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府。书房。
邱回道:“所有盐铁商号已全收归府库,薛识虽被流放,到底保住了一条命。阿浣,你还要替他争取商铺管理权么?”
邱浣坚定道:“我意从未变过。要送他三件礼物,一件也不会少!”前两件送了,他还会拒绝第三件么?
邱略知道邱浣再次被慕容云写拒绝,极是怜惜,想要劝慰,她竟坦坦然然,爽朗一笑,“他拒绝的好,但绝没第三次!”
邱略不禁感叹:世间女子,哪有如妹妹这般洒脱自信?离昧也是不及的。
邱回道:“太子被禁足,君后势力大减,唯独三皇子一直按兵不动,他和穆妃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得不防。”
邱浣道:“咬人的狗不叫。想必秦韩之事,三皇子已经插手了。他想作壁上观,这次肯定坐不住了。父亲,不如这般……”
父女俩细细商议,邱略对权谋无感,只忧心,“纵赌赢了,他的病……”
邱浣反问,“倘若他没病,能活到现在么?”不容邱略反问道,“薛识既然得救,薛印儿和你这义子是否要致谢?”
邱略道:“是该致谢。”
离昧应邱略所约到坠梦楼里喝酒。坠梦楼位于帝都之南的乌衣巷,绮香院与坠梦楼并称两大青楼,相传其花魁唇药姿容犹胜于洗眉。
离昧到时邱略已至,身旁坐着和子尘打架的女子,似乎叫薛印儿。
邱略道:“阿离,坐。”指着桌中茶具,“今儿还要请你煮茶。”
离昧笑,“说是请我喝酒,原是要替你煮茶,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说着还是拿起茶具,照着云写教的方法,煮水煎茶。
茶方煮好,一阵不徐不急的脚步声传来,“公子请。”侍女恭敬的推开门,来人薄唇轻抿,剑眉微蹙,面色疏冷。
离昧忽生紧张,见慕容云写已在他对面坐下,邱略斟茶道:“四殿下精于茶艺,普通茶入不了口,尝尝阿离煮得如何?”
慕容云写浅抿一口,“很用心。”
离昧苦笑:你教的,我能不用心么?
邱略道:“今日请殿下来是想当面致谢。义父虽流放边关,到底保住了性命。印儿年纪小,有时爱使点小性,但心性善良,成亲以后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离昧想:原来他要娶的是这个女子!果然娇俏可人。
云写淡淡道:“自然。”薛印儿上次何等顽皮,这时乖觉的坐着,低着头,一张脸艳如春花,偶尔含羞带怯地偷看一眼云写,显然喜欢上他了。
“如此,我和义父便放心了。”对薛印儿笑道,“印儿,还不向你的未婚夫致谢。”
薛印儿羞答答地举茶,“我以茶致谢。”
云写饮了,体贴地问,“婚事都打点妥当了么?”
“有在父母操心。我……”
云写只说了声“好”,房间里寂静下来,邱略拍了拍手,一会,听见一声柔软的声音说唇药姑娘到了。
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立于白纱之后,对他们道了个万福,“各位公子,唇药不才,以一曲佐茶。”声音柔媚,像女子唇上的胭脂。妙曼身姿坐于琴前,信手拨弦,清音缓缓。
离昧压下心中苦涩,闭目聆听,似乎雨打荷叶、水滴竹筏、珠击瓦楞……想起与子尘泛舟而游的日子,若非遇到云写怎么会有些刻爱不得、舍不得的为难?
心越发苦闷,悄然出了房间。外面丝竹吵杂,将自己隐藏在喧闹里,倒觉得安心了。
“弹得不好么?”背后忽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很好,只是觉得里面有些闷。”离昧看着云写,有许多话想要问他,等到他面前时,却发觉一句也问不出。
“是你心神不宁。”
离昧苦笑,“或许是吧。”
云写直视着他的眼,“你不想问我什么?”
“想。……你对铜镜知道多少?和它有怎样的牵连?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么?我已经陷入此事很深,想弄清一切。”
云写问,“就这些?”
“就这些。”
云写低哑苦笑,“呵呵……我还能指望你问出什么来?”顿了顿,“……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母妃去世时桌上有张图纹,与铜镜上相仿,我因此留心。你的身份是通过桃木符坠查出来的。”
一些问题几乎脱口而出,却被生生咽回去,“那你身上的伤疤?”
云写毫不隐瞒,“我让南宫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镜,烙在手臂上,再覆以辣椒粉,新伤就成旧伤。”
“你……”
“因为你有才华,这是让你替我效力最直接的方法。”
离昧讷讷,“原来这样。”
“青要……”他还想说什么,到底又忍了回去。
离昧想他既坦然,自己也不能再隐瞒他什么了,“我也记起了一些事。我确叫梨隽,梨青要。名出于青要山,“要”通“腰”,因山腰纯青而名,峰峦迭翠,深谷清幽,曾为轩辕皇帝‘密都’。父亲与堆雪便是在此山相遇,因此为我名。”
慕容云写听他说到谢堆雪,一阵苦涩。
“只是……不是你记忆里的梨青要。”离昧自语似道:“你记得的那个人,叫梨青询,是我三哥。我不知道你为何叫错他,只记得那时,你唤着我的名字,却看着他的眼睛。”
那时他摔破了手臂,明明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倔强的忍着泪笑。以后,任记忆怎么混乱,他始终记得那双眼睛。
可最后,怎么会混乱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再见到他,一定告诉他,你还惦记着他。”
云写心酸,“青要!”
