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邱府。
“彭!”大门被踹开,薛印儿气冲冲地进来,挥舞着鞭子,“邱略,给我出来!出来!”
“姑娘……”门卫惊吓得看着敢闯丞相府的恶煞,“姑娘您……”
薛印儿一鞭子抽向门卫,他惊慌闪开,见地上一道深深的鞭痕,“我……我这就去!”灰溜溜地跑了。
薛印儿怒气难消,接连踹开几个门,“邱略,你给我出来!故意害我是不是?可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要扒谁的皮?”一个声音温柔却威严不可侵犯,仿佛天生就要摄人心魂的魄力。
薛印儿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吃吃道:“表……邱……姑娘……”
“收起鞭子。”邱浣声音平淡。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女子忽然变成了小绵羊,乖乖地收起鞭子,跟着邱浣来到书房。邱略也在,她一见邱略火气顿时上来,“邱略,你知道他是断袖还让我嫁给他!什么意思!”
邱略求助地看向邱浣,邱浣冷淡道,“我的意思。”
薛印儿嚅嗫,“表姐,你……他分明喜欢那个道士,为什么还要我嫁给他?我……我……”委屈地想哭又不敢哭。
“因为你爹拿薛家做了一场豪赌。”
“可我不愿意。”在慕容云写面前尚能理直气壮,到邱浣面前就没了气势。不明白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地自己,到了她面前就成了这个样子,好几次故意要和她作对,一看到她的眼睛,所有的勇气都如泥牛入海,消于无形。
邱浣莞然一笑,“你若有本事,就拿别人当赌注;若无本事,就被别人当赌注,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我就是你的赌注?”
邱浣冰冷无情道:“我们每个人,都在赌局上,成不成赌注,要看自己的本事!”
“你……”薛印儿觉得她说的很对,又不对,看看她,又看看邱略,再想到慕容云写,忽然就哭了起来,“你们都不是好人!”推开门跑了。
邱略禁不住叹息,“她一小姑娘,你何必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邱浣懒得理会他的话,“他回来了,那些人该行动了吧?”
邱略眉头紧蹙,很不赞同,“阿浣,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不是要辅助他么?”
邱浣若无其事的拿起笔,轻轻一摔,洁白的宣纸上染了墨迹,她重新执笔,边作画边道:“在一张白纸上画出好画,不算真本事。在染了墨的纸上画出好画了,才是真本事!”
语毕,一朵墨梅傲然立于画中,风骨铮铮。
——疾风知劲草,坂荡识英雄。慕容云写,若无劲风,你怎知我的作用?我,绝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她知道慕容云写并不是众皇子中最佳的一个,可是自六年前第一次相见,她便陷入执念之中,如何得脱?
六年前,邱略因情伤心灰意懒,那时他已报了科考,倘若不去亦不行,她一向有须眉心,瞒着邱回,代替邱略参加科考。
后来,从父亲那里得知有人与她同居榜首,拜读了他的文章,当既感叹,“纸上烽烟,比下江山。此人胸怀大志,远胜我矣!”心里便对他产生了无限好奇。
参加琼林宴之前她甚至着意装束了番,不为王孙公主垂青,只为让那人看得上眼。
那天一场冬雪刚罢,她到琼林院时,就见慕容云写穿着一身厚厚的黑袍立在雪地里,雪色冰凉,衣色冷肃,他在这突兀的黑与白中,格外的让人觉得清致无双,隽雅可慕。
她一向自负才学,这么多年来想来想去,却只想到四个字来形容他,——梅骨冰心。
她在邱回的拍打下才回过神来,听到太学令说,“……此次太学阁选出两篇好文,得君上首肯二人其同居榜首。邱略、慕云两位公子还不敬酒谢恩。”
众人皆四处寻找这位“慕云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然后便见慕容云写步履徐缓的从角落里走上前来,“儿臣见过父皇。”
众臣皆哑然,连太学令都愣了,显然化名参加科举之事只有君上他们两人知道。
她迅速回想除了太子、英年早逝的二皇子、年幼的七皇子,还有哪位皇子?已听身边朝臣俯跪于地,“恭喜君上,恭喜四殿下!”
四皇子?他就是那个体弱多病,一年有大半年卧床不起的四皇子,——慕容云写?
