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隔了五年,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裴深推着轮椅缓缓朝海边走去,远处海天一线,遥遥无际。
轮椅上的女孩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五官精美,只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海边的风大,吹起了她的发丝,乱发划过脸上,有些痒,她不由伸手挽了碎发。
曲恩社抬起头,看着他问:“我是不是来过这里?我来过这里是不是?”
裴深点点头,温柔道:“是啊,我们小的时候住在这里五年。”
“kapok、我有的时候觉的我知道很多事情,有的时候又不知道是什么,裴姑姑说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阳光正好,应着她的脸蛋,轮廓清晰。裴深蹲在她面前说:“没事,我陪着你。”
是啊,陪着她,他都陪了她十年了,没有道理去放弃。
曲恩社忘记了很多事情,裴深很庆幸,她总算是记得自己的。
几个月前,恩社参加同学聚会,一去后,就没回来。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重度昏迷,高烧不止。医生说她淋了大雨,被人送来的时候,头上出了很多血,浑身湿透了,已经处于休克状态。据送她来的那个人说,曲恩社躺在马路中间躺了很久很久,被车撞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就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们过去劝她起来,可是她还是无动于衷,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发现很烫,后脑勺的地方渗出鲜血来,围观的人惊讶,这才一起把她抬起来送了医院。
裴深在医院里守了她两天两夜,好在看她睁开眼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他说的:“kapok,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医生说,曲恩社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的选择性失忆。
此后,她便常常一个人发呆,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看就是一天,好像在想事情,却最终是无果的。
曲家,自己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不记得的,书桌上那一封封只画了红心的信,还有书柜上那一罐巧克力,玻璃瓶的底部还刻了“XX”两个字母,她捧高着端详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是什么含义。有些东西,她把它们放进一个木头匣子,埋进院子里的香樟树下,他问她为什么要埋掉,恩社认真的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们会让我感觉到难受。”
裴深问她想不想见夏政勋,她却扬起脸蛋问他是谁。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那一天她坐在曲家天台的秋千上,歪着脑袋靠在细细的秋千绳上,脚尖点在地上,停止晃动。想了好久,然后抬起头看着裴深说:“我们回美国吧。”
她说的是回,不是去。
她是把美国当成她的归属了吗?
裴深想,忘掉一切也挺好的,只要还记得自己。
那天他带着她走在美国纽约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个和恩社五官很相似的女人,她牵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跟着一个男人。女人是华人,这很容易辨认,也很容易辨认的出来,他们是一家三口。恩社从他身边走过去,伸手拦下了那个女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明显也是惊讶于恩社的面容,愣了愣才说道:“费琳娜。”
“中文名,我知道你是华人。”恩社说。
似乎是忘记了还是什么,女人思考了很久,才慢慢地答道:“吕衣。”
恩社眉目舒展,小声问她:“那还记得李里吗?他找了你一辈子。”
闻言,吕衣一怔,从唇畔间说出两个音节相同的字,思绪陷入回忆,好久才又问曲恩社,“哥哥,他还好么?”
终究只是哥哥而已,李里走了十万八千里,换来的终究只是一句哥哥而已。
恩社再不去想写什么,笑着弯腰,伸手摸了摸那个混血孩子的脸蛋,自言自语般道:“他用光了一辈子的时间,只要你过的好,他就放心了,吕衣。”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走了,曲恩社目送他们离去,后而又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一个人轻喃,“李里,我真的遇到她了。”
真的遇到她了,她的一家三口,她应该过得很幸福,李里,你安心吧。
裴深不知道这女人和李里又有什么关系,后来去追问恩社,她只是淡淡的解释:“从前他们是兄妹,现在也还是兄妹。”
海边的风并不温柔,吹得凛冽。
裴深低头,“恩社,风大,我们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允诺,任由他推着自己往回走。
海滩上的影子拉的很长,看得到一些贝壳被冲上岸来。
远处迎面奔跑来两个孩子,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笑的开怀。这一幕仿佛和脑海中的某双身影重叠,一阵风不疾不徐地吹过,她弯了弯嘴角,好像有两个字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夏勋,他是谁?”
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轮椅上的女孩,笑的明媚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