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几乎彻夜未眠,躺在车里一直思考王振说过的话。早晨,他打电话告诉王振会在小镇多待几天,顺便做个调查。
王小志自杀的禁猎地林场,距离小镇大概两三公里。
江川绕着林场的外围走了一圈,荒芜的林场只剩光秃秃的树杈,昏暗的晨光下,树木的倒影如鬼魅般影影绰绰,肃杀得让人心生不安。
走了没多久,江川就在小镇原先守林人遗弃的木屋旁瞧见了尕娃。
只见他在角落的一堆破木板箱子中东翻西找,江川捂住鼻子咳嗽了一声,尕娃转过身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尘土与汗水。
“你来这里做甚?”尕娃瞧见他的瞬间脸上充满敌意,站起身小心地警戒。
江川猜测,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尕娃可能早就将他驱赶出去,毕竟这片林场属于案发地,而他暂时没有异地办案的权利。
江川顿了几秒,轻抚下衬衫上的褶皱,重新恢复斯文有礼的模样,说话时放慢了语速:“我随便看看。王叔没和你说我会过来?”
尕娃眉头紧皱,一阵沉默之后,他像是放弃了一样,叹道:“算了。”
尕娃摘下手套,将制服上的污点用手套拍打几下,衣服反而变得更脏。
见状,江川嫌弃地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
尕娃比江川稍矮一些,皮肤黝黑的他身体强壮得像个小牛犊子,短短的卷发紧紧的贴在头皮上。
尕娃挺起胸膛,斟酌片刻道:“你随便看看可以,要查案,得出示你的查案手续。”
他刻意强调,这里是他的地盘。
江川伸出右手,真诚地说:“正式认识下,我叫江川,在定北刑侦支队工作。”他顿了顿,特意强调,“这次我只是以个人身份来这儿。”
尕娃拍开他的手,显然不太适应城里人的规矩,直视江川的双眼,正色道:“既然王家人找了你,那我也不会阻拦。如果你在调查中发现了甚情况,那就一定要告诉我,明白不?”
江川点点头,越过尕娃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残破的木屋屹立在林场,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给周围染上一层病态的黄色。
“您刚在那找什么呢?”江川用眼神示意了下墙角的箱子。
站在耀眼的烈日下,尕娃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此不置可否。
“要不方便就算了,行,那您忙着。”江川诚恳地说道,企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尕娃半天不语,江川没有强求,朝着木屋走去。
“弹壳。杀死王小志猎枪掉落的弹壳,对不上号!”尕娃黢黑的脸上满是得意神色。
这个疑点是他最先发现的,尕娃为此感到骄傲。
江川停下脚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尕娃解释道:“王小志的双管猎枪我见过。根据我的判断,他的子弹上都会做特殊的标记,但在他脸上取出的子弹和他身上的对不上号。”
闻言,江川对粗中有细的尕娃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王小志在林场打猎,为了区别麋鹿或野猪是自己猎杀的,一般都会在弹头刻一个“王”字。这个习惯是江川偶然间发现的,就连王振都不一定知道,而尕娃却发现了这一细节。
林场的闷热炙烤的人皮肤发疼,江川朝尕娃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到阴凉屋檐下,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还没有正式介入这起案件前,我不方便说。”尕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叹口气,“我只能说王小志是个倒霉蛋,死的太过蹊跷。”
江川没有再搭话,转身注视着尕娃搜索的小木屋附近。
尕娃刚才正在小木屋牲口饲槽旁的几个木箱子中翻找,那是用来养蜂的蜂箱,杂乱的堆砌在一起。
白杨木板钉在一起的房间门口挂着锁头,门上贴了鸣洲县专案组的封条。
“走吧!”尕娃摆了手说道,“去案发地看一眼,然后尽早离开!”
说完,他大步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
江川注视着尕娃的背影无奈叹气,他能感受到,尕娃之所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完全是出于王振的面子。
尕娃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穿过一片长满荆棘的小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后人没了。
“你干甚呢?”尕娃倒回去寻找,在荆棘小路的一侧发现了江川。
“麻烦您告诉我案发地在哪,我想一个人去看看。”
尕娃皱着眉头,提醒道:“树林里野兽多……”
江川一改方才彬彬有礼的态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答道:“我自己会注意!”
“真是难伺候。”尕娃搞不懂城里来的刑警,为何时而假客气,时而又固执己见,索性放弃继续琢磨。
临走之前,尕娃从腰间掏出来一根甩棍放在江川手里。
“出了事,自己负责!”
话语未落,江川抽回了手,一脸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尕娃残留在他手上的泥土。
尕娃脸上一丝怒意一闪而过,让江川不明所以又不敢动作。
“看完尽快离开。”
尕娃强行拉过他的手,将甩棍拍在他的手心,叮嘱道:“这儿不比城里,你要是被野兽袭击死在这里,我麻烦就大了。”他语气强势,带着西北人特有的浓重口音,“遇到啥事大声呼喊,我就在周围!”
尕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忽然,他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指了指荆棘小路旁的一棵大树,幽幽地说道:“当年张静死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不等对方回答,尕娃转身离去。
江川突觉一阵耳鸣,他死死地握住了手里的甩棍,察觉到自己低估了对方,这小子有一定的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