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烟火人间 拊掌悲歌
诗念2024-08-22 11:1312,712

   

   定陶帝十九年二月二日,梨隽集淮国旧部,执钩吻神匕在广东称帝,定年号顺泰,响者云集,广东、广西皆归附淮国,北有鞑靼铁骑,南有淮国军队,斌朝朝局动荡,危如累卵。

   梨隽端坐在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看堂下淮国旧臣俯首拜谒,“众卿平身。”她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通天冠,平添了几分威严之气。身边雪涯祭司一身月白长袍,飘逸出尘。

   淮国原在苗疆一代,苗疆擅蛊,擅使蛊术的祭司在朝中地位相当于国师。

   “陛下,鞑靼派使臣来见。”

   “宣。”

   见礼罢,鞑靼使节道:“淮国陛下,我国太子殿下久慕陛下风姿,以幽云十六州和黄泉谱为聘,与陛下结秦晋之好。”

   众臣喧哗。聘礼虽重,目前却是看得到摸不到。便算将来全部取代斌朝,鞑靼又岂会真的奉上幽云?然若不应,凭淮国一力也不足以对抗斌朝。

   梨隽含笑道:“得贵国太子青目,乃朕的荣幸,容朕与礼部商议一番。”使节告退,梨隽看朝臣争论半晌,也无结束,宣布退朝。

   回到御书房,烦燥的摘了通天冠,这么重压得她脖子都要断了,手支着书桌,无力的揉着脖颈。

   她没想到完颜穆竟会提出这个条件。当日杀了云写后,萧满以燕京决斗,她没有帮完颜穆,以至完颜穆发怒,为平息其怒火将黄泉谱送给了他,她得到的只有招魂铃。

   她恨不得将萧满碎尸万段,却只能忍气吞声。

   完颜穆必是知道黄泉谱对她的重要,燕京决斗,他恨绝了她,真与他联姻,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报复与羞辱!

   可是不答应也不行。只要得到黄泉谱,一切苦厄都结束了!

   “传雪涯祭司。”

   不一刻雪涯便至,梨隽挥退众人,“看看朕的摄魂术练的怎么样了?”眼睛对上雪涯的眼睛,幽幽沉沉如一个黑洞,吸得灵魂都要陷进去。

   雪涯神思一迷,立时清醒,“很不错了。”她那眼睛原就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再加上摄魂术,连他差点都被这眼神迷惑。

   梨隽满意,想到什么,脸忽地沉下来,“世间有几人会摄魂术?”

   “最多不过四人,会操纵术的却不少。”

   “两者有何异?”

   雪涯解释,“赶尸匠所用就是操纵术,中摄魂术的人神智不清,中操纵术的神志清醒,但身不由已。”

   梨隽想杀佩姨时她中的应该是操纵术,“施操纵术需要什么条件?”那人能操纵自己,是否也能操纵别人?那人如果是萧满的手下,何不直接操纵了君上,传位于慕容云育?

   “操纵者要与被操纵者八字相合,这是要机缘的,只有被操纵者精神力疲惫的情况下才能施法成功。”

   梨隽稍稍放心,待雪涯走了又招梨屑过来,“二姐,你还有没有鹅梨香、依兰香?给我一些。”

   梨屑讶然,“自然是有,只是你要做什么?”

   梨隽不置声,“对梨屑低语了几句。”梨屑出了御书房。

   至她广东起兵以来,斌朝不断派兵来镇压,那些将领皆是保皇一党,领兵前来,若非粮草不济,就是被按上谋反之名,关于城外,万箭穿心。萧满、萧李想趁机排除异己,如今最危险的要数慕容云书了。只是既然君上在他们的控制中,为何不直接让他下召传位于云育?他们还有什么顾忌呢?

   不管有什么顾忌,早点拿到黄泉谱总归没有错!写了召书颁到礼部,准备国王大婚。

   两日后,梨屑过来,秘语之后,梨隽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在萧满控制君上之前,派慕容云书出使西夏,传国玉玺在他走后就失踪了。没有玉玺慕容云育就不是正统,得不到天下认可。

   她将淮国大事交由梨问和雪涯祭司,与梨屑一起乘舟沿海北上与完颜穆成亲,没想到在军中见到了完颜图,不由暗叹:“天助我也!”

   军中婚礼一切从简,当晚梨隽开门见山对完颜穆道:“黄泉谱在哪?”

   完颜穆笑容莫测,“洞房之后,黄泉谱我自会给你。”

   梨隽淡然一笑,“你如此做为不过是想报复朕当日未助你,让你败在慕容云写手里。朕帮你除了完颜图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如何?”

   完颜穆神色一黯,眼中痛色忽闪,瞬间淡定,言词犀利,“你们中原有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想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朕都已经嫁给你了,来日这万里山河都是我们子孙的,谁为渔翁?”

   完颜穆自嘲道:“梨隽,你当真要嫁给我?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趁人之危,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吧?”