偷眼看他,只见他脸色苍白,唇色极淡,凤眼氤氲看不清情绪,倒真是个病殃子,怜惜不已。
朝臣皆知四皇子体弱多病,也不敢敬酒,慕容云写静坐一侧,神情渺远像被隔在红尘之外,有人恭维也只是微一颔首,看不出神情。
她实在想不出这样清淡疏寡的人,竟能写出那样豪气的文章,又实在为这样的人,能写出那样的文章而惊叹叫绝。
君上道:“老四,说说你的论策。”
“是。”云写这才像是被拉入红尘之内,“儿臣以为,自清越帝以来,天下战乱,六国纷争,先祖仁斌帝一统五国,建立我朝,然多年征战兵民疲惫,国库空虚。父皇当政以来励精图治,发展农牧业,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强。……然所开发者皆是东南之地,西北之地虽多为沙漠、山地、冰原,地大物博,远胜于东南之地,尤其是上谷郡,儿臣曾查阅地理,上谷郡多矿藏。……倘或能开发出来,则国力更胜,到时举上谷郡之兵出北原,则雄据北方的君子之国必然俯首称臣矣!”淡烟含水的眼在谈论到国策之时闪出一抹凌厉的光彩,连咳嗽都带着铿锵之色!
一时有人奉承,有人沉默,慕容云写又静静的坐于一侧,似乎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君上又问她,她一番陈词得君上赞许,回头时见云写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道:“父皇,儿臣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告退了。”
定陶帝挥挥手,云写便退了下去。
厅外似乎下起了小雪,内侍持伞相送,云写挥挥手,执伞而去,背影清寂。
她忍不住跟了上去,见云写在一棵白梅树下微顿,伸手折了一枝梅,绕竹而去。
——煮一壶茶,折一枝白梅花,撑一把青伞泠泠雪落下……
起初她只是想这样远远地景仰着他便好,却何时这份景仰变成了仰慕?变成了心底的执念?既然如此,慕容云写,你必然要是我的!
西山暮色,长风浩荡,卷得山顶之人缟衣猎猎。他们前面,是一个新堆的墓,墓碑上用血写着:南宫楚之墓。
“再也不会了!”慕容云写道。
“爷。”唐证声音低哑,眼眶血红,再也没有人叫他“阿粗”,再也没有人取笑他了,那样可恶的女子,倾刻间香消玉殒!
慕容云写铿然立誓,“今日种种,我必叫他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一个也不放过!”
唐证曲膝长跪,“属下定追随爷身后,赴汤蹈火,百死不回!”
“好!好!”指着南宫楚的墓,“总有一天,我定会提着萧满的头来祭奠她!”又对唐证道,“棺足够大,百年之后,你们一家人,再团聚。”
唐证两眼一红,哽咽,“爷……”
慕容云写声音低怅中带着绝决,“我们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终会失去他们,你失去的阿楚和孩子,我……”
——我将失去青要!
近来,江湖人人自危。四皇子被江湖人追杀,吓得旧病复发,难以下床。君上大怒,下令三皇子慕容云绎绞杀江湖群豪,武林血雨腥风。
南宫楚家也遭殃,慕容云写在江湖的势力大大削减,他商铺之所以开得这么大,多半是因南宫楚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黑道白道都吃得开,生意自然就做大了。才经李文昌查抄,南宫楚家又遭不测,商铺孤立无援,慕容云写的艰难可想而知。
唐证焦急,“爷,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慕容云写正自己和自己下棋,淡然说出四个字:“不破不立!”拂乱一盘死棋,重新布局。
唐证不懂博弈,但信任慕容云写,“离先生求见。”
慕容云写深吸一口气,忍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不见!”
唐证还要再说什么,慕容云写道:“除了御医,谁也不见!”连南宫楚都保护不了,何况离昧?不如不见!
唐证退去,半日后又进来,“爷,离先生一直在门外等着,不见到你不走。”见他手一抖,以为同意离昧进来了,却听他道:“让薛印儿去打发他。”
离昧第一次到慕容云写的家,那一场盛大的婚礼虽过,余韵犹在。大红的“喜”字、鲜红的灯笼、朱色的锦缎,炫得离昧眼花缭乱。可以想象出慕容云写穿着大红喜服的样子,一定迷倒了不少人吧?穿黑衣都压不住眼眉的媚惑,何况红衣?
一壶茶从早上喝到午后,看来云写是真的不愿相见。衣袖内的手不停的抚摸着玉佩,等下去,为了梦中那一声声“哥哥”。
——云写,那时,是你在唤我,对不对?
“先生,夫人到了。”
离昧回神见薛印儿袅袅而来,“让先生久等了,夫君身子不好,不便见客,先生有何话,不妨跟我说,我定会转告夫君。”
一口一个“夫君”叫得离昧脸色发白,“也无甚大事,听闻故人患病,前来探望。”
薛印儿忧心道:“先生有心了,只是太医说夫君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先生也知道前些日子夫君为大婚之事操劳,难得这几日有遐该让他好好休息。”
“贫道略会些医术,可替他诊诊脉。”
“父皇已经专程派了御医,并下令除他们谁也不能给夫君看病。”
离昧知她存心回绝,心中有气,“四殿下成了亲,便要与故人绝交么?”
