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开口，剩下两人心理防线很快不攻自破，也只能点头接受。
能多活一天，没人愿意早死。
江陌扭头看了齐泰一眼，齐泰立刻会意，唤人取来钥匙打开牢门。
角落里，失去双手的老四动弹了一下，缓缓扭头，望向牢房外面。
他吃力地爬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朝打开的门口走来，干瘪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我也愿为镇妖司斩妖……”
等庞展云三人从牢里出来，看着离牢房门口只有数步之遥的老四，江陌平静地伸手拉上牢门。
老四怔了一下，旋即猛扑上来，用一双包裹着纱布、光秃秃的手臂敲打铁栏杆，嘶声大吼：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我也要活！”
江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向大牢外走去。
“手都没了，你拿什么斩妖？”
斩不了妖，就赎不了罪。
不能赎罪的人，活着干嘛？
庞展云三人听懂他话里的潜在之意，打了个寒颤，急忙抬腿跟上。
他们这条命暂时是捡了回来，但能活多久，却还要看江陌的意愿。
走出大牢，江陌脚步一顿，从怀里取出陈梁书写的三张罪状，转身道：
“现在给你们第一个任务，按照这份罪状上提到的名单，挨个提人审问。”
“参与掳掠孩童、送给妖魔作食粮的，杀。”
“知晓内情、冷眼旁观的，视为帮凶，杖二十，打为徭役。”
“既没参与、也不知情者，若有欺男霸女、作奸犯科历史，依法处置，该关押关押，该砍头砍头。”
“确实无罪的，警告一番放了。”
“齐泰，你派人盯着他们，若有任何偏袒隐瞒、包庇行为，无需向我请示，直接斩了。”
“你们可听明白？”
三人听得遍体生寒，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交代完事情，江陌拎着药包离开县衙，回家准备药浴事宜。
他走后，没过多久，齐泰也牵了一匹马，离开县衙。
一路快马奔驰，回到白石镇，齐泰直奔家中，见到父亲齐宏寿，开口第一句就是：
“爹，陈家这下彻底完了！”
将陈府和县衙中发生的一切详细叙述一遍，齐泰感慨道：
“那么大一个陈氏商行，说没就没了，换成两天前有人跟我这么说，我一定觉得对方疯了。”
齐宏寿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亦是唏嘘不已。
“陈府遭此天降横祸，怪就怪他们走错了路。勾结妖魔这么严重的罪名，一旦暴露就是死局，谁也保不住。”
“话是这么说，可寻常情况下，就算知道他们勾结妖魔，又有几人敢揭发，谁敢处置？”齐泰摇头。
“这次齐府落难，最大的原因还是出在江大人身上。”
“爹你是没看见，江大人的实力简直绝了！谁能想到他那么年轻，居然就已是宗师级人物，齐府的几个高手在他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
说到江陌，齐宏寿脸色一动，“泰儿，你觉得这位江大人，为人如何？”
齐泰沉吟半晌，迟疑道：“此人身上，疑云重重，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两个月前，他还只是镇妖司一介无名小辈。”
“妖魔破城，他亲眼看着同僚被杀，为求活命，不惜向妖魔下跪，也因此一度被旁人视为镇妖司之耻，背负骂名。”
“妖魔走后，传言此人作为妖魔安插在镇妖司的内应，排除异己，把控了镇妖司，甚至害死新上任的司尉。”
“之后，他又收拢一批地痞流氓做手下，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搞得县城百姓怨声载道，人人畏之如虎。”
“但现在想来，这一切种种，似乎都不过是其故意伪装出的假象。”
齐宏寿眼神一动，“哦？这话作何解释？”
齐泰一手握拳，轻捶掌心，在厅堂中来回踱步，边思忖边道：
“此人习武天赋惊人，年纪轻轻就有宗师实力，却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在镇妖司默默无闻，可见其所图甚大。”
“只可惜，江陌时运不济，在他足够强大起来之前，不幸遇到了妖魔攻城。”
“妖王凶残，他目睹上司和同僚被杀，明白仅凭现在的自己，暂时还无法与妖魔抗衡。”
“天赋出众如他，怎肯就此夭折？为了今后将来，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强迫自己示弱，向妖王下跪，保全性命……”
“是了，原来是这样！”
齐泰双眼一亮，认为自己想通了什么。
“下跪求饶，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因为他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变强，才不会死得毫无意义，日后才有机会为同僚报仇！”
说到最后，他攥紧双拳，热血激昂，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并为自己的发现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理解了江陌下跪的苦衷！
原来那个人竟是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在战斗，原来在话本小说之外，居然真有人如此崇高，如此值得尊敬！
齐宏寿表情严肃地听着他的推论，眉头紧锁，手中核桃盘得喀啦作响。
“泰儿，你的推测太武断了，万一他真的只是因为怕死才求饶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
齐泰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
“查抄陈府的时候，面对旁人见了都得吓晕过去的财富，此人却神情如常，只要银子，对搜刮到的字画、珍玩毫无兴趣，就连陈家的生意他也不在意，直接交给咱们处理，每年只抽取一成利润。”
“他随口一个决定，就把一座金山凭白送给了咱们，正常人谁会这么干？”
“由此可见，此人是真把金银当成了身外之物，随取随用。”
“一个连金钱都无所谓的人，他活着还有什么目的？除了武道修行，我想不出别的答案。也只有这种天赋极高的武痴，才能视金钱如粪土，把武道追求当作比生命和尊严更宝贵的东西。”
“除此之外，我断定他给妖王下跪不是为了苟命，还有最重要一点原因。”
齐宏寿追问：“哪一点？”
齐泰唰地看向他，目光明亮得吓人。
“倘若他只是为了苟活，一直维持现状就好了，今日为何要与妖魔决裂？”
“他大张旗鼓杀猿妖、动陈府，罗列罪状，一路宣告百姓，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进妖王耳中。”
“到时妖王怎么看？定会认为他背叛了自己，派出麾下大妖进城，斩杀叛徒，以儆效尤。”
“江陌不蠢，非但不蠢，此人头脑之冷静清晰，简直远超我见过的所有人。他决不会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这么做，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足以与妖王抗衡的实力，才会发出信号，与妖魔决裂，准备为死去的同僚报仇，恢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