   梨隽剔眉而视,不置一词。

   完颜穆神情颓废,沮丧低语,“你怎会明白,在你闭着眼任他咬上你脖子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梨隽没听到,或者是不想听到,傲然道:“完颜太子也算是马背上的英雄,若被完颜图那小子打倒,朕倒是真看不起你。”

   完颜穆问,“你到底是站在慕容家那边,还是萧满那边?”

   梨隽大笑,“哈哈……朕站在朕这边。任何一方独大,有淮国何事?”

   完颜穆心道:我可不想做你的垫脚石。如今的梨隽岂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离昧道长?

   梨隽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朕已经亲手杀了慕容云写,朕既嫁你,又岂会加害于你?你若不信,可请萨满巫师结契立誓,淮国与鞑靼,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好!”他不相信梨隽不爱权利,就像不相信她不爱慕容云写一些。追逐权利是人的本能,她敢拿国运相赌,他还怕什么?

   请萨满巫师结了契,梨隽并没有急着找他要黄泉谱,“夜深了,早点休息。”点起一炉香,一掀被子,躺在他的床上。

   完颜穆摸不清她的意思,拘促地站在床前,梨隽等了半晌不见他上床,问,“你不睡?”完颜穆心跳加速,掌心出汗,他也有不少女人,此时地却紧张的像初识情味的毛头小子,只觉甜香入鼻,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低吼一声压住身旁的女人。

   第二日,完颜穆神清气爽的起来,见帐榻狼藉,身旁人雪白的肌肤满是情事过后的痕迹。心想:任你是淮国帝王,天子矫子,不是一样要躺在我身下呻吟?

   心怀激荡忍不住哈哈大笑。当晚缠绵过后就将黄泉谱给了她:她人都是自己的了,还在乎一张图么?

   半月之后,燕京传来消息,完颜宗德被曲玄擒获,誓死不降,被斩首。

   完颜穆听到消息后愤怒,“完颜宗德乃百战名将,收为己用便可,何必杀他?我们要对付的是完颜图!”

   梨隽道:“拨树不斩根须,如何能将树拨起?贸然杀了完颜图,其党羽必乱,祸害更大!鞑靼马背上的儿郎,还怕没有将才么?”

   完颜穆无法反驳,报怨,“完颜宗德祖孙三代皆为大将,父皇得知必责怪于我!”

   梨隽道:“等你坐拥天下了,谁敢责怪你?”见完颜穆闻言精神一振,又道:“完颜宗德既死,必会派完颜鄂罕来守河北,完颜图在京中势力大减,于我们大有益处。”

   果然一个月后,完颜鄂罕到河北,完颜图回京,完颜穆亦带着梨隽回黄龙府。鞑靼皇帝设宴为二子接风,席间完颜图献剑舞,忽然一剑刺向皇帝,被当场格杀,皇帝亦因年老流血过多而死!太子完颜穆登基。

   然龙椅还没有焐热,河北忽传急报,幽云十六州一夜之间被斌军攻占,曲玄率大军长驱直入,竟对布防了如指掌!

   完颜穆疑心布防图被盗,杀了不少人,更换布防,却半点作用也没有,曲玄大将势如破竹。举朝震惊,似乎有一双眼睛从天俯视,任何变化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完颜穆疑虑:莫不是梨隽得知布防图?可我分明处处防备着她,她怎么会得知?急着去找她,她正在品茶,身边坐两个女子,一个是梨屑,另一个看了他一眼,笑容暧昧羞涩。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也尝尝。”梨隽优雅的斟了杯茶,递给他。

   “你还有闲心喝茶?”完颜穆将杯子一夺放在桌上,“斌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梨隽淡淡的“哦”了一声,拿了巾帕擦干手上水渍。

   完颜穆恨恨地一拍桌子,“见鬼!他们似对布防图了如指掌,内奸到底是谁?”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梨隽将手指擦得半点水渍也无,“你自己引狼入室,反而不知?”

   完颜穆倏地起身,“果然是你!”

   梨隽淡眼一扫,冷笑,“到如今你还以为只是布防图被盗么?”

   完颜穆杀气逼人,“你到底是如何得知?”

   梨隽以手指天,“苍天有眼,何需我知?完颜穆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任何侵掠杀戮都是会有报应的!苍生何辜?鞑靼铁骑踏破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收回来。回到长城以北吧,那里才是你们的故乡!”

   完颜穆愤然,“叛国者何言苍生?你莫望了两国已结契,黄龙府破,你淮国也不会有好下场!”

   梨隽哈哈一笑,“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可笑,甚是可笑!”

   完颜穆悲愤,“做我的妻子,来日共拥天下,有何不好?”

   梨隽指指身边那个女子,“与你做夫妻的是她,不是我。”见她衣袖在脸上一拂,拿开时已变成梨隽的样子,笑中带嗔,“阿穆……”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身体……可不是自己爱的人!连每晚的欢愉都是骗他的!欺骗到如此境地,可恨!可恨!