薛印儿无辜道:“先生这话倒好似我这个妻子拨扈无理,也罢,先生既然愿见,我便带先生进去。”
出了客厅是一个小庭院,花木扶苏,曲廊回折,廊檐下一个鸟笼里关着只鸟,“啾啾”鸣叫。
薛印儿指着鸟笼问,“先生可知这是什么鸟?”
“贫道不知。”
“夫君说它叫老鸨,是一只下贱的鸟,特意捉来任我处罚。”
离昧不解,“一只鸟何有下贱之说?”
“鸟和人一样,当然有下贱的。这是一只雄老鸨,却专爱勾引别的老鸨的相公,先生说是不是很下贱?”
离昧脸顿时青白交错,嘴唇发抖。
薛印儿浑然不觉,捉过老鸨,“夫君说任我处罚,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处罚这只鸟呢?要不要拔光它的毛,放到那些被它勾引的鸟面前,让他们看看它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拨掉羽翅上的一根毛,小鸟“啾啾”惨叫。
“噫?先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老鸨再下贱也只是一只畜生,若是勾引别人夫君的男人,那才真是下贱不堪呢!”
离昧脚趾尖都红了,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羞辱,就是上次被那些纨绔子弟调戏也未如此耻辱过!
慕容云写,你不愿见我便罢,何故让这女人说出这般话?原来对你的情,竟是下贱的?
“扯远了呢!先生随我去见夫君吧!”
“……”
“先生怎么不走?”
“离先生!”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薛印儿回首,见慕容云绎阴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走来,“我想到一个阵法,一时破不了,先生随我回去。”
薛印儿吃惊,“皇兄何时来的?”
慕容云绎冷冷道:“本是想来看皇弟,既然要静养本王就不留了,先生也随我回府吧!”
离昧怔忡不动。
慕容云绎牵起他的手,冰冷而颤抖,禁不住紧紧握住,拉着他快步走去。
亭楼上,慕容云写极力从他们相握的手上移走目光,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那么多人想握你的手,我才一离开,他们就迫不急待的向你伸出手。哥哥,不知道,当我有能力握起你的手时,你还容不容我握?
慕容云绎拉他到街上,指着一个酒馆,“去喝一杯?”
离昧道:“到山上去喝。”
慕容云绎买了两坛酒,拉着离昧几个纵身到山头。眺望四野,天际一抹红霞如血,山峦青黛,溪水半是瑟瑟半血红。
离昧拿出一只笛,临崖吹奏,山风吹动他白色衣袂,飘飘荡荡,瘦长的身子似要随风而去。
笛声凄凉落寞,像寂然飘落的春花,莫怨东风当自嗟。
慕容云绎坐在山石上,提着一壶酒,边饮边看着离昧。夕阳在他过于女气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变得硬朗起来,男女莫辩。界于男人与女人间的容貌,竟是无比神秘与魅惑。
慕容云绎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像在战场上见到匹敌的对手。
不知不觉酒壶已空,他忽然明白,古往今来为何有那么多昏君,因为以美色下酒,是人生第一快事!
夕阳落尽,离昧收了笛,敲掌叹息,“不如随身一壶酒,管他是沸还是凉。”
慕容云绎将酒壶抛于他,“得欢当作乐。”
离昧试了试坛重,笑了笑,“这酒够喝么?”拍开泥封,仰颈长饮。
慕容云绎见他朱唇水润、雪鄂精致、脖颈雪白,随着酒意渐渐泛起红潮,无比妖冶香艳,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壶酒果然不够离昧喝,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对他躬手行礼,“将军,贫道告辞了。”
“为何?”云绎惊措。
离昧道:“京中已无甚事,贫道早该回洛阳。”
云绎问,“受了伤就逃开,是懦夫的行径。”
离昧无所谓地笑笑,“将军言重了,无关懦不懦夫,世间事本没有什么可执着的。”重复刚才的话,“不如随身一壶酒,管他是沸还是凉。”
慕容云绎想想,“帮我绘完阵图,我送你去洛阳。”
离昧想大恩未报,也确该如此,“好。”
第二日早朝,君上忽然要查看各皇子的龙环玉佩。龙环玉佩乃是皇子身份的象征,如同帝王的全国玉玺。慕容云写玉佩丢失,君大发雷霆,要将他逐出皇室,众臣求情才得免,然,被剥夺一些皇室权利,幽禁于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同一日,慕容云写一目突然失明!
消息传到三皇子府时,离昧正与慕容云绎下棋,手一抖,棋子落地。慕容云绎抬眼看看他,若无其事的拣起,“太医诊断如何?”
“是药三分毒,四皇子长年吃药,毒性堆积坏了眼睛。”
“可否治好?”
“暂时未有医治之法。”
“另一只眼睛如何?”
“亦开始模糊,太医尚未有把握。”
“下去吧!”
