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开门就看见客厅坐着的两人,身子明显一愣,随后面带笑容换鞋说:“景阑来了啊,明天就过年了,是打算在这过年吗?”是人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试探,石景阑基于礼貌,还是朝她笑了笑。叶方翊一言不发地斜坐在沙发上,抿着茶。
丁玉故作窘迫,拿上钱包欲打算再次出去。
“舅妈不知道你要来,我先出去买菜。”明明不比石景阑大多少,一声舅妈倒也说得顺溜。石景阑依旧笑而不语,满腹心事望着地板,叶方翊搁下茶杯,缓缓启口:“有心事?”
“舅,她经常这样吗?”她指的自然是与男人私会,相信他定能听出端倪。
“嗯?”冒似某人并不知道石景阑话中的意思,回答都带着浓厚的鼻音。
石景阑幽幽叹气,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她。事到如今,伤心难过也不过是她自作自受。拿起早已冷掉的茶啜了一口,真苦。叶方翊眼角将她面部表情尽收眼底,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个多小时后,丁玉两手都没有空闲,把菜放进菜篮里,朝正闲坐在沙发上的人吆喝:“景阑,过来帮我打下手。”
闻声,表情没有丝毫不悦,慢条斯理地从他身旁经过,还不忘讥诮:“看来你们俩感情没我想的那么好,真让人失望。”
叶方翊眯着眼,随后轻笑:“这不正如你所愿。”
石景阑闷声不吭,白了他一眼,走去厨房。丁玉在里面忙活,瞥了一眼她,连忙擦净手,笑容可掬:“去帮我把菜洗一下。”
“你指的这?”石景阑示意看着水龙头下的菜篮。
“嗯,这种蔬菜要每片叶子都清洗干净,很容易寄生虫卵。”要求还真多,石景阑皱眉也只是一瞬间,随后恢复平常神态,轻轻点点头。调节好水速,拿起菜叶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不多久,将洗好的菜叶放在一边,还不忘问:“还有要洗的吗?”
“全洗了啊。”丁玉翻着锅里的油,看了她一眼。呵,敢情把她当做专门替她洗菜的了。
石景阑盯着菜篮里血淋淋的鸡肉,轻手放进洗菜池里,放大水流,任凭大水冲刷在鸡肉上,锅里飞溅出滚烫的油滴在她手上,侧头便瞥见正翻炒锅里的人,始终面无表情。
将烫伤处伸到水龙头下,本是冬天,寒冷得让人不禁一颤,久而久之也便麻木,收回被水冻得通红的手,眉头都未皱起。
洗好菜,简单清洗手中的油腻,缓缓朝客厅走。沙发深陷,不紧不慢坐了上去。先前被冻伤的手开始隐隐约约发烫。石景阑暗叫不好,将手插进口袋,有些不适。
“不舒服吗?”依旧不冷不淡的语气,听出丝毫情绪,语气淡的好似在谈论天气。
口袋里的手越发滚烫,石景阑将计就计,伸出泛红的双手,声音透着委屈:“洗菜洗的,水好冷。”
叶方翊望着厨房,声音却比先前还低了几度:“饭可以晚点吃。”
丁玉僵在那,轻轻点点头。
石景阑得逞笑着,叶方翊看着她,瞬间失了神。随即邪魅一笑“不老实。”
“谁叫她把我当个丫鬟一样,指挥来指挥去的。”说得一脸坦然,石景阑嬉皮笑脸地望着他,也有些许恍惚。
“手好些没?”叶方翊低头看着她的手,原本纤细的手指变得通红。石景阑索性往他眼前一伸,语气带着撒娇意味:“不舒服,感觉像火烧。”
这句话果然很中用,叶方翊面露担忧拿起她的手,轻轻吹着气,惹得身旁的人脸上一阵发烫,紧张望着他。丁玉端着炒好的菜放在桌上,瞧见他们,咬牙切齿转身。
“舅,你还喜欢我吗?”小心翼翼询问,石景阑盯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他每个细微变化,谁知他一脸镇定,面无表情松开她的手,冷声道:“你马上就会有表弟表妹了。”
犹如晴天霹雳,顾司南死时,她深深体会到那种揪心的疼痛,就像掉进突然从云端掉进谷底,孤独、失落、无助再度袭来,石景阑捂住心口,额头冒着冷汗,难过正一点点侵蚀着她,叶方翊察觉到不对劲,慌忙扶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石景阑嘲讽一笑,用力打开他的手,说:“谁知道她肚子里到底是不是你的种,没准只是和别人偷情得来的也说不定。”
叶方翊见她还有力气嘲讽,坐好身不再理会。石景阑发疯似的大叫:“我不信,你明明不喜欢丁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丁玉推开厨房的门,笑着开口:“景阑,出什么事了吗?”