   完颜穆脑中一黑,几乎没气得吐出血来,“你还有什么骗我?”

   梨隽以手支颐想了想,“没有别的了,除了让完颜图杀老皇帝,助你登上这九五之尊。用你的金印抄了完颜鄂罕的家,下令让完颜察粘班师回朝……”

   完颜穆面色青紫,“来人!”侍卫尽出,将三人团团围住,“抓……”

   梨隽优雅起身,眼睛对上完颜穆的眼睛,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将他吸入其中,只见她薄唇开合,也跟着说:“送、王、后、出、城……”解下腰中令牌。

   梨隽拿了令牌径直走了。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斌军打来了!”

   完颜穆昏昏沉沉不知多久,被军士叫醒,“什么?”

   “斌军来了!”

   完颜穆忽然想起梨隽,“王后呢?”军士回话,“王后拿着你的令牌早已出城!”完颜穆闻言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

   梨隽,算你狠!

   一抹嘴角到城楼上,见斌军如潮涌来,空中一只巨形大鸟掠过,发出轰轰的声音,黑色的翅膀,闪闪发光的爪子,血红的眼睛,如同妖魔!士兵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能战斗?

   完颜穆强自镇定下来,“难道是这东西探知布防?这是什么怪物?”疾步奔向城楼,见一人白马红袍,英姿飒然,脸色蓦地一变,“你……你竟没死?”

   那人冷冷一笑,“没有踏破鞑靼,直捣黄龙,我怎能死?”一手挥,千万箭矢齐发,如雨如蝗。

   定陶帝二十年秋,斌军大破鞑靼,直捣黄龙,将其赶到长城以北,一年半的浴血拼杀,终于驱除鞑靼,复我河山!

   黄龙府靠破的消息传到帝都,君后忧心如焚,“鞑靼骑兵竟如此不堪一击,那个大鸟到底是什么怪物?”

   慕容云书手握玉玺,下令曲玄出兵,萧满不发粮草,慕容云书直接下旨到各州县供应军饷,一向死板的曲玄竟将她的为难巧妙化解,不像是久在沙战,倒似在朝堂周旋数十年似的,难道他背后还有人?

   心下不安,对萧李道:“玉玺不在手终归不妥,你亲自去西夏,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务必要杀了慕容云书,夺回玉玺!”

   “是!”

   看着天外明月,“还有半年就到冬至了!”

   一切,就在冬至日!

   

   斌军直捣黄龙后,士气大增。梨隽至起兵以来,趁斌朝尚未反应过来,迅速占领了广东、广西、云南等地。此后战事便开始胶着,原因有二,一,受河北战场的影响;二,就地形而言,南方一马平川,北方多山地,越往北地势越显要,因此,自古以来由北往南打易,由南往北打难。

   斌朝朝野接到盖着玉玺的文书后,知玉玺在太子手里,他才是正统,保太子党势力死灰复燃,原本依附君后的势力又纷纷向太子投诚,对枢密院下发的文书也多有不执行。

   萧李暗使西夏,西夏王告知太子早已前往河北,于此同时慕容云书发檄文,以清君侧之名率兵回京,讨伐萧氏一党。萧满见形势不妙,只能催促梨隽进攻,将不依附的军队尽数消灭,控制大局,然当此紧要关头,梨隽竟然重病卧床!

   她小产以来未得休息,四处奔波,又伤心过度,积劳成疾,心神俱损。上不得战场,只能派淮国大将萧旋、萧昆分东西两路向帝都进发。

   萧旋、萧昆分别是萧满的堂弟、侄子,淮国兵权多是掌握在二人手中,由他们带兵萧满放心。

   然三个月里,先后传来消息,萧旋、萧昆战死。而慕容云书率大军一路南下。长年驻守边关、与鞑靼铁骑交战的军队自非寻常守军可比,且又是正义之师,一路几乎无任何阻挡,直逼帝都。

   萧满意识到情况脱离了她的掌控,但她并没有慌神,还有最后一招没有使出来!

   定陶帝二十年十二月,曲玄大军将帝都围个水泄不通,请求君上废除君后,诛杀萧氏一门,然兵临城下,却未见着君上的影子。朝臣请见皆被挡在宫外,显然君上被控制住了,曲玄投鼠忌器,萧满等待时机,两军对阵,僵而不发。

   梨隽在广东揭竿,加修城墙,防护甚严。

   广东、广西战场却是杀喊震天,遍地狼烟。

   

   

   如此千钧一发的形势一直拖到冬天,萧满从秘道出宫,带着萧李、萧洒、七夜茧直奔苗疆十万里大山。到时梨家五兄妹和雪涯祭司已经候着了。

   梨隽仔细观察七夜茧,他们都穿一身黑衣,带着面具,唯一的区别是面具的颜色,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萧满只带了他们七个,想必这七人各怀绝技。

