时上前关心道:“清尧哥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清尧略有些慌张地摇头,又抬起手拍了拍霜儿的肩膀:“放心,只是有点累而已。”
“哎呀!清尧哥哥你怎么受伤了?”霜儿状似惊慌地一把拉过清尧的手,顺势撩开清尧宽大的袖子的时候将一种红色似血的液体抹了一点在清尧外侧的手臂上,“你看!都流血了!清尧哥哥你也太不小心了!”
手臂外侧的位置清尧自己不那么容易能看到,扒拉了老半天只看见了一些红色的“血迹”,心下也满是疑惑:“咦?居然真的有血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虽然清尧一时间自己也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霜儿这个小丫头一脸严肃认真,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的模板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的,这种小伤口一点事儿都没有,小丫头别小题大做哈哈哈。”
“清尧哥哥你竟然说我小题大做!”霜儿闻言小脸快鼓成一个肉馒头了,气得她直接上手在清尧的“伤口”处狠狠地掐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霜儿的手指间银光一闪而过,没有人发现。
“哎哟!疼!”清尧的五官龇牙咧嘴地皱到了一块,虽然有表演哄小丫头开心的成分,但清尧也的确是真的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疼,这才确定原来自己是真的受伤了,“我错了,我错了!求霜儿小姐饶过我吧!”
“哼!”霜儿将头一扭,一脸我不想理你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清尧死皮赖脸地绕到霜儿的另一边,继续求饶,“刚刚真的很疼!多亏霜儿你发现了,我才知道居然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的血!”
霜儿还是没理清尧,又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清尧只好继续装可怜,捂着自己的手臂道:“求求人美心善的霜儿小姐帮我这条可怜的小鲤鱼包扎一下呗!”
在清尧看不见的地方,霜儿的眼珠微微转动,知道自己闹得差不多了。她瞥了清尧一眼又轻哼了一声:“下次看我还理你!就让你一直流血,把血放干了才好!”
清尧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霜儿最好了,是绝对不会看清尧哥哥出事的。”
霜儿不再理嬉皮笑脸的清尧,径直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包扎伤口的布条和看似是伤药的药膏,随后将药膏涂抹在布条上,走到清尧身旁,撩起他的衣袖准备给他包扎。
由于“伤口”在手臂外侧,为了让霜儿顺手,清尧一整个侧过了身去。
霜儿先用自己的手帕将“伤口”上的“血液”擦掉,鲜红的液体下只有两道极细似是刀片般的利器割破的口子,这种伤口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其实不包扎也没事,过不了几天便能自行愈合。但是对于霜儿来说,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机会才弄出来的口子,这布条上的药她是一定要给清尧上的。于是,她便不再多想将布条缠上了清尧的手臂,不过片刻就包扎好了
看着清尧没心没肺还在感谢她的样子,霜儿只能在心里暗暗道歉:“清尧哥哥,对不起。”
四人心情各不相同地走在清河的街道上,虽然还有要事未完成,虽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此刻至少四个人还能并肩走在一起,后来的他们再回忆起来有时会觉得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的话也是极好的。
“低贱的黑鲤,让你进门都是脏了这吃饭的地方,我们家公子看到你就恶心,还不快滚?”
一道骂声从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铺子里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从里面被人一脚踢了出来。越来越多的路人跑过去围观,几乎将那家店门口围成了一个圈。
如今还有许多事亟待解决,锦越一行人都是能不管闲事就不管闲事,可是刚刚那传来的骂声和之前药铺老板骂锦越的话简直是如出一辙,想到又有黑鲤要面对她所经历过的蔑视和嘲讽,锦越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视若无睹。
“放不下就去看看。”就在锦越还在发呆的时候,银朔拉起锦越的手就往前面的人群中挤了进去。
被银朔拉着走的锦越微微抬头,便看到银朔流畅的下颌线和精致的侧脸,迎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神祇。
他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好像随时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需要什么,将她的心房熨烫得服服帖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让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两人挤了两步便来到了人群前两排,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衣服破破烂烂,外表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摔倒在地,看样子应该是条未成年的幼鲤。
“求求你们了,我只想要一点剩饭剩菜,娘亲和弟弟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小女孩泪流满面,哭得连嗓音都是嘶哑的,很难想象到底她到底经历过多少苦难。
而小女孩面对的食肆门口,五六个壮汉一字排开,一个身着墨绿锦袍的公子站在中间,尖嘴猴腮的脸上写满了嘲笑和嫌弃。
“你们黑鲤这样的贱种饿死便饿死了,本少爷巴不得能多死几条,这河里还能更干净些哈哈哈哈哈。”
公子一笑,他身边的护卫们也附和着大笑了起来,一时间整条街道上都充斥着刺耳的讥笑声,锦越紧握成拳的手上根根青筋暴起。
就在她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只听“轰”是一声,那尖嘴猴腮的锦袍公子被一道银白色浓郁的灵力直直地打向了天空,随后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摔了下来,吐了一地的血。
见到满地的鲜血,那一群壮汉才像惊弓之鸟一般将绿袍公子紧紧地围了起来,一脸凶狠地对着银朔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伤我们公子?”
