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玉你给她了?”蓝色的湖印在姑尊耸拉眼皮下的灰色眼珠上,无限望着远方,远方是没有尽头的无限迷蒙。
“嗯。”小和尚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一片雪一样的梨花簇拥,一朵,两朵,三朵……他悠闲的数着这一夜掉落的梨花。
“该来的迟早要来,我整日待在待在漫无尽头的黑夜里,日子过麻木了。”老妇人低头杵着树根盘绕的拐杖站在梨花树下,两人像这样彼此陪伴了上千年。
“今天还真安静,那小妮子怎么没上来闹。”小和尚衔了一朵梨花在嘴边,看着花丛中空隙里的黑夜。
老妇人眼珠迟钝的侧了一下,耳朵微微转向湖面“你听,他又在弹琵琶了,馨儿在他那儿。”
小和尚收回目光将心窍集中在耳,左耳扇子一样动了动,湖底传来婉转的琵琶声,还有小孩而风铃一样的声音……
她现在每天都能听见陆浥尘弹琵琶,她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从进工作室琵琶声就不绝于耳,中间偶尔中断,三四个小时都是他练琴的状态。
陆浥尘的琴房不在工作室,而是在玻璃通道另一边的起居室。黎晓到这上班已经有几天,她的活动范围就在工作室和外面的院子,从没穿过玻璃通道去看另外一头到底长什么样,陆浥尘偶尔出来让他打印几张曲谱。
陆浥尘说得没错,做为他的助理确实做的都是简单的事。
除了照顾三只猫,还有就是给植物浇浇水,而院子里的植物养得那么好全靠徐师傅,他一周来一次给植物松土施肥,把平时的简单养护事宜一五一十的给黎晓交代得很清楚。
所做的事少之又少,剩余的时间她就坐在书桌前找本书架上的书一边看一边等待陆浥尘从玻璃通道的另一边出来给她布置打印曲谱的任务,这工作对于她而言除了闲了一些简直就是天堂,不用跟陌生人寒暄,上司在另一个空间基本见不上面,一个人待在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里,还有一面书架可选的书看,重要的是还有好多原文书,和珍贵的初版书,对她而言这就是个宝藏库。
这些书好像不是陆浥尘的,他的时间大都被琵琶占据,好像也分不出再多的精力看这么多的书。他说过这房子是他父母的,可来了这么久也不见这个房子里有其他人,他一个人和三只猫住在这么大一栋房子里想想都觉得孤单。
临近下班时间她就会去院子里把猫屎铲干净,检查猫粮够不够,看猫窝里的垫子有没有被扯出来,然后打扫工作室,用帕子把沙发区域和书桌区域擦拭一遍,用掸子拂掉书架上的灰尘,一切变成工整而整洁再离开。
离开时她站在那个通道口给陆浥尘远远的打声招呼,这时琵琶声就停下来,陆浥尘会回应一声。
她称他为陆老师,他点头接受,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称谓。
黎晓见到玫姐时已经是第十天,那天她正在院子里给植物浇水,难得听到门铃声有些疑惑的过去打开门,黎晓礼貌的问了声好,面前的女人大约四十出头,一头干练的短发,灰色的西装布料裙子,虽然上了点年纪但是身材很好,脸上不怎么友好,虽是含笑,却找不到一点笑意。
正想询问后面的话,她就一言不发的自己进来了。把包放下轻车熟路的坐在孔雀蓝沙发上环顾四周。
黎晓赶紧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她上下打量了黎晓一眼“你就是陆浥尘找的新助理?”
“您是找陆老师对吗?我这就去叫他。”黎晓心下猜测这会不会是陆老师的母亲,她浑身散发着前公司主编的气场,还没开始说话她就觉得自己像做错事一样。
“先不打扰他,我就想跟你聊聊,你是哪个音乐学院毕业的?”
“我不是音乐学院的,我毕业于景南大学中文系。”黎晓双手在身前来回的捏着,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总是在任何陌生人面前都是自卑的。
“倒是个好学校,那你琵琶是业余爱好?你学了多少年,拿过什么奖?”
黎晓扶了扶眼镜摇头“我没学过琵琶。”
玫姐水喝到一半皱起了眉头“那你来做什么的?”玫姐把水杯放在桌面,咚的一声虽然音量不大,却像一声惊堂木落在她的心里,这个问题问得她瞠目结舌,幸好陆浥尘从通道里走出来。
“她来给我当助理的,我上次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清楚了吗?”陆浥尘一边过来一边卸掉他手上的义甲。
玫姐突然站起身“你上次一个电话一句话就给我打发了,让我不给你找助理了,你说你自己找了一个,我还以为你找了一个多么称心如意的,结果连乐理都不通,她怎么陪你练琴?”