离昧心痛难抑!失明!为什么老天偏偏那么折磨他?病痛还不够,竟又夺走他的眼睛!
“将军,请你救他!”
慕容云绎执子看着他,静默不语。离昧急切地拉着他的手,“冷宫多瘴气,他住在那里……是……是死路一条啊!”
云绎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郑重道:“父皇已下令,求情者与之同罪!”
“玉佩在我这里,并未丢失!陈述实情君上定会原谅,父子连心……”
云绎冷声道:“离先生,最是无情帝王家,便算他玉佩未丢,父皇要治他罪亦有千条万条理由!试想一人怀抱璧玉,防备一群眼馋之人,独对一个无攻击力的人毫无戒心。忽然有一天,发现这个无攻击力的人竟暗藏爪牙,是何心情?”
离昧愣住了。
“受欺骗!被背叛!在这种情况下,父皇没有杀他就是最大的宽容!”
离昧讷讷,“你们……是兄弟……,父子……”
云绎冷笑,“在皇室,血缘只是争夺权利最有利的武器而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云绎目光幽深,“若要我救他,也可。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云绎猛然将他拉到胸前,抬起他的下鄂,目光灼热幽亮,“从此跟着我,做我的人!”
离昧心跳如鼓,“只要你肯救他,我会竭尽平生所学报你恩情。举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绎叩得更紧,几乎要捏断他的鄂骨,“我要你死做什么?要你对我像对他一样!做我的爱人!”
离昧猛然明白过来,恼羞成怒,“休想!”蓦见他眼中暴戾,急道,“君上不许他断袖何况你!”
云绎轻蔑道:“他岂可能与我相比?我军权在握,有子有女,父皇又能如何?且军中少女人,两个男人做什么都不稀罕。”
离昧愤然道:“慕容云绎,你这样,不仅侮辱了我和他,也侮辱了你自己!”
慕容云绎放开他,“我喜欢用最快的方法得到想要的东西。给你时间考虑,但你要记住,你考虑的时间越长,他的命就越短!”
邱府是仿江南园林建造的,粉墙黛瓦,亭台轩榭,十分雅致。
正是清晨,一夜雨过,清风微凉。檐角的水打着芭蕉叶,滴答有声,窗内竹榻上一人正在酣眠。
“叩叩……”有人敲门,“公子,该起床了。”
榻上人翻了个身,伸伸懒腰,“小夜微雨润梦酣,懒腰长伸风铃喧。笑问昨夜呓何语,灵台通透一点禅。”
敲门人笑道:“公子好诗!快起床,有客来呢!”着小丫环过来侍候穿衣梳洗。
邱略慵慵地任他们摆弄,“这么大早是谁啊?扰人清梦,这下雨天正好睡觉呢!唔……好困!”
敲门人神秘一笑,“公子若知道是谁一定就不困了。”
“哦?”
“是离先生。”果见邱略精神一振,“这大清早的他怎么来了?也不早点叫我!快把水端来我洗脸,快!快!”
“急什么。”来人脚步轻微,声音清徐,是邱浣。往日一早她都上朝去了,不上朝时也不会到他的房间来,邱略好奇,“阿浣?”
“我来嘱咐你一句。”
“嗯?”邱略不解,“嘱咐我什么?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邱浣秀眉一蹙,敲门人赶紧道:“前儿君上幽禁了四皇子,昨儿四皇子左眼瞎了,离先生来是为四皇子吧?”
邱略一向不问朝中事,“阿离让我替慕容云写求情?”疑惑地看着邱浣,“出这么大事你一点不担心?”
邱浣道:“跌到深渊才有力反弹。”邱略都禁不住为她的狠心侧目,“你不怕他摔死?”
邱浣自信一笑,“若真摔死了他也就不是慕容云写了。”
“阿离来我总不能避而不见吧?”
邱浣道:“无论他求你做什么,都先应承下来,但不作肯定答复,并让他去找萧洒帮忙。”
“任谁都看得出萧洒对他有不良企图,怎么能推给他?好容易他来求我了,我说什么也要帮一下吧?”
邱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听我说完!你想在慕容云写嘴里抢东西就要沉住气!让情敌自相残杀岂非最好的手段?”
邱略对朝政远不如对江湖敏感,“你又有何计?”
邱浣挥退仆人,“萧洒最大的缺点就是锱铢必较,他绝不会帮离昧,这便显出你的真心。你还记得送秦夫人的那个轮椅么?”
“当然。”那样精巧的东西任谁见了都要叹服。
邱浣道:“附耳过来……事成之后,你便可与他双宿双飞了……”细细低语,檐前雨滴依旧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檐下一个计谋再次酿成。
离昧一个多月没见过萧洒,蓦然见到吓了一跳。原来阳光又邪气的萧洒披头散发,一脸大胡子,看着无比怪异。
“找我何事?”声音低喑。
“你……你怎么这般?”离昧讶异问。
萧洒逼进,清亮的眼迷乱,“是想让我救他么?阿离,你找我,从来都是为他,这次也是为他是不是?”