他淡然地看着他,“云写,以后别再叫混了。离昧也好,梨隽也好,段阅也好,别叫‘青要’了。”原以为他念得是别人,突然得知是自己,却原来到底不是自己,这种落差,不想再承受。
“……好。……好。”
楼里不知哪个歌娘幽幽咽咽地低唱着《木兰花》: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两人一时沉默,各自默念着“闻琴解佩神仙侣”,却都说不出口。明眸皓齿两相思,却各沉吟似不知。
沉默像一张大网,束缚地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良久,“云写。”
“嗯?”
离昧低着头,脚有一下无一下的踢着栏杆,“既然要成亲了,就定下心吧!……好好待人家。”
云写手撑着栏杆,用整个身子的力量压定手,“我……知道。”
离昧好看的唇牵强一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呢?”
“我挺好。”
云写又问,“你和……他……怎么样?”
离昧机械地回答,“我们挺好。”
云写深吸一口气,“那时,你说你不是断袖。”
“嗯。”
云写涩声道:“……是……为了他……甘愿……?”
离昧欲言又止,沉吟半晌,“算是吧。”
“转告西辞,我先走了。”脚步轻浮地下了楼梯,离昧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歌女的曲子又改了,“……莫多情,情伤已……”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云写,我们注定只是一场伤心。
近日,朝堂上为盐铁之事争得不可开交,这是一个肥差,各方势力都想将其拢到自己那里,计谋百出。君上虽未明确发话,言谈之间倒有等四皇子成亲后,将这差事交给他,让他厉练厉练之意。
四皇子还和以往一样,对朝事莫不关心,对自己的婚事也莫不关心,病歪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离昧数次去找萧洒,都不得见,眼见慕容云写婚期越来越近,他自忖没那个肚量去喝他的喜酒,想去洛阳梨宅再看看,或者去秦夫人那里找找线索。
锣鼓喧天中,他单人单骑离去,浑身轻飘飘地似没半分重量。到客栈里吃饭,小二上菜时端了一壶酒。
“贫道并未要酒。”
小二笑容可掬道:“这是免费的。今儿四皇子大婚,帝都同庆,酒水一律免费,客官只管喝,不够我再给你拿……”
离昧笑,原来到哪里都免不了要喝他的喜酒,那就喝吧!“一壶是少了,劳烦再给贫道拿两壶!”
“好勒!”不刻又送来两壶。离昧尝不出是什么酒,只是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喝着,很快三壶酒就见底了,小二道:“道长好酒量!还要么?”
离昧全无醉意,“老板不怕喝穷了么?”
小二坦然道:“不瞒客官说,今儿喝酒官家的补贴,喝得多补得多呢!再给道长拿两壶?”
离昧大笑,“好!好!”又连饮两壶,酩酊大醉,又哭又笑。有不怀好意的人见色起意,“瞧道长醉了,走,带他去醒醒酒。”
店小二阻止,“客官,这位道长……”
那几人财大气粗地塞了一锭银子给他,并威胁地看一眼,小二悻悻地住口,眼看他们将离昧带到青楼,只叹“造孽造孽”。
四王爷府,张灯结彩,宾客满门,只等新娘接到,拜堂成亲。
慕容云写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脸色苍白,没半分喜色。一个小厮到他面前,嚅嗫难言。
“说。”
小厮吞吞吐吐道:“回爷,离先生喝醉……被几个纨绔子弟带走了……”
慕容云写脸色顿时乌青,帝都好男风的纨绔子弟不胜枚举,离昧酒醉被他们带走,后果不堪设想!扯了胸前红花便要出门。
“云儿,你去哪?”佩姨急急拉住他。
云写焦急道:“他出事了!”
“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君上也会来,你走了怎么行?冷静些!”对小厮道,“快去叫唐证南宫姑娘!”
小厮回答,“爷派他们去接夫人,怕赶不急……”未说完云写已出门,佩姨拉又拉不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云写还未出门听人报,“三皇子到!”向他一报拳就要出去,佩姨赶来,“三皇子,你劝劝四殿下!”
慕容云绎挡住他,“去哪?”
云写倔强地仰着头,“三皇兄里面请!”侧身要走过。
慕容云绎看情形已明白了几分,一拳捶在云写肩头!他久在行伍,这一拳只带了三分力,仍打得云写连退几步,半个身子都麻了,愤怒地看着他。
慕容云绎眉皱成深深的川字,目光深邃幽冷,“你想害死他?父皇不杀你,因为你是他儿子,他却什么也不是!”