“你去我琴房帮我把琵琶收一下。”陆浥尘把黎晓支开,她顶着背后的压力怂头搭耳的走进她还未踏足过的通道。
玫姐虽然看着严肃,但声音不大,走完通道来到陆浥尘真正的家几乎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这个家好漂亮,视觉上的惊艳一时抵御住内心的屈辱。
这并不是单独的一间卧室,而是一套完整的复式房子,深色的木地板,质感高级的皮沙发,黑色的壁炉,温润的木质家具,琳琅精巧的摆件。
她经过一个开放式厨房,八人坐的餐桌,黑金屏风,落地雕塑,大件的家具和艺术摆件把房间填充得娇奢饱满,路过楼梯望了一眼二楼,发现还有三楼,原来这平民窟里还藏着这样优雅的小别墅。
她有点搞明白了,老房子的外壳没变,他父母把两栋背靠背的房子用一个玻璃通道连通了,一边用做生活,一边用做工作。这房子里点点滴滴的细节都将艺术融入进了生活里,感受得到主人对与生活的精心。
她找到了陆浥尘的琴房,在楼梯旁边,这个空房间除了一副落地窗帘和一壁及腰的柜子再无其它家具,柜子里整齐的陈列着四个琴盒,她将睡在椅子上的琵琶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回旁边的黑色琴盒内,顺便收拾了几张掉落的谱子。
将谱子放在置琴的柜子上时,看见几个大小不一的相框,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漂亮女人,蛋形的脸,一头乌黑的长发,眼睛又亮又好看,透出一股婉约水灵,她时而抱着琵琶半遮面,时而拿着奖杯笑得明眸璀璨,舞台上穿着好看的裙子,黎晓拿起一张半身照细看,看到与陆浥尘相似的眉眼,难道这是他的母亲?
“我还以为你猫在这里哭呢,看来纸巾也可以省省了。”陆浥尘还真的带了一包纸进来,“看来女孩坚强一点就能保护一片森林。”
黎晓神色慌张的放下了相框,低着头不敢看他,陆浥尘主动拿起相框介绍起来“这是我妈,我琵琶就是跟她学的,只不过在我十岁那边跟我爸一起车祸去世了。”
黎晓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难怪来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他的父母,看见他将相框规整的放回原处,细心的调整了微侧的角度。
原来他在童年就经历了巨大的伤痛,回忆起十三岁那年父亲也是车祸被送进抢救室,那种天瞬间垮塌的无力绝望。
“不要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谁活在这世上能一帆风顺呢,事过去了那么久,我早就没事了。”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顷刻涌现进屋里,他打开了窗,风也来了,白纱与地板厮磨,她重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对不起,陆老师。”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别把这三个字当成口头禅,自信一点,要知道你当年在景南大学是以第二名毕业的高材生,你有别人望尘莫及的优点,就像我,比不上你的文学底蕴但我弹琵琶弹得不错啊。”他看着黎晓,阳光在他的脸型上镶了一道金边。
陆浥尘聊到玫姐,原来玫姐是他爷爷的一手栽培的人,任职于他爷爷创办的企业,爷爷退休后玫姐能力性格太强被继任新董事也就是他的大伯忌惮,她本可以离开公司另谋发展,可她念爷爷的恩,降职留在公司,由于职位不重,所以有时间给他打理工作室的活动接洽事物,也是他爷爷的意思。
“那除了练琴之外,我还能帮你做什么?”黎晓低下头捋脑门前的发帘,就算额头上的痘痘已经快好了她还是忍不住这个动作,没有了家的壳子,在外头仿佛头发帘后是个让她能安全躲避的世界
“谁说我只需要在音乐上帮到我的人,马上你就能用你的专业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刚才玫姐说我母校五月十号要办个七十周年庆,要我出席一个演讲,我需要你来给我写演讲稿,之前都是玫姐找音乐系的在校生写的,写得像论文一样,无趣又绕口。文字是你的强项,我要更贴合实际更有温度的稿子。时间上不着急,你这周五下班前我看就行。”
陆浥尘又补了一句“别好奇我为什么演讲稿都要假手于人,没办法文化程度不支持。”
她点头领了任务,足足一周的时间,虽然没写过这方面的演讲稿,但足够让她去翻查资料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