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石小姐。遗嘱只能在石总去世时才能宣布。”
“谈律师,请你保管好遗嘱。我回医院了。”石景阑并未强求,拿上包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店,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石景阑立在屋檐下躲雨,看着逐渐增大的雨势,不禁皱眉。早料到会是这种天气,真应该带把伞在身边以防万一。
唐云桥泊好车,拿上雨伞下车,目光落在不远处躲雨的人上,扬起嘴角,向她走去。
石景阑尽量将身子靠在墙上,本打算等雨小些后再打车回去。思忖着,只见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朝她逼近。石景阑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望着远处。
“石小姐,躲雨呢?”唐云桥将伞往上举,似笑非笑道。
闻声,石景阑礼貌性地对他微微一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雨下的比较大,介不介意到我伞下躲会。”
两袖已被雨水打湿,石景阑刚打算开口拒绝,电话骤然响起。唐云桥始终一副带笑的样子,把伞往她面前一伸,石景阑感激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立即沉下脸,声音低了几度:“出什么事了?”
护工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说:“石小姐………石总他………他死了……”
石景阑只觉耳膜充血,握住手机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脸色煞白,强装镇定:“都有哪些人去过我爸的病房?”
“没……好像石先生来过………我只是出去了趟………回到房里他便断了气。”
“现在怎么样?都有哪些人来了?”石景阑自知石乘海的死另有蹊跷,瞟了眼一直为自己撑伞的人,移开手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先进去吧,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唐云桥但笑不语,并没走的打算。石景阑垂着脸,大步走着,拿起手机覆在耳旁。
“喂,石小姐,你有听吗?”
“刚没听清,你再重复一下。”
“医生都赶过来了,石先生也来了。”
“你先让他们别离开病房,我这就赶回去。”石景阑挂断电话,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辆溅起水花,想打到车实在比较困难。
唐云桥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虑,开口:“我送你,就当你现在还是我的委托人。”
石景阑也不好再忸怩作态,随他上车,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那就麻烦唐先生了,去市医院。”
对方始终挂着笑,让人着迷。石景阑突然忆起什么事来,轻声询问:“上次让你帮我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有点棘手,好像有人特意封锁了这个消息。”
石景阑默不作声,当初刘紫忆又是哪来的证据指明石瑞华才是杀害方正东的凶手?谜团越来越多,石景阑只觉一阵疲惫,撒手不管却不太符合实际。
车还未停稳,石景阑推开车门跳下去,看了眼从驾驶座出来的人,惊讶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后便听到他的声音:“我陪你上去。”
石景阑点头,大步迈进去。
一路狂奔,石景阑扶在墙上,弯腰稍稍喘气。站在门外便能听到病房传来石雨涵歇斯底里的哭声。唐云桥站在门外,朝她一笑。石景阑走进去,漠然看着在场的人,医生已经退下,只剩闻声赶来的人。
护工也在一旁泣不成声,石景阑立在病床前,看着面如土灰的人,嘴唇开始泛紫,悲伤溢于言表,看着身旁的人,开口:“死因是什么?”