“是。”
“这次你又要怎么说动我?坚持心中的美好?说什么坚持心中的美好!”忽转狂乱,歇斯底里的吼着,“屁话!我这般都是我最喜欢的人给逼的!我很喜欢很喜欢姑母,他逼我走上我最讨厌的路,为她的儿子铺路!我很喜欢很喜欢我的父母,他们逼我离开我最喜欢的女人!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女人,她替别的男人生孩子;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阿离,你又如何对我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离昧悲叹,“哎……你……”
“为了护她周全,我假意断袖,在山里给她建房子、买仆人……她想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可是她竟然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
他蓦然逼问离昧,“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那个野男人和他们的野种?该不该?”
离昧劝慰,“你冷静些!该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你能强求慕容云写,我为何不能?”
离昧忽然明白了,笑笑道:“我不强求,只是想护他周全。他是不是我的都无所谓,我只想他好好的,一生都好好的。”
“你凭什么护他?”
离昧叹息,“是啊!我凭什么?我一无权利、二无金钱、三无功夫,凭什么救他呢?可我还是要救他。我们俩个人,任谁都觉得我该是被护着的那个,可是我想护着他,像年老的母亲,希望护着壮实的儿子一样。想要他好好的。”
“阿离,我不想你得到和我一样的结果。”
“我不在乎。”
萧洒恼怒,“比慕容云写好的人多的是,比他适合你的人也多的是,可你为何偏偏就认定了他?”
离昧笑笑,“你们都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萧洒感叹,“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此曲为《箜篌引》,为朝鲜津卒里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
你不能渡河,为何却要渡河?掉河里淹死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好吧!跟我去见姑母。”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暗,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亦有肮脏与污秽。屋顶上乌鸦在叫,地上老鼠在跑,潮湿的稻草散发出腐败的味道。一线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口射进来,可见跳舞的尘埃。
窗户下,一人剪手而立,白衣如雪、长发如瀑,眼上束着雪白的绸缎,仰首承接着阳光。
牢门外,离昧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挺直的,像松般刚硬不屈。慕容云写,他从就不曾软弱过。
内侍打开牢门,便去喝酒了。他轻步过去,“云写。”
他不曾回头,也没低首,声音与往日无二,“你来了。做何?”
“来看看你,还好吗?”
“好。”云写淡漠道,手握了握,“……看完就走吧,这里不宜久呆。”
离昧神情一黯,“送来的菜可合胃口?”
慕容云写淡淡道:“你做的菜一惯好,只是那盘‘冰糖煮黄莲’,我不喜欢,以后不要送了。”冰糖煮黄莲,同甘共苦。
离昧沉默。老鼠“吱吱”叫着从脚下爬过,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两人,梁上的乌鸦“呱呱”直叫。
半晌,“那么……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脚步声向门外移动,接着“咔嚓”一声门锁住了,牢房里除了乌鸦、老鼠叫再无别的声音。
久久,慕容云写低叹,“为什么不走?”虽然没有声响,可他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还在。
没有听到回答,他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是否他已走,只是自己感觉他还在?他真的走了么?
猛然回头,黑暗,目之所及全是黑暗。看不见他!无论他在或不在,都看不见!再也看不见!
第一次,失明的惶恐袭上心头,他四下摸索,“青要!青要!你还在不在?”张着双臂四下打转,无助地像个迷路的孩子,“青要!青要……”忽被东西绊倒,一双手无声无息的接住他,紧紧拥入怀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接二连三掉在他脸上。
“青要。”云写紧紧抱着他,忽然就安心,“是什么绊倒我?”
“一根草绳。”
云写苦笑,“你看,现在连一根草绳都能绊倒我,真是没用啊!”
“……”离昧心痛如绞。骄傲的鹰,怎能忍受折翼后的苟活?
云写沉声道:“你还是走吧。”
离昧哽咽,“我若走了,谁来扶你这把。”
云写推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呵呵,扶我一次,能扶我一生吗?”
离昧诚恳郑重地道:“能!你的一切,我都陪你,断袖也好,生死也罢,我都陪着你,相互扶持。”
云写负手而立,傲然道:“你纵愿意,我却不愿。我慕容云写堂堂七尺男儿,岂需要他人搀扶?”