   萧满手里拿的,就是当日梨问从佩姨哪儿得来的地图。若没有这地图,在十万里大山寻找一个山洞,犹如大海捞针。

   他们一行除了梨醪都会功夫,饶是如此也走了三天。一行在山洞前休整了一个时辰,开始进洞。

   青茧、梨隽在前开路,赤茧、紫茧压阵,其余四茧有意无意地跟在梨屑等人身旁。梨隽暗忖:萧满老狐狸,既想保存她自己的实力,又防止他们退缩,青茧想必是擅长暗器的。

   洞里黑漆漆一片,连火把都照不亮。仿是邪恶的温床,吞没一切良知与理智,让人沉沦,堕落,然后被邪恶湮灭。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苍苔放肆的生长,老鼠、蝙蝠在黑暗中蜇伏叫啸,洞底沉积了一尺多深的粪便,脚踩在上面让人忍不住呕住吐。

   洞很深,似乎永远没的尽头。就在他们将要迷失的时候,黑暗中一对幽冷的光传来,他们精神一振。然这光却并不是曙光。漆黑的洞,那两道光如同幽灵鬼火,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引人沉沦。

   体内似乎有什么在苏醒,梨隽怔怔的看着那一双眼睛,似乎守望了亿万年。冥冥之中似乎的人在轻轻呼唤:

   “来吧!来吧!蝼蚁般的生命……,我将给你力量……,给你永生……”

   “是谁?谁在呼唤”她使劲摇了摇头,想驱散那魅惑的声音,却适得其返。

   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一个玄衣帝王立在巍峨的山巅之上,披发长歌,举剑对苍穹,身姿遗世而隽久。

   “哈!哈!来吧!来吧!所有的血腥与背叛,将我吞噬,将我湮灭。而我将在死亡之后复活! 世间万物为刍狗。沧桑之后,我将以亿万人的血为墨,绘制一面死亡的旌旗!”

   英雄的末路,带着舍我其谁的狂肆与不屑。

   忽然,一道剑影划过,天空一瞬间变地血红!山巅之上,血汩汩流下,染红了那一片枫林。

   “烽火!狼烟!要这世界在我的手心里!”

   脑子倏然一清,她回头,见所有人都呆怔着,眼睛是狼一样的贪婪与血腥!

   戾气!这里封印的,原是天地间的戾气!它已经苏醒了!

   萧满是想借助这些戾气恢复淮国?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难怪母亲会拼死阻止。梨隽忧心,越往里戾气越深,越容易蛊惑人心,到时这些人如何能控制的住自己?

   她用刀划过石壁,尖啸的声响拉回众人的神志,警告,“小心!不要被它蛊惑!”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约模一柱香后,眼前忽然一片光亮。梨隽猛地捂住眼睛,适应会才慢慢再睁。

   光亮来得毫无征兆,前一刻还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下一刻便踏出洞,黑与白仿佛没有交界,却又真实的相连着。

   然睁开眼后,更多的刺激等着他们。

   眼前竟是一座无比豪华的宫殿,萧满也算见惯荣华富贵的,以为天下之富莫过于斌皇宫,然拿斌皇宫与此宫相比,如沙砾比之泰山,萤火之于太阳!

   所有人皆愕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宫殿?忍不住好奇他们靠近。

   这座城显然经战火的洗礼,城门之上,带着强攻而入的痕迹,朱漆剥落,门扉断裂。

   参天的黄金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苍龙;墨金的狼图腾眼睛幽暗深邃如夜空;白玉铺就的地面华美圣洁;蓝水晶房顶如同梦幻;紫檀木门槛高贵典雅……似乎六合所有的宝物都聚集在此。

   每一座城堡都宣告着帝王不朽的业绩。然则千百万年后,留给后人的也不过是一堆壑废墟而已!这座宫殿,又在为谁诉说着功绩?

   淮国?据史料记载,淮国并未建过如此规模的宫殿,且淮国建国以来,国力相对于中原王朝一直比较落后,也无力建造这么大的宫殿。

   梨隽招呼他们继续走,见他们目光呆滞贪婪,连雪涯那淡漠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她冷啸的喝道。压抑下心里的贪欲,继续走。

   琥珀铺就的地面豪华而不奢侈,参天白玉柱子,朱红的门槛,破碎的琉璃门窗,祖母绿的桌子,紫檀木坐椅……这些都不算什么,关健是宫殿中心,竟堆放着如小山般的一堆珠宝黄金!

   灿灿发光,熠熠生辉,似无声的告诉人们,来拿吧!来拿吧!有了我就有了一切!

   未容她反应过来,身边的人竟都扑了过去,拣起珠宝往自己口袋脖子上戴,梨隽只看见他们拣一个丢一个,丢一个再拣一个……

   人对黄金珠宝的贪婪仿佛是本能,梨隽知道叫也无用,打量着四周,看能否找到宫殿的来历。然整个殿中没有任何文字,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梨隽心升不妙,来这里已有一个时辰了,他们拣了一个时辰,不停的丢拣,拣丢,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怎么回事?

   她拍拍梨问,“二哥!拣够了!”

