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愣地坐在席上,她为什么忽然能写出这样好的词?
这个尹天静,到底是什么来历?
4
我以求教诗词的名义,来李府找尹天静。
尹天静倒是直白,直接告诉我她不会作诗,连韵脚和平仄都不一定能认得清楚。
“当时是逼得急了,拿别人写的词充场面的。”
“别人,是谁?”
“是个山间隐士,我跟着这位先生学过一段时间,背过他的诗文。”
山间隐士?好借口,但是她的漏洞也太多了。
“那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不会也是个山间隐士吧?”
“你刚进京城没多久就能经营酒楼,这又是跟谁学的?山野农村之间,有这么多隐藏的高人?”
“一场高烧就可以改变你的性情,明明本身胆小懦弱,却突然活泼伶俐、聪慧异常?”
我派人查了她大半年,终于在前两天收到了回信,得到的答案都是,尹天静的身份没问题,但里面有很多细节都令我感到很奇怪。
“你这么针对我,不就是因为你喜欢李恒吗?夫君迎娶她人,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夫君?”
尹天静说话很少有漏洞,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她好像才发现自己说漏嘴,忽然掩口不语,却又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我有什么必要跟你交代这些?你别以为查过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她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费劲心思抢走他?你嫁入李府又有什么目的?”
尹天静对我的问题十分不耐烦,尚书夫人突然派人传话让尹天静到前厅去,她立刻走掉,剩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个小丫鬟端了一杯茶过来,我使了个眼色给流云,她点点头。
流云悄悄绊了这丫鬟一下,杯子打翻了,正好倒在我的裙子上。
那个小丫鬟慌张得不停磕头,流云骂道:“不长眼的小蹄子,还不赶紧找衣服来给小姐换。”
流云将这几个丫鬟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是衣服勾了头发,一会儿是碰倒了屏风。
“阿静,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李恒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鸟笼,里面是一只绿凤金雀。
他用柳条逗着金雀,路也不看就冒冒失失闯进来,走到房间里才抬眼看见我。
此时屏风还没有扶起来,我衣衫不整,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
李恒赶紧背过身,一变连声道歉,一边匆忙跑出房间。
我脸上似火在烧,慌乱地整理衣带。
流云挡在我面前,对旁边的人斥责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些小蹄子们都是傻的吗?”
出府的时候,尹天静拦着我。
“别哭哭啼啼的了,没人你还装什么?”
我擦干了眼泪,笑道:“姐姐有何指教?”
“嗤。”尹天静笑了一下,“你竟然还戴着那只白玉簪。”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头上的玉簪,那是前年六月十二,李恒在京城的长街上亲手为我戴上,我一直珍藏至今。
“你知道为什么他那天邀你出去,然后又忽然离开吗?”
“是你母亲逼他和你交好,也是你母亲,派人追杀,他才会赶来救我。那个傻子不会武功,却敢为我挡箭,结果还只能靠我带着他这个晕倒的人回来。”
“跟你说这些是想要奉劝一句,不要白费力气了,他这辈子根本就不爱你。”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是我不信。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是在赌了。
5
我如愿嫁给了李恒。
我在洞房中等到三更,终于听见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李恒喝得伶仃大醉,磕磕绊绊来到我身前。
“阿静...”
心里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就被这两个字浇灭了。
那日我悄然离开,但是这么大的事已经是阖府皆知。
当然,也少不了流云的推波助澜。
李恒已经不得不娶我。
谁知就算如此,父亲也不肯同意让我嫁给李恒。
“如儿,你嫁给李恒只能为妾,就算你是庶女,也不必如此委屈。”
“况且李恒心里已经有静儿,他不会是你的良人。我可以将流言压下去,也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他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尹天静,我已经毫不在意。
我央求道:“娘亲过世之后,女儿不曾求您任何一件事,以后也不会。唯有这一件,求父亲应允女儿。”
我跪在他面前磕头,父亲最终只叹了一口气。
花轿抬进李府,我就做好了他今天会冷落我的准备,不成想他竟然来我房里。
李恒扯下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挽发的金钗被盖头勾落在地,摔成两截,发出一声脆响。
他似乎被这声音惊醒,不再一次次呢喃尹天静的名字,笑着说:“我怎么...如此莽撞?你和阿静...我一个都对不住。”
他还没说完,就倒在床上,几个呼吸之后,已经打起了呼噜。
我看见他身上的鞭痕,听说,他不愿意娶我,因此挨了李尚书好几下鞭子。
我又是心疼,又是笑,怎么他又因为娶我而挨了父亲的打?
那年,丞相榜下捉婿,他挺直了背,朗声说道:“多谢厚爱,然李恒心中已有意中人,恕不能从命。”
李尚书为此打了他几十板子:“丞相位高权重,能得罪的起吗?如今四海升平无战事,将军府早已式微,哪头轻哪头重你明不明白?”
李恒在我面前提都没提这件事,身上的伤刚刚才好,就急着给我送今年新酿的梨花白酒。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气得数落了他一通,赶他回去休息。
他抱着将军府的回廊栏杆不撒手:“阿如,我是来报喜的,怎么一点儿酒水都不给,就要赶人了?”
我不理他,见他赖着不走,就让家丁架着他回去。
思绪回转,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在眉眼处流连。
第二日,我和李恒大眼瞪小眼,他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正要发问时,他终于说话了:
“这辈子,除了阿静,我不会爱上别的女子,你明白吗?”
挑起话头之后,再说下去就容易了。
“如妹,昨天我来到这儿,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将来反悔,可以随时改嫁,我绝不阻拦。”
“我已经许给阿静,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
我截断他的话:“你还是别许了,大骗子。”
我走到他面前,捉起他的手,让他看手上的红色绳结。
前世新婚次日,我在他手上绑了一模一样的绳结:“既然你许我三生,那我就以此为凭。”
骗子,说好三生三世,这不过才第二世而已……为何,便不算数了。
现在他手上的这只,是我昨晚绑上去的。
李恒盯着手腕上的红绳,一句话也说不出,有些失神。
“阿如?”
他很轻声的唤了一句,很微弱,但是我仍然听见了,几乎有些喜极而泣。
“我是阿如!”
李恒忽然盯着我瞧,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他忽然站起来,不由分说地解下那根红绳,然后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