慕容云写蓦地僵住!上次父皇已对他有杀意,怎么一担心就忘了?自己并未派人跟踪离昧,刚才那小厮如何得知离昧出事,偏在这个关头告诉自己?
“你等着。”云绎一摔袖,高大的身影旋及消息。
云写顿时对这个陌生的三皇兄心生感激,命人将传话小厮押起来,重新戴上红花,迎接宾客。
慕容云绎的副将不懂,“将军,四皇子这时走不正好?何须帮助他?”
云绎鄙夷道:“如此卑劣手段,入不了我的眼!他一时糊涂,出门就会清醒,既然那男人是他的软肋,现在就拔了岂不无趣?”
副将叹服,“将军思虑周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慕容云绎未说。慕容云写两三岁时,他便到军队里去,与他可称陌生。他一惯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连太子也是。但说不上为什么,倒很想亲近这个病弱的弟弟,又不愿主动,倒像……英雄惜英雄,又放不下骄傲去结交。
当然,他不知道,其实慕容云写对他也是这种感觉。
离昧虽醉了,也不是全无知觉,见眼前人影幢幢,笑声带着恶意,糊哝问,“……你们……是谁?”
“呦……醒了?醒了就更好玩了!待会你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离昧极力让自己冷静点,“这里哪里?”
又一人急切道:“别跟他废话,带他到房间。”
“我要喝水。”有人倒来水,他未接稳,杯子掉在地上,他拣了块碎片划破手,痛得清醒过来,“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面色腊黄的男人轻佻道:“呦,真醒了,啧啧,瞧这面脸芙蓉,眼含秋水的样子,啧啧,弟兄们,老规矩?”
四五个形态各异的男人笑得淫荡不堪,“换种玩法,猜拳每次都是你第一,不公平!瞧这个像是个雏儿,不能再便宜你了!”
“怎么玩?摇骰子?”
“这个好,老五,你去拿骰子来!”
“你们可不许先动手!”
“放心吧!快去!……”
离昧见门窗都被封死了,自己又不是这五人的对手,身上一无迷药,二无暗器,该如何逃脱?
“我情知无法逃脱,落到你们手也认命了,只是我是道士,穿着道袍……,实在愧对师父、愧对天神,倘若天神一怒……”帝都人多信奉佛道,他见几人神色有异,赌对了,“容我卸了道观、脱下道袍,祭天神还俗后……”
有心急的道:“谁等你那么久?”
“用不了许久,只在这屋里摆上案台,焚柱香便可。”
他们见说得容易便应了,离昧自己动手将桌椅摆成八卦形,假意焚香祷告,只望以这简单的八卦阵,能拖多久是多久。
一柱香还未完男人就等不及了,要闯进来,离昧大喝一声,“启!”八卦阵启动,隐去他的身影。
“怎么突然不见了?见鬼了!”五个人被吓住了!
“莫非真是神仙显灵了?不可能!”
“拿棍来打!我就不信他能凭空消失!”五人横冲直撞,胡踢乱打,离昧被打了几下,死咬着牙不出声,极力避开他们,向门口走去。
忽听人道:“定是这些桌椅有古怪,把它们搬过去!”
“完了!”离昧心道,也不顾乱棒加身向门口跑去,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魁伟男子进来,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拿下!”他一声冷喝,雷霆当空。立时有几人将屋里人擒住。
离昧对他感激涕零,“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慕容云绎问,“这是什么阵法?”他一早就在门外,不进来是想看看令慕容云写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果然不负他的期待。
“诸葛武侯所创的八卦阵,我……”那般玄妙的阵法竟被他用来……离昧惭愧不已。
一个小小的道士竟会八卦阵?不简单!“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离昧。”
“你且去我府中住几日。”吩咐身边人,“给四皇子送个信。”
离昧看看天,这时,云写想必已经拜过堂了吧!委屈、恐惧、侮辱一齐袭来,又不能在陌生人面前显露,一时竟都化作悲凉,凄然又决绝的道:“告诉他,我……平安离开帝都。”
慕容云绎深邃地眼看了看他,点头。
离昧到三皇子府,小厮送来衣衫伤药,清洗罢小厮带他到慕容云绎的书房。他正在看折子,见他来问,“手能拿笔么?”
离昧点头,这些小伤和受刑时比小巫见大巫。
“可能将诸葛武侯八卦阵画下来?”
离昧想想,“此阵甚为繁复,贫道亦记不全,要沙盘演练,才知疏漏。”阵法用于军中,一旦疏漏关系生死胜败,他并不敢大意。
慕容云绎很欣赏他谨慎的性格,推开另一扇门,房正中是一个偌大的沙盘,离昧眼睛一亮,“甚好!我先将几个阵法画下来!”便提笔作画。
慕容云绎见他一拿起笔,脸上全没方才悲苦之色,反而熠熠生辉,他是想借此转移悲伤?打消了让他休息一晚的念头。
只是不知这个夜晚,慕容云写用什么转移悲伤?