   梨问眼睛血红,“隽儿,你看这个好不好?”

   “好。”

   “我就要这个。”忽然指着珠宝堆,“那个更好!”丢了手头的拣起另一个,“这个是不是更好?”

   梨隽疑惑道:“是的。”见他又拣起一个,“这个比那个还要好!”

   梨隽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障!用人的贪欲在人心结成的一个障!永远不满足,便永远解不了这个障,他们会一直丢拣下去,只到耗尽精力,死在这里!

   趁此机,杀了七夜茧,消除君后身边的势力!

   梨隽脑海里猛然闪现出这个念头,杀意汹涌,一发而不可收拾!她执起敛刃,不由分说的向黄茧刺去,“咝!”剑刺入他胸膛,“噗!”血喷涌而出。

   “好美妙的声音!”她忽然想,“再来听听!”举起剑再次刺去。“杀了萧满,替我的孩子报仇!”

   眼前突然出现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向她奔来,粉嫩的小嘴奶声奶气的唤,“娘亲,替我们报仇。娘亲,我不想在黑暗里,娘亲,替我们报仇……”

   “咝!”“噗!”

   “咝!”“噗!”

   不知道刺了多少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梨隽听到这声音就忍不住兴奋,全身的血液都似在叫喧着,“杀人!杀人!杀人!”她的手不停的挥舞,不停的砍杀……

   忽然,颈后被人狠狠一击,脑子一顿,身体里激涌的血液猛然便静止了。黄金堆里东放着一个头颅,西丢着一个断臂,他们这一群人莫不是满身血腥,黄茧的尸体被她砍成一块一块……

   那些人相互砍杀,赤茧削去青茧的手臂,青茧剑刺入赤茧腹中。梨问剑光凛冽刺血钩吻,钩吻锄杀凶悍无比的向他挥来,俱是你死我活的博法!

   忽然数道银光闪现,梨隽尚未反应过来,银针便没入梨问等人身上,激烈博杀的人忽然静止下来!

   梨隽看向射针的人,竟是邱浣。而她身边的是……

   “……你……你是人……是鬼……”萧满方才清醒,蓦然看到那人,神志立时大乱,“是人是鬼!”脸色苍白如死,惊骇得躲在萧李身后!

   “你说呢?”那人身影未动,倏忽到萧满身后,额间朱砂像着了火般,“我是人还是鬼?”

   “啊!”萧满惨叫一声,目光呆滞,神智已错乱。那人忽然转首,逼近梨隽,“要么你说,”眼里的怨毒,比贪婪更可怕,“我是人是鬼!”

   梨隽嘴辱哆嗦,半晌吐出两个字,“……云写。”

   站在邱浣身边的,就是慕容云写,被她一匕首下去,毒得七窍流血的慕容云写!

   “你……你竟然还活着?”萧李颤声道。便是没有梨隽那一刀,他也活不过十八岁,怎么现在还着?

   慕容云写嘴角一抿,冷笑。

   长云道长让子尘送去的信上说:慕容云写原本没病,当年钟子矜无权无势,怕保不住他,让长云道长配了一副药,云写吃后如患肺痨,活不过十八岁。

   梨隽那匕首上就是解药,本来要一步一步医好,但情势紧急,长云道长只能下重剂,云写食药日久,毒深入体内,七窍流血,差点便救不回了,也因此瞒过了萧满。

   两年来,慕容云写一直隐姓易容,和邱浣奔赴河北战场,暗中替曲玄谋划,大破鞑靼,直捣黄龙!又以清君侧之名围住帝都,以沉浮艇绕海攻击广东、广西,大破淮军!

   西辞见情形诡异道:“这里没什么机关,倒不少阵法迷障,人最难过的是心里这一关,但凡心有执念,必死无疑。好生了得!”

   他们是跟着梨隽等人的身后进来的,若非看到他们的情形,怕也要中迷障。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进去。”看了眼七夜茧,目光征询的看向邱浣,邱浣摇摇头,两人达成共识,继续向前。

   一座大山挡在前面,全是黑礁堆砌。这种石头长在瀛海轩辕之丘,坚硬无比,比黄金还贵。而这座山方圆十里,高百仞,仅此一山便可敌国。

   绕过此山少说也须一日,梨隽忧郁地伸出手敲一下黑礁石,忽然被人一拉,西辞正紧张的看着她的手,指尖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她才感觉到痛,连连挥手,再一看黑礁石已变得通红通红,如燃烧的炭!

   “快闪开!”她急呼,拉起梨醪飞身向后退去。背后一声巨响贯彻云霄,她护着梨醪卧倒在地上,无数燃烧的黑礁石落下,撞击着地面,融化琥珀,燃烧的更旺!