离昧悲伤又爱恋地看着他的背影。黔西初见时,两人同样高,不过半年云写就比他高出半个头来。“我明白你的骄傲。我只是爱你。纵然你比我高、比我有钱、有权、有谋略,我依然想要将你护在怀里,好好的宠,好好的爱。”
云写脊背一颤,却没转过头来。
“因为我爱你,纵然帮不了你一丝一毫,也要陪在你身边;因为我爱你,在你振翅高飞的时候仰望你,在你折翼的时候接住你;因为我爱你,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放下你的面具吧?想哭时,来我怀里,想笑时,抱着我一起笑,好不好?”
牵着他的手,十指相叩,“我一直记得你我的约定,今后若你渴了,我在桃花树下为你煮一酒一茶;若你累了,我在桃花树下为你置一几一榻;若你悲了伤了,我也为你舐去泪水。——可是啊,云写你这么要强,就是悲了伤了,也不肯低一下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慕容云写眼角一酸,下意识的别过脸,仰起头。
离昧解下他束眼的青绸,手搭在他肩上,惦起脚尖,轻柔的舔舐他眼睛,“云写啊,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纵然是刺猬,也有一处是柔软的。”酸涩的味觉溢满口舌,他轻吻云写嘴角,低吟,“云儿,受伤了,不要再独自舔着伤口,好不好?”
云写眉角不停的抖动,忽然拉开他的手臂,退后一步,“我看不见你,解开了青绸依然看不见,我的两只眼睛都瞎了。”觉察到离昧身子一抖,猛然叩住他手腕,“你听好了!我是一个瞎子,病入膏肓,且有无数的仇人政敌。或者今夕、或者明朝就会死亡,你还愿意陪着我?”
离昧毫不迟疑,“愿意!”
“我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手里的血腥远不是你可想的,就是秦韩秦夫人之死,也并非与我无关,若非觉得你有才可用,那晚亦会——杀了你!”
离昧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骇然抖动。
慕容云写将他困压在牢壁之上,声音低沉阴鸷,“我必将问鼎王座,成,一朝为帝,我会有很多女人,三宫六苑,七十二妃,你却什么也得不到,或者我还会亲手杀了你,洗脱我断袖的恶名;败,诛连九族,你的师父、徒弟、母亲侄儿,连同谢堆雪,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得死。”
离昧忽然绝望了,他爱云写,可以为之生为之死,却不能让师父他们因之死!他不能!
慕容云写抚着他的脸,空洞的眼里闪过邪恶的悲凉,“离昧道长,你还敢陪着我吗?”
离昧颤声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我可以忍受一切,却唯独不忍别人因我受难,云写,你这般了解我。”
他退出慕容云写的桎梏,“诚然,我不能。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怀里一空,慕容云写觉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再次流失。这样也好!也好!没有了牵挂,他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好。这一根软肋,就让自己折断!
“可我爱你,就让我在你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陪着你,等你羽翼恢复了,重新高飞了,我就……离开。”
云写猛然转身,嘶声怒吼,“可我不爱你!我不是断袖!我不喜欢男人!”
离昧神色变幻不定,目光古怪之极,忽然脱下外袍,解开衣带……
云写听衣料簌簌落地,喉间一哽,声音沙哑,“你……”感觉离昧一步步靠近,幽香细细,呼吸愈发粗重,“你……你要干什么……”
离昧身子贴着他的身子,略粗的声音竟带着挑逗,“你害怕什么呢,嗯?”
云写避开他,语无论次,“我……你……没……别这样……”
离昧猛然将他困在墙壁上,身子贴着身子,“耳根都红了,是在害羞么?”亲吻他耳根,“我不信你的话,你爱我。”
“不……”
离昧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牵着它一路轻抚,到锁骨、到胸前,触手温润柔软,不盈一握。云写只觉一股气血从腹部上涌,直冲大脑,几乎没流出鼻血来,“……你……你是……你……”
“我是女人。”云写像被烫了般缩回手,离昧忍着难堪牵他两只手放在自己身上,被他一触浑身像是着了火,“那晚我听那人说‘你是女……’,以为你是女人。也曾试图抗拒你,却……怕你知道会觉得恶心,只能以男装继续下去,哪曾想是我多心。”
云写低叹,“我以为,你是男人。”
她以为他是女人,他以为她是男人,阴差阳错,白白受了这么多折磨。
云写到底还是推开了她,苦笑,“纵然你是女人又如何?你不能忍受我有别的女人,更不能忍受一路血腥。”绝然地转过身,“还是走吧,把你这干净的身子,留给只属于你的男人。”
像有把刀,一下一下刺在心头,鲜血淋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好!好!我这就告诉你三哥,我嫁给他,我嫁给他,做他的女人!我……”忽然被慕容云写扯进怀里,唇肆无忌惮地吻咬了过来,“你敢!你敢!”压倒在草铺上,离昧衣衫本就解开,被他三两下剥尽,急切的吻上去,像一只扑猎的豹子。
直到云写离开她的唇才得以喘息,莫名的酥麻与燥热袭满全身,见云写解开衣衫,宽肩窄腰,瘦弱中带着习武之人的修韧,清俊的脸湿漉漉的,额间那枚朱砂痣泛着媚人的艳色。
心底搔痒,离昧难耐的抱着他凑上唇,“云写。”这个男人,像罂栗,让她欲罢不能。
一个火星掉到油桶里,储存的情感猛然暴发出来,蛇一样的缠绕着彼此,亲吻抚摸。“隽儿,我怕害了你,若我死了……”
离昧用唇堵住他,“我要你。”
云写深深地吻着她,满身蓄势待发的力量,“我也要你,死也要!”他自制力一向是极好的,初时还问离昧痛不痛,不一刻就失控了,狼狈、猴急地攻城掠地,贪婪的像个酒鬼。
待云收雨歇时,离昧无力的躺在他怀里,痛得脸色苍白,额间细汗,骨头都要散了。
云写懊恼地揉着她的腰,缓解疼痛,“很痛么?对不起,我……我太想你了。”带着鼻音,软软糯糯像是撒娇。
离昧觉得被抱的应该是他才对,见他眼角眉梢依然带着春潮。一惯冷情的慕容云写啊,因自己而情动,因自己而失控,何其有幸!“你刚叫我什么?”