笑容格外刺眼,石景阑全身都在颤抖,恶狠狠地骂道:“闭嘴,谁让你这么叫我的,背着我舅偷情好玩吗?”
丁玉惊讶愣在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叶方翊皱眉朝沙发上的人呵斥:“够了,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变了,什么都变了,从他决定和丁玉结婚那一刻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叶方翊。石景阑强压住心痛,缓缓起身,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声音因怒吼而变音:“打死我也不会信她肚子里是你的种,臭不要脸的贱人,我恨你们。”
冲向玄关,胡乱抹了把鼻涕眼泪,开门离去。
叶方翊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紧抽。对不起,或许现在于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断掉仅剩的情愫,这场追逐戏他真心累了。丁玉失了魂,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不安看向沙发上不动声色的人,问:“她没事吧?会不会想不开?”
叶方翊猛地站起身,穿好外套,一言不发开门出去。丁玉站在餐厅前,桌上已经摆好几道做好的菜,似乎从未改变,她还是如当初那样做好饭菜等他回来。
裹紧外套,天寒地冻的,站在桥上望着江水,冷风刮在脸上,也不怎么疼。叶方翊大老远便看着一动不动的她,静静站在原地观察,怕上前只会让她情绪更加激动。
嘲讽笑了笑,一步步朝叶方翊这个方向逼近。好似料到他会出来找她一样,声音有些低哑:“送我去机场。”
“要回去吗?”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询问。
石景阑不禁皱眉,不耐烦回:“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知道或许这次真的伤透了她的心,但当初不是她强行撮合他与丁玉俩人,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这场戏,导演兼编剧终究是她。
无声叹息,叶方翊妥协地往小区走。石景阑跟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大雪覆盖整个A市,所有欣喜也不复存在,因为再也找不到人与她分享此刻感受。不知远在天国的他是否也在为她感到悲伤。
坐上车,石景阑坐在后排,叶方翊苦笑启动车子。一路寂静无声。
车子即将到达目的地,叶方翊打破沉默,或许这是他这生中说的最感性的一段话。他说,石景阑,我的确还爱你,但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会遇到对的人,结婚生子,我依旧还是你的舅舅,丁玉肚子里的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我就到此为止吧。
石景阑默不作声,眼泪率先落下来,收敛住哭声,强装镇定说:“好,就如你所愿。”
打开车门,头也回步入雪中,叶方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一别,再见真的会是遥遥无期。
石景阑并未乘飞机回T市,大年三十,裹着大衣立在顾司南墓碑前,看着贴着有些泛旧的照片,明明没过多久,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手掌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咧嘴笑得一脸灿烂,鼻梁上还戴着重重的眼镜,只是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蹲下身,将他最爱的波斯菊放在碑前,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地底下的人。
“你也真是的,那时干嘛推我,害我现在活得这么难过。原谅我这么久没来看你,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睡在地底,是不是在怨我?那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嘿嘿,我就知道,你原谅我了对不对。我舅他就要当爸爸了,真是祝福他,现在我却还孑然一身,不要自恋,我才不是因为放不下你…………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放不下的永远也只有他,可是他昨天给我说,他和我之间再也没可能了………我也不信…………顾司南,怎么连你也抛下我,你知道这样我有多么难过?”石景阑开始哽咽,索性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悲痛与难过在这一刻宣泄出来,大雪覆盖的墓地,唯有她独自站在风雪中失声恸哭。
若干年后,再次回到这已是别样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