护工抹掉脸上的泪,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声音依旧颤抖,“医生说脸上并没有抓伤,脖子也没勒痕,具体还得尸检才会知道死因。”
石雨涵掩面而泣,石瑞华不动声色站在那。万倩也好不到哪里去,眼里充满仇恨与愉悦。石景阑一步步走向石瑞华,讥诮道:“这下好了,如你愿了。”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仿佛他才是局外人,从头至尾也没流露出伤感神色。石景阑咬牙切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石瑞华你这个王八蛋,我爸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他妈怎么不去死,社会的败类,人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你良心过得安吗,我一定为查出你害死我爸的证据,等着。”
石瑞华脸色难看,毫不示弱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冷声道:“好歹我也是你三叔,怎么说话的。”
石景阑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石瑞华踉跄倒退,石景阑冷眼看着他,声音如从冰窖传来,“三叔,我会让你亲眼见证我是如何把你一步步推向地狱的。”
石雨涵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便会撒泼在自己身上。
石景阑走到病床上坐下,俯在他身边,带着哭音:“爸,这下你也能安心了,再也不用去提防身边对你有害的人了。”说完在他眉心一吻,收回泪水,声音带着不耐烦:“还不给我滚出去。”
石雨涵松口气,落荒而逃。石瑞华紧紧握着拳头,咬肌明显,大步迈出去。
待三人都离开后,石景阑冷冷扫了眼站在角落,一脸惶恐的人。
“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护工唯唯喏喏点头,颤颤巍巍从她身旁经过。
“慢着,是你吗?”石景阑狐疑看着她,从她反应来看,明显太过强烈。
护工僵在那,面露惧色,僵硬回头,颤抖着声音:“不……不是。”
石景阑点头,心里却有了底。微微眯起眼眸,沉思片刻,才恍惚想起门外站着的人。收敛住神色,开门出去。唐云桥立在门前,想必全都听到了。
“我很怀疑那个护工。”石景阑直截了当道。
“怎讲?”唐云桥同她并肩走着,侧头看着她。
“第一,她在电话里对我说石瑞华曾来过病房,不太肯定,回答也模棱两可,可想而知她是为了将我们的注意转到石瑞华身上。再者,她的反应太过激了,脸上净是恐惧、不安。”
“你知道侦探的原则吗?”唐云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与她对视。
石景阑摇头,两眼茫然。
“那就是在没找到证据之前,不能胡乱下结论,事实往往让人出乎意料。”
石景阑一言不发看着他,随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侦探先生,请务必帮我找出凶手。”说这句话时已经换上一脸严肃的模样。
“只有不断去摸索,寻求破案关键,才能环环相扣,侦破案情。要去感受每个案件的背后故事,凶杀案有许多种,事出有因,一切看不到的背后才是原因所在。”
“我知道,那你认为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调出走廊上今天上午的监控录像画面。”
“有一段距离是监控死角,那里怎么办?”
“看看有没有目击者,你去问问护士什么的。”似乎想起什么,紧接着补充,“等你把事情都办妥之后再去着手调查,不用急,如果真如你说的,是那个护工。我们可以来场心理战。”
石景阑赞同点着头,同他踏进电梯。
站在台阶上,雨越下越大,就如初中英语一篇文章上写的,It'srainydogscats.唐云桥撑开伞,举在石景阑头顶上。石景阑只觉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她并不是感性的人。
来到车前,唐云桥拉开副驾驶座门,待她坐进去,才转身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进去。
“请你喝杯咖啡如何?”
“你对每个委托人都这样?”
唐云桥一愣,温和一笑,“就你不同。”
石景阑撇撇嘴,不再同他继续这个无聊话题。
掏出包里的手机,给谈律师传送一条简讯。
“我叫唐云桥,你呢?”
原本沉默的车厢被他扰乱,石景阑微微抬眼,不回答也太不顾及他的面子,索性开口:“石景阑。”
“石氏集团的千金,看来我并没猜错。”
“是吗?真是累。”石景阑托起下巴望向窗外。多少人梦寐以求富裕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知这两种并不可兼得,就像鱼与熊掌,两者只能择其一。石景阑幽幽叹气,惆怅不语。
雨已停住,阳光透过阴霾兜头照来。
石景阑下车,推门进入店内。唐云桥望着她的背影,笑意更浓。
“你想喝什么?”石景阑望着对坐的人,问。
“来杯凉白开就行。”
服务员听到也是一愣,看他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却没想到寒碜成这样。石景阑不自然轻咳,打断服务员鄙夷的目光。
“来两杯橙汁。”
待服务员下去后,石景阑拿出手机,给谈律师传送一条简讯。
“石小姐今年多大年纪?”
石景阑眉头一皱,挑眉望着他,挑衅道:“怎么?还想追我?”
唐云桥自然没放过她那细微的表情,笑道:“可不是。”
石景阑移开视线,忧从中来,目光飘向远处,声音透着悲凉:“我要结婚了,不出意外。”可是人生充满意外,不是吗?
“那,恭喜。”唐云桥深邃的眼里黯然失色,所有热情瞬间被冷水破灭。
两人沉默坐在那,石景阑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拿上包,起身。
“石瑞华的事调查好后通知我一声。走了。”
这次并未结账,拦上一辆出租车,朝资料上写的地址驶去。
唐云桥起身,结过账,推门出去。启动车子,朝侦探事务所驶去。
下车已是四十多分钟以后,石景阑看着老式居民楼,都是些危房,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石景阑好不容易爬到三楼,已经有些胆战心惊。敲了敲门,许久,门才被人打开。
“您好,请问王柯在家吗?”