银朔本就冰块似的俊脸此刻仿佛在散发着逼人的寒气,盯着那几个大汉的深蓝色的瞳孔就像是一把利刃,能直接将人一劈为二。
“你们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锦越这一下也呆住了,她能感觉得到银朔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的那种。她认识他这么久也极少见到这样的银朔。
其实银朔自己也没想到,一开始他只不过是看出了锦越的在意所以才来凑这个热闹。可当他看到被欺凌的那条小黑鲤,他就忍不住会想小时候的锦越是不是也受过这样苦?还有那句“黑鲤这样的贱种饿死便饿死了”,他知道水族之间阶级森严,但从来不知道低等的水族竟是这样连生存的机会竟都是一种奢求。
这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作为强者的望族明明已经拥有了荣华富贵,却还要仗着身份和权力为所欲为,做尽恶事;而身为弱者的低等水族明明还在生存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却仍然不失善良。这是多么的不公,又是多么的可笑,有朝一日他继承北海之时,必要将这阶级的禁锢枷锁从北海的海域中完全拔除。
“咚咚咚咚”正怒火中烧的银朔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如擂鼓,又有阵阵绞痛从心口传来,不一会儿头顶已出了一片冷汗。
“啊!我要痛死了!娘啊!快来救救我!”
被护卫们护在中间的猴脸公子此时发出了伤心欲绝的喊娘声,一股绿色的烟雾随之飘了出来,速度极快地往清河南边最繁华的区域飘去。
“是召唤术!”锦越一眼便识了出来,虽然召唤术只是一种低级术法,但非常实用,尤其是在需要找帮手的时候,“银朔,我们走吧,你伤还没好,事情闹大对我们不利。”
锦越早看到了银朔额头冒出的冷汗,害怕银朔强撑,拉了银朔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们两个不许逃!你们要是敢走我就杀了这条小黑鲤!”
自己刚发出信号要搬救兵,就见银朔两人要走,猴公子怎能甘心,手边两个护卫的刀已经一左一右地架在了小黑鲤的脖子上。
这一个动作把锦越也彻底激怒了,锦越抬手一挥,一排暗器从袖口飞出,直击对面一行人,而银朔也是心有灵犀地趁护卫举刀挡暗器的档口,左手一拳,右脚一踹便将小黑鲤身旁的两名护卫击倒,将人救了出来。
如今的锦越所使出的暗器早已不是一般护卫能够抵挡的了,眼看着闪着荧光的暗箭就要射中猴脸公子面门之时,一道劲力突然从对面打了过来,将暗箭悉数打落。
“哪个狂徒敢在清河伤我的儿子!”
一道如洪钟般的话音刚落,人群中间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着绿色裙袍的中年妇人。
“娘啊!您总算来救鹏儿了!”
自称“鹏儿”的猴脸公子见到自家亲娘急不可耐地爬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亲娘的大腿。
妇人见到自己儿子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我的鹏儿,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吐了这么多的血?”
“就是这两个贱人打的我!”猴脸公子愤慨不已地指着锦越和银朔两人,“您一定要替儿子好好收拾他们俩!”
妇人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来的同时,她的周身也泛起了点点绿光,绿色光点围绕着她越转越快,最后连她的瞳孔都呈现出幽绿的光泽。
周围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路人们发觉情况不妙,早已远远躲开这片主战场,现场只剩下了绿袍妇人一方,以及锦越银朔四人。
眼见自己对面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妇人,银朔却只是微微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冷笑。就算他现在灵力有限,但从小便见惯了北海甚至四大龙宫的各种大人物,别说是小小的清河一霸,至少在气势上,这海域里还没有能让他后退一步的。
银朔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一翻,周身刹那便放出一圈耀眼的白芒,渐起的白芒与对面的绿光甫一相触就噼里啪啦地炸出了雷光,一时间难分上下。
那绿袍妇人和银朔两人都有些惊讶,妇人惊的是以她在这块地界可以说是没有敌手的实力竟然没能一招拿下银朔这俊朗的小公子,她竟不知这小小清河何时竟出了这等人物;而银朔讶的却是这妇人的灵力中竟有丝丝让他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既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那自然是留不得力的,银朔正在施术的左手抬至胸前,又欲抽出被锦越握着的右手,可惜却没成功,转过头只见锦越一脸不赞成地看着他。
“你不能动手,让我来。”
银朔只得微微一笑安慰她:“没事的,她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我必须亲自探一探她的真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锦越也只能信银朔心有城府。银朔旋即便双手在胸前结了印。就在银朔抬手的一瞬间,那颗从蚌族老妪处得来的东珠不经意间从银朔的袖口落了出来,恰巧滚到了银朔和夫人法术交锋的中心区域。
东珠在前后左右强烈的灵力风刃的包围下,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口子越来越多便连成了深深的裂缝。随着“咔”的一声没人注意到的轻响,整颗东珠彻底碎裂了开来,一道夹杂着金芒的银色光束从东珠中喷射而出,直冲天际。
处在银光左右两边的锦越和妇人等人完全无法在这束强光下睁开眼,个别修为低的护卫直接被这强光照瞎了双眼,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然后,这道银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了开来,将整个清河笼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