离昧一旦用起心来就废寝忘食,连画了几幅阵法,与慕容云绎在沙场上演练起来,或攻或守,激战酣勇,查找疏漏之处,寻找最佳攻击方法,不禁对对方产生的敬意。倒成知已!
慕容云绎问,“先生何以知晓阵法?”
离昧笑道:“贫道八岁跟师父上山,山中除了师父和子尘再无别人,平日里无聊只能看书。师父书房里的书被翻了个遍,难得几本有趣,便在沙地里瞎画。终于能下山去玩了,这寻找奇书的毛病却改不了了。”
“难怪如此,尊师何人?”
“家师长云道长,向来闲云野鹤,不为人知。”
慕容云绎赞许,“这才是名士风度。”有人敲门说早朝时间到了,原来他们竟谈了一夜!
“先生先休息,下了朝我们再讨论。”
离昧颔首,梳洗罢吃了早餐,一觉睡来已是半晌。和云绎一起吃了午饭,书房闷热,将沙盘移到湖中清凉亭,两人就阵法武器研究起来。
慕容云绎拊掌叹息,“可惜先生不会功夫,否则与君纵马扬鞭、驰骋沙场,何等快意!”
离昧豪气顿生,“功夫不会,剑舞倒是会些,将军可愿观看一场《破阵子》!”
“好!”
离昧拍手,“剑来剑来!”
慕容云绎解下随身佩剑献于,“为君击节!”
离昧拨剑,清锋冷厉,幽光烁烁,杀气凛凛,是一把饮了无数血的剑!
“好剑!好剑!”见他一跃而起,于山光湖色中慨然起舞,其姿澄浃峭特、瘦挺劲健,姿势奇特,似舞非舞,似武非武。水上水下两影辉映,时而长啸,时而低吟,或如马踏清秋的劲朗,或似万马千军齐腾奔的雄浑,一横眉,一挑眼,俱是唯我独尊的强势霸气!
慕容云绎拊掌喝彩,“好!好!《破阵子》我观之久矣,竟未想一人也能舞出如此大气!”
离昧仰颈一啸,似在呼出数月来的抑郁,剑势愈发凌厉无匹,朗朗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风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到此嘎然而止。
慕容云绎与他相视,皆长声而笑,虎啸龙吟。
清凉亭外,一对男女驻足而观,女子娇俏可人,男子清俊无双,是新婚的慕容云写夫妇。
慕容云写怔忡地看着意气风发的男子:面容清莹含冰玉,宛然风节溢其间,此人此舞俱绝俗!
他是梨青要?不是!他认识的梨青要平日温润洒脱,偶有豪气,却绝不会有这么凌厉无匹的霸气!
这人应该是梨青询!
引路的三皇子妃见他不走,问,“四弟怎么不过去?”
慕容云写噪乱不已,“他到底是谁?”
三皇子妃诧异,“四弟不认识此人?难道昨儿你三哥寻错了人?他叫离昧,是长云道长的徒弟……”
慕容云写忽然哈哈地笑起来: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完全的认识过离昧!又突然有些愤恨,既然他心里有个谢堆雪,又为什么对他嘘寒问暖、以死相护,以致自己爱上了他!不!不光对自己,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倒似有情却无情!
瞧!此刻,他不与也慕容云绎情投意合么?
离昧收剑入鞘,还于云绎,“今日一舞,大觉快意。”
云绎推拒,“宝剑赠英雄,先生请收下此剑。”
离昧想他在府中尚配此剑,可见对其爱重,“将军才算得上英雄,贫道惭愧,怕辱没了这剑。”
云绎目光深邃,暗藏锋锐,“先生如剑,藏于鞘中何知其锐?本将平生未识错人,先生必有用得此剑之日!”
离昧再推让也不好,“如此,多谢将军。”
“先生可知此剑名何?”
离昧见剑刃剑鞘上皆未有,好奇。
“此剑,名为敛刃!”
敛刃?果然是锋芒暗藏的剑,倒更适合慕容云写。想到他就听云绎高声道:“皇弟如何不进来?”
离昧觉得老天似在故意捉弄,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不想见的时候总能见到。才几个月,慕容云写已长成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家,再也不是那个半夜会钻到他怀里,睡得像个孩子的慕容云写了。
慕容云写夫妇新婚刚罢,给帝后奉了茶来见兄嫂,行过大礼,离昧也对他们恭恭敬敬一礼,“贫道有礼了。”
慕容云写没说话,薛印儿甜美的问,“先生不记得我了吗?”
离昧保持惯有的微笑,“若下回再见,请施主尝尝贫道熬的粥。”
薛印儿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他,“先生会做饭?”
慕容云写温言调笑,“先生的厨艺比宫里的御厨有过之而无不及。印儿的厨艺如何?要不要为夫替你找个师父学学?”