“你找他干什么?是不是又来讨债的?”亏她想得出来,石景阑无语凝噎,一个劲摇头,“不是的,阿姨,你是他母亲吗?”
“是又怎样,他不在家,你请回吧。”对方伸手欲关门,石景阑低头便瞧见玄关处摆放的一双男士帆布鞋,鞋底沾满泥土,想必回来没过多久。
“阿姨,我不是来讨债的,他是我家雇佣的司机,我有些事想和他谈谈。”
大妈这才半信半疑打开门,石景阑脸上堆满笑容,换好鞋走进客厅,从简陋的家具来看,他们过得并不好。
“他在房里,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看来她还是不太相信,石景阑回头一笑,“石景阑。”
推门便见到窝在床上的人,石景阑走上去,在他身上一拍,“起来,我有事找你谈。”
“小姐,你………你………你怎么来了?”
王柯明显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说吧,你都做了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王柯耷拉着脑袋,始终不见他开口。
“石瑞华给你多少钱了?我在他的基础上加两倍,你只需要在庭上一五一十说明他让你做的事就行。”
“小姐,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这么做的。我妈都一大把年纪了,成天还要担心随时都会有讨债的讨上门来。我真的受够了那种生活。我只是从老爷书房里偷出那份遗嘱交到他手上,他在找律师修改了上面的内容。给了我五十万。”
“那行,你先和你母亲找个酒店住下,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事成之后,你可以离开这里。”石景阑从包里拿出一万递到他面前。
王柯捂住脸痛哭起来,悔恨的泪水夹杂着哽咽落在床单上,石景阑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谁都会犯错,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离开城中村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石景阑走了老远才拦上一辆空车。报了地点,瞌上眼休息。
推开院子里的门,石景阑径直走进里屋。站在玄关处便看见一脸惶恐的张嫂。
“小姐………夫人她……自杀身亡了。”
“管家呢?”石景阑并没太多表情,瞥了眼还在哆嗦的人,声音上扬:“死了就死了,问你话。”
“在医院,刚刚接到电话。”被她一吼,口齿清晰了些。
“你明天不用来了,还有管家也是。”冷冷搁下这句话,石景阑才回房去。整个家一夜之间都完了,石景阑摸着全家福,上面还停留着稚气的笑容。心口发闷,打给叶方翊。不管怎样,石氏集团不能就此垮台。
“万倩死了。”
叶方翊正整理着病历,手僵在半空,一时未回过神。
“都死了,舅,我好累。为什么关键时候你也不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妈一点都不曾爱过爸,为什么爱情这样折磨人?我该怎么办才好?”就如她与他,明明两人相爱,却不能终成眷属。
“我会抽出时间赶来参加他们的葬礼。别难过了,Nopainnogain.”
“石氏该怎么办?那是爸花了大半辈子打下的江山,怎能毁于一旦。”
“景阑,你可以坚守江山,以你的实力。”
泪不动声色流下来,叶方翊,六年之后,她最终还是会归于一捧黄土。
“好,我会尝试。舅,如果我不在了,你可不可以帮我继续守下去?”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面对他的会是怎样的未来。或许,根本没有未来。
“你还年轻,说什么傻话。”
却不知电话这头早已泪流满面。
“舅,我们还有可能吗?”
“方嘉航是个不错的人。”
“他走了,就前几天。”
“是吗。”
良久沉默,石景阑哽咽,卸下伪装,声音带着祈求:“舅,我们再重新来一次好吗,这次我保证不会让你难过,我会听话,你讨厌的我一定不去做。”
“你会遇到待你好,不嫌弃你那些缺点的男生。”
“不,不,我只爱你,叶方翊,你不答应,我就从石氏跳下去。”
“你不会,石景阑,你很自私。”说完便挂了电话,石景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潸然泪下。是啊,她曾一度地想,叶方翊非爱她不可。就如那夜所说的,他只希望从未遇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