   突然一声吼震的大地都在颤抖,烈火熊熊燃烧映红一片天空!她一抬头,便见一坐“火山”耸立身前。莹莹的两道绿光从“火山”中射来,带着一朝脱樊笼的喜悦和见到美味的贪婪。

   “……早魃!……”梨隽惊呼,全身顿时戒备起来。

   《志怪》记载:

   洪荒原野,有兽名曰旱魃。烈火所化,齿尖,食人,口吞红莲烈士火,焚烧万物。面如蛇,身似象,尾长而粗,用以攻击万物。所到之处必出旱灾!

   这里封印着天地戾气,又将旱魃封印于此,是用以维持阴阳平衡?

   梨隽禁不住忧心,旱魃封印已解,那些戾气是否也被触动了?这等洪荒野兽是非人所能战胜的,他们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琥珀地面燃烧起来,火迅速蔓延,将他们包围。西辞对邱浣道:“阿浣,你跟在妹夫身后,小心肚子!”

   梨隽看去,邱浣一手与慕容云写紧紧相叩,另一只手覆着拢起的肚子。

   她怀孕时,手也不自觉得就会覆在肚子上。那是母亲天生的、对孩子的保护欲。

   薛印儿忽然走到慕容云写面前,“妹夫?什么意思?你又娶了她?”指着邱浣。

   “不错!”慕容云写毫不迟疑地道。

   薛印儿指着邱浣的肚子,“她怀了你的孩子?”

   慕容云写看着她的肚子,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慈爱。梨隽从未看过他如此眼神,听他骄傲满足的道:“是的,我的孩子!”

   一瞬间,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尽,只剩下“我的孩子”在耳边一停的回荡!

   他又成亲了!他有孩子了!他又成亲了!他有孩子了……

   旱魃一步步逼近,燃烧的琥珀被它踩的四散飞起,如同漫天流火。众人被热气逼得步步后退,猛然发现梨隽竟站着一动不动,在偌大的火山面前犹如白色的沙砾!

   “快闪开!闪开!”众人呼喊,然她浑然未觉,木桩般站着,眼见旱魃一步步向她走来,衣袂已经被火燃着。

   “隽儿!”梨问心胆俱裂,要去拦她,却被炽气逼得半步也进不了。忽见她长剑一抖,剑刃如碧流,划破层层火焰,直击旱魃它三寸之处。它虽身形庞大,但动作并不慢,张口一道烈火冲出将她包围。

   梨问心蓦地一刺,脸色苍白如纸!

   梨隽被火龙紧紧缠绕,来自地狱的红莲烈火灼烧着一切!她不停的挥舞敛刃,一道道剑光如同水流将她紧紧环绕,目光如电,盯着旱魃三寸之处,狠狠刺去!旱魃负痛,一口火没接上来,她顾不得抽剑,借力一跃跳到它头顶!

   “吼!”旱魃震怒,狠狠地摇头,想要把她摔下去,她紧紧地抓住它的犄牛,全身都似贴在烙铁上,甚至可以闻到血肉焦臭的味道!

   “小心!”西辞要冲上去,却被旱魃炽怒的火焰缠住身,雪涯按住欲冲上去的梨问,“把铜镜拿出来!”劈手扯了梨问的,薛印儿等人的也扔了过来,见他接过铜镜,口中念念有词,四块铜镜蓦然暴发出一阵明晃晃的光芒,拼凑起来,然还差一角!

   “把铜镜扔来!”雪涯对梨隽叫道。

   旱魃被击怒,长尾一扫,宫殿坍塌,它摔不下梨隽干脆一头撞向石柱,梨隽不得已一跃躲开,急切间解下铜镜扔给雪涯,却不料旱魃忽然仰头,用力一吸,如飓风突起,她身子摇摆如蝶,一下便被旱魃吸入口中!

   梨隽不知道被卷了多少个跟头摔下来,胸肺都要绞起来了,头昏昏地想要呕吐,然未等她稍歇,又是一阵震动,火红的东西扑天盖地的卷来,带着腥臭的黏液,恶心不已!

   她知道这是旱魃的舌,几个翻躲开,就见巨大的牙齿如一个个火红的山脉,上下叩来,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她从牙缝里窜出,然下一刻,旱魃舌头又一卷,舌上倒刺裹着她再次回到牙齿上!

   来来回回,梨隽觉得自己向一个猴子,得一直不停的跳不停地跳,直到跳不动被牙齿生生咬断,然后被这腥臭的液体腐烂!

   她忽然就绝望了!——死就死罢!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留恋!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都是为他人作嫁衣!

   “不!”心底忽然有个声音疾呼出来!“不甘心!我两个孩子的命就是要换回那个孩子?不!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他却娶了别人,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戾气一层一层袭来,她奋力一跃躲过又一轮咬噬,旱魃舌尖一卷,她无立足之地顺着黏液滚下去,不知滚了多久,头昏脑涨,再无力气起身。

   这里却安静下来,只是一阵阵腥臭让她难以喘息。

   “咯咯……”忽然,一阵阴鸷的声音传来。

   “谁?”她已精疲力歇,但大脑瞬间又警觉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越发低,恶毒而欣喜,“来吧!蝼蚁般的生命,我将赐予你永生,赐予你孩子,赐予你爱人,以及你所憎恶、痛恨之人的血,让他们在你手心里毁灭吧!用你的手掌捏碎他们的心脏,听,那声音,多么美妙……”

   孩子?爱人?梨隽愣住。

   “对!和你的爱人一起永生,看儿孙绕膝,永远永远的活下去!来吧!打开那个盒子,你就会拥有一切……”

   四周皆是漆黑,那个盒子比一切都黑,静静地悬在半空,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诱惑着她去打开。

   “来吧!来吧!所有的痛苦都将消失,所有想要的都会出现,你将拥有一切,而不必背负,来吧!来吧!”