“隽儿。我的隽儿。”
离昧低笑,“记得有人曾叫我‘哥哥’。”
“那时不知道你是女子,”吻吻她眉心,“现在是女人,我的女人,我第一个女人。”
离昧吃醋,“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三千个。”
云写紧紧扣住她的手,“只有你一个。在我一无所有、眼瞎病重、生死难料的时候,你愿意把自己给我,我又怎么能负你?”
离昧紧紧倚着他,“云写啊,你不知道,我爱绝了你。爱绝了。”
两人裹着同一件衣衫,肌肤相贴,相拥并卧,“我也是,爱绝了你。只是委屈了你,我曾设想我们的……呃……初夜……”
离昧脸一红,低嚅,“你那时不是以为我是男子么?”
云写紧紧地搂着她,恨不得揉进骨血里,胸膛被满满地爱涨得生痛,“我早为你做了断袖的准备。便算你真是男子,我也要你。那时,要有椒房喜字,红烛高照,床上撒满红枣花生,铺着一层桃花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我却给了你这么一个洞房,没有红烛,没有花生,连喜床都没有……”
“你的胸膛就是我的喜床,我的椒房,我的天地。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没有你,我什么也没有了。”
云写呓语般道:“我以为这次会彻底地失去你,却意外的得到你,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就不在了。”
“那么,抱紧我,紧紧地抱着我,就不怕我走了。”哪怕是梦也好,生生世世,都记住这欢愉。
唐证送来笔墨纸砚、算珠等物,离昧在破旧的案板上写写画画,云写渐渐适应了黑暗,以草为剑,重练剑法,渐渐适应了黑暗。离昧有时写累了,抬头就可见他清拔的身影,举手投足优雅凌厉,一根草剑也能使出万钧之力。支颐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的身影印在脑海里,烙在心头,越看越爱不释手。
云写总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于是收了草剑,嗔怪道:“你这样看我,让我怎能专心?”
她疑惑的眨眨眼,“我怎么看你了?自己不专心还赖我……”
他摸索过去,一俯身,吻住她的唇,湿淋淋的汗蹭到她脸上,“你看不看我,我都不能专心下来。画了这么久也坐累了,来,陪我过两招。”
“我那是舞剑,不是武剑。”被强拉起来,云写将草剑放于她手中,“为夫让着你便是。”
离昧脸“蹭”地红了起来,嚅嗫嗔骂,“……嘴贫……”
云写哈哈一笑,手握着她的手,“我上次见你舞的《破阵子》,作为舞是极好的,但有些地方美则美矣,却杀伤力不足,倘若稍加改动,如这般这般。”牵着她的手比划,“这一挑可挑人手腕,打落兵器,这一点可刺人穴位……”
离昧不情愿,“剑舞本就只为观赏,不为杀人。”
云写郑重道:“我知你心慈,不为别的,只是防身,若有剑法,那日也不至被一群纨绔子弟欺辱。”
离昧知他用心良苦,“好吧。只是还要画图,我怕精力不足。”
云写气闷地扔了草剑,别扭地坐在稻草上,“说是来陪我,却整日埋头案上,将我丢在一边。”
离昧哭笑不得,“怎么越发像个孩子了?”头枕着他的肩头,跳脱地问,“记得我那小舟么?”
“记得。”
“云儿,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在他手心写,“能够像鱼一样在水底自由沉浮的武器。”
云写肩膀一耸,“可行?”