薛印儿拘促地扯着衣角,“我……”
慕容云写亲昵地握住她的手,细细抚摸,“不会也无妨,让夫人这样的手做饭,为夫于心何忍?”薛印儿俏脸飞红。
离昧禁不住看看自己的手,不如薛印儿的细嫩白皙,布满老茧,十指俱有伤痕。这样一双手自是不必怜惜的。
三皇子妃羡慕道:“四皇弟真是温柔体贴,弟妹好福气。”看了眼慕容云绎,颇有哀怨。
慕容云绎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暑气正炽,吃了晚饭再回去。”
慕容云写道:“多谢三皇兄。”
三皇子妃道:“妾身这便命人张罗。”对薛印儿打了个眼色,她也跟着去了。亭中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个,慕容云绎递了个玉瓶给云写,“涂在淤血处揉半个时辰就消了。”
离昧一震,忧心忡忡,欲问又止。
云绎又对离昧道:“你满身的伤,可有人替你上药?”
云写一震,忧心忡忡,欲问又止。
慕容云绎心里明了,对离昧道:“先生,方才这一战你还未破阵,继续打完?”
离昧看了眼云写,“好!”执旗与云绎较量,以往总是相持不下,一场仗要打一两个时辰,这次仅一柱香就结束了。
离昧输了,全线溃败。
慕容云绎眉皱成“川”字,冷峻斥责,“指挥毫无章法,无明确的攻击地点,反应迟钝,首鼠两端,如何不败!”
离昧脸涨红,“惭愧!”
“你心绪不宁,这一战也罢。老四,你我较量一场。”
云写谦虚道:“皇兄纵横沙场多年,我如何敢班门弄斧?只是瞧着阵法甚是稀奇,不知是何阵?”
“诸葛武侯的八卦阵。”
云写讶然,“此阵不是早已失传?”
“这就要问离先生了。”
离昧道:“此阵原是根据《周易》推演出来,武侯八卦阵虽失,《周易》尚在,况一些古书里也有记载,家师广查博考,虽未恢复旧阵,也勉强可用。”
云写看看沙盘又看看图纸,“原来如此。我如何能会此阵?皇兄自己演练便是。”
“瞧先生也累了,让他休息会,你我下一盘。”小厮送上棋盘,两人临水对弈,离昧坐于观山水,偷眼看云写,见他眼波流转似乎瞟到自己,狼狈别开眼,又见慕容云绎目光凌厉扫来,竟尴尬的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
想看又不敢看,不敢又心痒难耐,默然长叹,眼不见为净,出了清凉亭。
一柱香后,慕容云写怔怔地看着棋盘,他自负棋艺,从未被杀得如此狼狈。
云绎道:“我要琢磨会儿阵法,不喜人打扰。”
云写心早就飞了,“臣弟告退。”满园寻找离昧,在贴水的木桥上看到他,雪白道衣映在碧水中,风景如画。他一时情怯,踌蹰半晌走过去,沉声问,“你受伤了?”
离昧脊背一僵,蓦然转身,“……小伤,无妨。”
“伤在哪里?”
离昧道:“只是被棒子打了几下,算不得伤,过两天就好了。”语气戒备生疏,“你如何……也受伤了?”
云写心有怨气,存心气他,“在床上伤的!”见离昧脸上青白交错,眸光破裂,身子摇摇欲坠,心痛得像被撕裂,逼上前,想狠狠地抱住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出了这口恶气,他却退后一步,“你……”
“我怎么?”怒火难消,咄咄逼来,“你就相信……”
离昧指着远处,颤抖道:“你夫人来了……”
薛印儿欢快的招手,银铃般的声音唤,“夫君、先生,该吃饭了!”
慕容云写满口解释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愤恨摔袖,掉出一物。
薛印儿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皇嫂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呢!想让夫君尝尝是离先生做的好吃,还是她做的好吃!”
慕容云写应道:“嗯。”见离昧未走,不冷不热的道,“怎么不走?做得不如她也不必惭愧……”
薛印儿觉出不对,“咦,先生,你怎么……”未待她说完,离昧身子往后一仰,“咚”地一声,摔进湖里!
“青要!”慕容云写嘶声一呼,紧跟着跳下湖里,猛灌了几口水,才发现自己并不会游泳!
“夫君!夫君!救命啊!救命!来人啊……”
慕容云绎听到薛印儿呼救,纵身一跃,蜻蜓点水飞过来,跳到她手指的地方,救起慕容云写,见他连呛几口水,“青……青要……救他……”
湖面水波平稳,没有挣扎的样子,难道他……云绎不敢多想跳下水,湖很大,将军府的侍卫也下水寻人。
一秒、两秒、三秒……等越久,慕容云写的心越沉,青要,青要,你千万不能有事!我再也不恼你怨你了,我不该那么刺激你,我不知道原来你是真心的喜欢我!