   她不由自主的走向那个盒子,伸出手……

   雪涯接住铜镜,口中念念有词,铜镜合为一体,“闭眼!”言罢一道光芒犹如盛夏矫阳,刺得旱魃双眼。

   “吼!”旱魃摇头,雪涯身子悬于半空,任它如何摇头铜镜紧紧照着它的眼睛,旱魃阴碧的眼渐渐转红,接着竟冒起烟来!

   “吼!”旱魃张口长吼,忽然一道身影如电,竟直窜入它口中!

   是萧满!她竟然主动进入旱魃口中?

   梨隽指尖触到盒子,猛然惊醒!——不对!这个盒子里封印的,是天地戾气!

   猛然惊了一声冷汗!原来它竟是被封印在旱魃的体内!难怪千百年来没有人都解开。她是来封印戾气的,倘若放出了岂不是荼毒天下!

   她拨出钩吻,祭起冰魄、黄泉谱、招魂铃,以血为引封印戾气。盒子不停地震动,似乎有什么急欲挣扎而出,诱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如毒蛇爬入她心里,“看呀!你爱的人娶了别的女人!他诅咒你断子绝孙,却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在光阳下幸福的生长,而你的孩子却在黑暗中腐烂!听,他们在叫你!”

   “哇哇哇……”耳边顿时传来婴孩的哭叫声,凄厉不安,听得她心像揪起来一般。

   她知道这是诱惑,是幻觉,忙封闭五蕴六识,专心念咒,然哭声越来越大,越挡越在传到心里去,“哇哇……娘亲……娘亲……”

   “不!滚开!”梨隽大喝驱走幻听,“临、兵、斗、者……”

   “看!你的爱人抱着别的女人,他们在亲吻!他们在欢好!”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慕容云写和邱浣在一起的画面。像拥抱她一样拥抱邱浣,像亲吻她一样亲吻邱浣,甚至赤裸着身子,在床上抵死缠绵……

   咒语瞬间被攻破!慕容云写,属于她的慕容云写已不再属于她!他和邱浣在一起了,他们孩子都有了,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为什么?

   刹那间,怨恨、忌妒喷涌而出,“慕容云写,我恨你!”

   “哈哈……恨吧!恨吧!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用鲜血来祭你的孩子!来吧!我将给你力量!杀了他们……”

   梨隽目光血红,对着盒子伸出手,钩吻刺入盒子正中,犹如钥匙,只需轻轻一扭……

   忽然,脑后一阵振痛,瞬间清醒,身子已被击出,见萧满握住钩吻,“把力量,给我!”手一扭,黑光一烁!

   “不!”不能让她得到力量!梨隽扑身而起,兔起鹘落间抱住盒子,萧满大怒,一掌劈去,梨隽早已精疲力歇,被一掌击中,整个人扑倒在盒子上,钩吻倒刺插入胸口,心头血沿血糟划落在盒子上……

   一滴、两滴、三滴!

   萧满提起她欲扔出去,蓦见红光大震,一股黑气从盒子里窜出,如箭一般没入她脑海里!

   竟让她得了天地戾气?不行!趁力量未传承之前,杀了她!

   歹念一起,一掌向梨隽天灵盖打去!

   旱魃眼被铜镜照射竟燃起火来,雪涯道:“封印就在旱魃体内,我们必须进去!快!”趁旱魃张口呼叫之际,他们纵身欲入,忽见一道黑光从它口中射出,带着阴煞之气。雪涯疾呼,“快闪开!”

   紧接着见旱魃七窍都有黑光射出,它整个身子像被架空了,透光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撑到极致的气球,“轰”地一声爆破!

   鲜血如海,漫天流火,似要焚烧一切!

   火光中,一个人周身似笼罩着无尽的黑暗,虽然只是静静地立着,凶戾煞气却源源不断的流出。

   “是谁?”所有人脑海都浮出这个疑问。

   那人随手一丢,一个东西落在众人面前,“咯咯……”笑声说不出的阴恶,“萧满,我赐你百年的寿命,你给我好好的活着。”

   “姑母?她在哪?”萧洒惊问,见脚边的东西,没有手、没有腿、没有眼睛、没有舌头,浑身是血,不是萧满却是谁?

   “你……你……你是谁?”

   “咯咯……”那人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一字的眉,含雾的眼,桃色的唇……那绝美的容颜不是梨隽是谁?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杀戾之气,让人禁不住胆寒!