“当然。”得意的吻吻他的耳坠,“只要你不打扰我,一定能行。”
云写点头,“好。”忽然将她压倒在草堆上,吻缠绵落下,“但这会儿你要先任我‘打扰’个够!”
十年后,慕容云写想,自己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离昧在牢房里的那些天。虽然黑暗、肮脏、困顿,甚至要与老鼠抢发馊的饭,可只要能抱着她、吻着她,就满足了。
他们像两只小老鼠,躲进徒有四壁的家,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尽情的欢爱,忘乎天地。
那种滋味,叫做——幸福。
慕容云写入狱不久,右春坊右中允赵资病殁,礼部擢徐圭为右春坊右中允,兼管国子监司业。
御史台弹骇费李贪污受贿、克扣军饷等十余条罪名。弹骇三皇子慕容云绎治军不严,扰乱百姓。君上将折子留中未发,却时常召见御史台官员,一时朝野惴惴,朝臣摸不清君上心思,如覆薄冰。
这晚君上照旧宿于宠妃罗嫔处,半夜忽然发热,昏迷不醒。太子、三皇子、七皇子侍疾。而此时关陕忽然来报鞑靼突袭,军情危急,三皇子请兵去往关陕。
慕容云写接到线报后,神情变幻莫名,慵慵地抱着离昧,“不知朝中又有多少暗流,我们在这里正好躲着清闲。”
“有多少暗流?”离昧虽不懂政事,可喜欢他谈论政事时雄才大略,将天下运于掌的感觉。
慕容云写侃侃而谈,“右春坊右中允与国子监司业都只是六品官员,右春坊右中允主要职责是管理太子的来往公文,以及为太子提供文书帮助。此职于太子可谓至关重要。”
离昧点头,“随时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国子监职能具有二重性,一是作为官学最高管理机构,二是生徒就学的最高学府。设国子监祭酒总管学校,国子监司业职位仅次于国子监祭酒。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学,光此就是一个庞大的人脉网,且能从国子监出来做官的,前景十分可观。”
“有此二职,既可监视太子,又有庞大的人脉关系。因此徐圭是谁的人引起大家的猜测。若是父皇的,可见他对太子防备之严;若是太子的,那么太子之心路人皆知,以后国子监学员皆成太子门生,太子势力又增;若是君后、或三皇兄的人,则有一把利刃悬挂在太子头上。”
离昧痴痴地看着云写,根本未听清他在说什么。
“鞑靼进攻中原有两途,一从河北,虽说幽云十六州已失,但有真定、河间、中山为屏障,、大将曲玄防守,此途已然不通;一从关陕,图破关陕防线则可沿黄河一路而下,再难抵挡,因此关陕防线至关重要。”狐疑道,“只是鞑靼一向在冬天时发兵,春夏之季正是牧羊牧马好时节,怎么会突然来袭?”
“你不担心你父皇的病情么?”离昧问,心里升起一些莫名的情绪。
慕容云写猛然一震,“原来如此!好一个兵行险着!”
“什么?”离昧不解。
云写在离昧耳边道:“父皇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大叫,“来人!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三皇子,您在禁足中,没君上允许任何人不能放你出去!”
云写歇斯底里的叫了一通,仍然不得许,只能让狱卒送坐太上老君神像来,每日诵经祈祷。
狱外大臣们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君上昏迷十日未醒,丞相邱回掌管国事,认为君上有太子和七皇子侍疾,救战如救火,同意三皇子去关陕。枢密使费李言非常时期,大军一动,民心不安,且粮草军械筹备未全,不同意三皇子去关陕。
如此僵持数日,关陕战报越来越紧急,各退一步,让三皇子带亲卫军千人前往关陕,调西川兵马援助关陕。
费李此计不可谓不毒,若君上一旦病危,则迅速包围皇宫,立七皇子为帝,就算三皇子得到消息折返,兵将分离,也构不成威胁。倘若君上病好,维护帝都乃是其职责,且有三皇子人马,亦可向君上表示其未有谋逆之心。
朝臣见此情形,往来费李府越发勤快。太子寸步不离地侍奉在君上身侧,喂药端水,十分殷勤,连内侍都自叹弗如。
朝野内外像鼎里煮的水,只差一把火就要沸腾了。
然,没等到那一把火,君上竟突然好了!
此时三皇子已到关陕,战争依旧如火如荼,君上下令枢密使费李督军关陕,朝中军事暂由太子代管,太子顺理成章的将三皇子所留兵马收归中央。
君上醒来十天后,忽然梦到钟妃和四皇子,亲自去狱里探望,见四皇子正坐在太上老君神像前殷殷祈祷,老鼠爬到肩头也不知晓。
“信男慕容云写,祈天神庇佑父皇,早日康复,愿献上余下的生命……”
君上猛然动容,见狱卒送来发馊的饭,杖毙狱卒,下令肆放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