猛然起身走向湖边,喉中一股腥腻,“哇”地一声吐出一口乌血!“夫君!”薛印儿扶住他,“夫君……”
慕容云绎不知自家后院的湖竟如此深,湖底水草茂盛,水草深处,白衣人静静地悬浮着,苍白的脸痛苦死寂。
扯掉缠身的水草,忽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物,好奇掰开,原是一块玉佩,和他腰间那块一样,只是字迹不同,这块篆刻着:赐皇四子慕容云写。
抱着他浮出水面,慕容云写急急奔来,“他怎样……”未及说完又吐了口血,“他若有事,我……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慕容云绎看着昏迷不醒的两个人,忽然想到四个字,——情深不寿。
慕容云绎用内力替离昧逼出喝下的水,感觉他体内有淤血,想是昨日被那些人打出内伤来,竟还像没事人样,连自己都被糊弄过去了,不知老四说了什么让他内伤突发,摔到水里去。
待离昧气息舒缓过来,放他平躺着,替云写医治的大夫来禀,“老夫斗胆,四皇子嗽疾已伤肺腑,又兼情思难解,这般下去……只怕……”
慕容云绎挥挥手,“好生调理着。”看着一左一右两个绝色人物,叹息,“孽缘!孽缘!”又想:若非生在皇家,你们两人隐居山水,不忌世俗,何等快意潇洒!老四,我倒是有些羡慕你。
侍女端来温汤,喂了下去,三皇子妃悄声对云绎道:“夫君,这事……”
云绎冷峻道:“把嘴闭好了!谁敢吐出半字,杀!”
三皇子妃顿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悄然退下,掩上门时偷看了他一眼。
对这个丈夫,她又是爱慕,又是害怕。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孩子也生了几个,可她觉得自己从未走近过他。知道他是天子矫子,胸怀天下,不该为儿女私情所绊,情愿做他背后的女人,替他将家庭儿女打理的妥妥贴贴。他对她也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每每回京都会抽空陪她回娘家,备上厚礼。家里虽有几房妾室,他去他们那里并不比自己这里多,妾室们也都安分守已,从不争风吃醋……
整个贵族阶层,他们是当作模范的一对,可不知缘何,她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今日看到慕容云写和离昧,她忽然明白了,他对她,只有敬,没有爱!
刚成亲时他对自己这样,一年这样,两年这样,十多年后,还是这样!没有新婚燕尔,没有如漆似胶,没有喜新厌旧,更没有情深意笃!
他不爱自己,也不爱妻妾,那么,他爱谁?只有沙场,只有天下么?
她忽然觉得悲哀,为自己悲哀,也为他的夫君悲哀。
薛印儿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皇嫂,夫君他……”
她拍拍薛印儿,安抚,“太医说没事,休息一会就会睡来,别担心。”可怜的女孩儿,我的丈夫爱着天下,他拥有了天下,我也拥有了荣华。你的丈夫却爱着别的男人,他若拥有了那个男人,你将一无所有。
“你也饿了,先去吃些东西吧。你三皇兄在里面守着呢!”
薛印儿擦擦眼泪,“多谢皇嫂,我不想吃。”
“这怎么行?皇弟醒了还要你照顾你,你若先倒下了怎么成?”左劝右劝,终劝得她吃饭了。
慕容云写心念着离昧倒先醒来,看着他苍白的脸痛楚难当,紧紧地抱住,耳鬓厮磨,竟是从未有过的软弱,“青要,我们不要这样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是看着你也好。你不想我叫你‘青要’,我便不叫了,可我该怎么叫你呢?你比我大,我怎么叫你才愿意呢?”
“……叫你‘哥哥’,好不好?娘说,在民间,妻子叫自己的丈夫……‘大哥’……我也……叫你‘哥哥’……”带着鼻音,低低嚅嚅地叫,怎么听都有些撒娇的蜜意,“哥哥……哥哥……”
“那晚,你任我钻到腋下,我就想,你是我的哥哥……”静静地窝在他腋下,圈曲如句,而勾折如逗,像个怕黑的孩子。
“我不想成亲,只想和你在一起,他们骂也好,打也好,只想和你在一起。断袖又何妨?我就是爱你。”
“其实我知道的,我这样的人不该被爱,谁爱上我就注定要倒霉,你啊,是最倒霉的一个,爱上谁不好,萧洒、西辞、谢堆雪,哪一个不比我好?为什么就偏偏爱上我这个短命鬼呢?”
轻轻吻着他的唇,“可是,我好欢喜。知道你爱我,我好欢喜,好欢喜!”眷念地趴在他怀里,“从未有过的欢喜。”
“所以,别惦念谢堆雪了,别找他。”
“哥哥啊,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你若真想找他,等我死后再找……也行……,我不知道了……就不会心痛……”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下,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的眼泪。
“啪!”门外有人摔碎了东西,慕容云写警觉开门,见薛印儿满脸惊诧,两行清泪。
“……”
她忽然一仰头,憔悴却骄傲地道:“你敢不敢跟我来?”
慕容云写看了眼离昧,掩上门。两人来到府外竹山,深夜,竹林里寂静无半点声音,月光清冷如水。
两人相对无语,山风吹过,脸上的泪都干了,涩然一片。
薛印儿忽然一挥手,袖里长鞭如蛇般抽来,云写眼眸一凝,压住蠢蠢欲动的衣袖,生受了她这一鞭,皮破肉绽,鞭稍划破脸,留下一道血痕!