   雪涯惊骇,“不好!她传承了戾气!”

   一行人被这突来的变故吓着了,他们宁可萧满得了戾气,那样还下得了手。而梨隽,她为封印戾气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反而被戾气所附?

   “怎么办?”梨问道。

   雪涯沉吟,事到如今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爪牙,当诛!”她冷冷道,钩吻绯红的剑刃卷起一个个剑花,如同无数个流星四散而去,其迅捷肉眼几不可见!七夜茧皆是一等一的杀手,然还未握住武器,就被剑花生生洞穿咽喉,瞬息毕命。

   她指间轻弹钩吻,喟然一叹,长剑饮血般的满足,幽深暗红的眸子转向萧李,“萧氏,当诛!”钩吻一挥,剑光蓬射而出,如半弯血月,层层叠叠催杀而来!

   萧李吓得半身瘫软,全然无法闪躲,萧洒眼见父亲有危,手中萧一挥,挡住剑气,“叮叮……”瓷萧瞬间暴破几段,他亦被震得气血翻涌,忍了几下终究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萧李这才惊醒过来,扶住他,“伯随!我儿……”老泪纵横。

   梨隽冷诮一笑,“螳臂挡车!”

   萧洒将萧李拉到身后,眼见她又要挥剑,急切道:“阿离,你还记不记得骨瓷萧?”见梨隽一怔,但也仅是一怔,手继续抬起,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谢堆雪在看着你!”情急之下,萧洒顾不得什么大呼。“谢堆雪在看着你!”

   手忽然就怔住了,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似乎有两个灵魂相争着控制这一具身体,她面目时而万般悲伤,时而怨毒暴戾,以致扭曲!

   雪涯急喝,“趁此机会,封印它!”她的意志尚未被戾气完全侵蚀,再迟怕没有人能制住她!“大家齐心协力!”

   梨问等人迟疑,怎么下得了手?

   只一闪念,已经迟了!梨隽目光直直落在邱浣和慕容云写相牵的手上,顺着那手移到她肚子上,脑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叫,“用她的孩子血祭我的孩子!杀!杀!杀!”

   “呀!”她暴喝一声,眼睛血红,身影如惊电交错,瞬间逼到邱浣身前,钩吻狠戾绝决的刺向邱浣的肚子!

   “住手!”慕容云写大惊,含碧毫不含乎的使出,格挡钩吻。西辞亦跃起,直攻她背后必救之处,逼她舍弃邱浣回救。未料梨隽竟是不要命的打法,背后杀气逼人,她依然剑不改势,直取邱浣肚子!

   西辞一时又惊又怕又矛盾,惊她不回救,怕她那一剑下去邱浣一尸两命,亦怕自己这一剑不得不刺入她命门!

   “叮!”慕容云写一剑未格住,再起一剑,两剑相交,火光迸溅,响彻殿宇!梨隽刚传承了天地戾气,并未与之融合,况方才与旱魃博斗消耗太过,竟被格住!

   西辞见邱浣无事欲撤剑,然剑意已如离弦之矢,岂容收回?瞬间刺入她命门!血肉刺破的声音,犹如万千条毒蛇吐信!

   “啊!”梨隽一声痛呼,如百鬼夜哭,惨不可闻,眼瞬间血红,痛楚与愤恨侵蚀了脑子,竟越发凶戾,一剑一剑牵连不断的使出,“杀了她!杀了她的孩子!杀!杀!杀!”

   慕容云写被她步步紧逼,眼见她杀到邱浣面前,闪身挡在邱浣前面,钩吻狠狠刺入他肩头,他竟不顾,拼着一臂被废,握住钩吻,右手下意识的反击,“咝!”碧含刺入她腹中!

   梨隽吃痛,目眦欲裂,红光瞬间消失,她浑身力气似被抽尽,身如匹练般软软垂下,却被含碧洞穿腹部,跌不倒。

   “隽儿!”“四妹!”“阿离!”“……”

   梨隽听不到这些呼唤,目光从自己腹部移到慕容云写脸上,对着他的眼睛忽然一笑。苍白如雪的脸上,薄彩的唇微微一勾,眼睑半垂,淡极、清极的一笑。

   那一年,他捏哑她的噪子,是这样的笑。

   那一日,她受刑自裁,也是这样的笑。

   那一次,他端牵机毒死他们的孩子,还是这样的笑。

   这一刻,他的剑刺入她腹部,她依然是这样的笑。

   永远都是这样的笑。苍白如梨花,飘忽如片羽,似乎一阵风过,便会消失在红尘之中,再也难觅踪迹。

   一笑过后,她闭上眼睛。极疲倦,又极安然的闭上眼睛。仿佛一个垂垂老者,用毕生的精力完成一件作品,虽然这副作品不尽满意,可到底是完成了,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作一个长久的休眠。

   

继续阅读:第20章 君临天下 孤绝之道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猎帝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