“为什么不还手!”薛印儿冷凝凝地问!
慕容云写薄唇紧抿,不动声色。
薛印儿又一鞭抽来,“明明有那么好的功夫,为什么不还手?别以为我不知晓,夫君呵夫君,你好耐力!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受到什么时候!”
他依旧未还手,眼见鞭子又落到他身上,薛印儿卸了力道:“把话说清楚!”
慕容云写坦然道:“你听得不错,我爱他!”
“既然爱他为何要娶我?”
“这是交易,他祭献的是你,我祭献得是自己,很公平!”
薛印儿冷笑,“公平?呵……真觉公平你就不会受我那一鞭!你是自愿祭献出自己,可我不愿!”
慕容云写长叹,“我若知今日,当时再难,也不会做这样的交易!……可错已经错了!”
薛印儿忽然悲笑起来,似乎往日娇憨刁蛮,方才凌厉骄傲的人都不是她,幽幽咽咽,恍如深闺怨妇,“慕容云写啊慕容云写,你知道你错在何处么?错在太容易让人爱上你,你这种人,祸害!简直就是祸害!”
慕容云写愣住。他与薛印儿才见过几面,虽成亲了,关系也只限于拉拉手,她竟然就爱上自己了?
“……我……”他自己深受情爱之苦,对薛印儿十分愧疚,“我并非有意,你若不解恨,可是再抽我……”
却见薛印儿一擦眼泪,傲然道:“打你何用!你若无心我便休!我虽是商贾子女,却有尊严!”
慕容云写顿时对她升起几分敬意,“我倒不如你。”你若无心我便休,若他也有这般勇气,何至于今日?唯一庆幸离昧值得他去爱。
薛印儿冷笑,“我不知你们约定了什么,但我要你休了我!”
慕容云写道:“一年!一年后我若无子,父皇必定答应休了你,你父亲但有所求,我会尽量满足!”
薛印儿道:“击掌为誓,君诺勿负!”
“啪!啪!啪!”
薛印儿先行回府,南宫楚出现,“爷,倘若日后他狮子大口开该如何是好?”
慕容云写反问,“她何以知道我会功夫?”
南宫楚道:“爷忘了那日从二楼跳下去追离先生?”
慕容云写倏然一惊,他一时心急竟忘了隐瞒自己会功夫?倘若被有心人利用……
“属下已将当日跟踪爷的眼线都杀了,只怕有漏网之鱼,想必她亦是那日得知。爷,该如何处置?”
慕容云写沉吟片刻,“今日之事只怕另有隐情,且静观其变。”
南宫楚忽然疾喝,“小心!”扑过慕容云写,一枚暗钉钉在竹竿上,锋刃幽暗,有毒!
南宫楚低道:“我们被包围了!”慕容云写颔首,来人有二十个,步伐沉稳,杀气极重,不是普通的刺客!
“死士!”
南宫楚觉察事情不妙,“我掩护爷逃走!”
慕容云写沉声道:“同走!”这些杀手功夫与南宫楚功夫相当,且是死士,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
“含碧!”慕容云写道。南宫楚取出含碧剑,郑重奉上。慕容云写指拂剑刃,声音清冽,“在三皇子府的人赶到之前,全部解决!”
南宫楚明白,他不能在三皇子面前显露功夫,否则不仅会成为众矢之地,连君上都会防备他。
慕容云写祭起含碧剑,清光幽冽,月华无色!南宫楚避于后侧,见他一声长啸,如寒塘鹤唳,含碧应声闪烁,一脉清绝,“唰唰唰”,疾风扫过,竹子瞬间被伏倒一片,隐藏的死士瞬间暴露在外!
“含碧含碧,今日你我第一战,且教那些不长眼之人好好长长眼!”身影孤拔,如谡谡长松,“醉里挑灯看剑。”含碧一剑飞渡,顷刻挑了两个死士!足尖一点,逼杀而来!
死士被他杀气所逼身形一乱,慕容云写丝毫不容他们有缓和的机会,“梦回吹角连营。”剑剑锋芒,招式玄妙,专挑人手腕穴位等关节之处。
猝不妨及已有四五个死士中招,然他们毕竟是不怕死之人,见了血竟越来越悍勇。像一头头饿久了狼,眼神在黑夜里闪着幽绿的光芒!身形如电,兜头兜顶的砍来,慕容云写举剑一格,只觉他内力如泰山压顶,远胜自己,心知不能这样硬碰硬,凭借轻功纵身立于竹顶。
习武之初师父就说:任何剑法都要辅以内力,你因先天体弱,内力有限,不如常人,我教你吐纳之术,是望于你病症有好处,你莫强求,能习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然你根骨清奇,韧性极好,若在剑术上多下功夫,相辅相成,以你天资也没有多少人可为难你。
他持剑竹梢,月光映着他衣袍如雪,含碧清幽,竟似天人下凡!断然长吟,“八百里风麾下炽。”含碧绽放出数十道幽光,箭般射来。
“好!”南宫楚亦被他豪情所激,折扇一挥,数枚暗器射出,见她腰肢一扭,踩弯青竹,以力借力,逼进死士,折扇勾、抹、挑、刺、端地眩目极致又凌厉无匹!
两人对视一眼,要极早脱身,然那些死士中亦有轻功高绝之人,身如猿猱,如张大网紧紧包围,任他们怎么突围竟半分,长声呼啸竟全不怕惊动三皇子府的人!
“不好!”南宫楚暗道,慕容云绎的人已包围此山迅速赶来!二人背靠背,慕容云写低声道:“万不能被他们制住!”将含碧悄悄递于她。
南宫楚心知不妙,坚决道:“他们似存心逼爷现出功夫,令君上防备爷,爷万不能再顾念我!”见他不说话,恳切道:“爷!莫辜负我们这些年的努力!”
慕容云写沉重点头!
脚步声越靠越近,他们能听到三皇子的呼喝声,等到他们就好了!
忽然,“爷!小心!”一枚暗刀疾刺而来,南宫楚拉着他狼狈闪开,第二枚紧接而来,躲无可躲南宫楚只能推开他,死士迅捷无比的扑来,擒住二人!
“不许动!谁也不许动!”三皇子府的人赶到,然已经迟了!“四……放下人质!饶你们不死!”
装扮成江湖人的死士叫道:“不许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刀架在慕容云写的脖子上!推着他们到一间竹屋里!
慕容云绎赶来,“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死士道:“只是一些亡命江湖之人,与南宫家有些旧怨,三皇子不必多管!”
慕容云绎沉声道:“江湖人竟也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我们只与南宫家有仇,和四皇子无关,待报完仇自然还你个完好的四皇子!刀剑无眼,三皇子还是莫动怒的好!”阴鸷的眼看着慕容云写,脸上一道伤痕森然可怖,“四殿下,待会你尽可袖手旁观,也可出剑杀了我们!”竟将含碧还于他。
果然他们只是想逼他显出功夫,会用什么手段?
黑衣死士转向南宫楚,“南宫姑娘,可还记得我?”
南宫楚鄙夷道:“鼠辈也配入我眼?”
黑衣死士阴桀一笑,如老鼠磨牙,“鼠辈?说的好!当年我诚心向你求婚,却换来这一剑,委实让我爱之入骨,又恨之入骨!”
南宫楚讥嘲,“原来是你?功夫倒精进了,只是还没改掉鼠臭!”
“今天就让你好好闻闻这鼠臭!”点住南宫楚,封住她内力,“当年你砍下这一剑时,我就说过,要得到你,死也要得到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南宫楚面色苍白,却哈哈一笑,“世间竟有你这般可怜可悲之人!你以为我会像那些小儿女一样在乎这些么?皮囊,不过一件要穿终生的衣服而已!”
黑衣死士倒是愣了,南宫楚道:“你既想玩我陪你好好玩,让别人看着做什么?让他们都出去!”
他桀桀一笑,“你在维护他?可惜,我不光要你,还要逼着他出手!”粗暴地撕裂她的衣服。南宫楚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艳如春花,月光下,曼妙的身子惹人无限遐想,死士也是男人,热血沸腾,争相解衣。
忽然一道剑光刺向南宫楚,狠而准地穿透胸口,将她钉在墙上!
慕容云写站在数步开外,身长如剑、目冷如剑、声凌如剑,“宁让她死,也不能被尔等折辱!”
南宫楚竟快意一笑,嘴角血迹如毒蛇蜿蜓,“……多谢爷!”
只一瞬间慕容云绎已冲入竹舍,一剑斩了黑衣死士,其余人等尽皆生擒。
慕容云写冲到南宫楚面前,“阿楚……”脱了外衣裹住她,慕容云绎替他封住穴位止血。南宫楚目瞪如杏核,“替我报仇!”
“你看着!”慕容云写眼睛血红,像一头发狂地兽,拣起笨重的长刀,在石板地上拖出一路火花,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嚓!”长刀砍破血肉,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一个!”
又一刀,“两个!”
再一刀,“三个!”
“……”
“留个活口!”第十三个,慕容云绎叫。
“嚓!”最后一个头颅落地,刀口翻卷,如同烂铁,慕容云写白衣染成血红,“一个也不留!”
转身,南宫楚已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慕容云写一步一步走过去,想要碰碰她,怕血脏了她,无措地站着,猛然,跪在她面前!
“你怨得不是他们,是我!我太无用!”
慕容云绎一把揪起他,冷然逼视,“你给我出息一点!就你这样也配与我做对手?也配她生死追随?慕容云写,别让我瞧不起你!”
慕容云写忽然拨出含碧,南宫楚的血从血槽里一滴一滴的滑落,他以剑直指慕容云绎咽喉,“接招!”
慕容云绎凛然一笑,郑重其事道:“我等着!”
慕容云写俯身,抱着南宫楚长身而去!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