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得知章敏罹患极其罕见的脑部疾病时,章家上下顿时陷入凄风苦雨之中。
征地之后,章爸爸和章妈妈被大队安排在一家绿化公司上班,两人没什么文化,做的都是闲职,收入很低。在去十院之前,他们已经带着女儿辗转各大医院的儿科,基本得到的结果都是劝说他们保守治疗。
当年十四岁的章捷至今记得几位专家的建议:“动手术的话,不仅费用很高,危险系数也很大,这种脑部疾病很少见,国内基本都是以保守治疗为主。”
直到他们遇见了梁在熏医生,这位年轻的医生不断劝说和做出保证,甚至还有媒体上门做思想工作,写了一篇极其煽情的文章,现在想来,这一切应该都是梁在熏的阴谋。
手术的确很成功,章爸爸也很感激他,在过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时不时就要提起梁医生,还会反省自己的愚昧无知,差点就要毁掉女儿的一生。
然而四年之后,也就是章敏十岁的时候,她毁掉了章家所有人的一生。
疯狂,没有理由的疯狂。
“我妹妹活脱脱成了一个疯子。”章捷的目光离不开躺在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识的章敏,他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着仇恨,“精神科的专家告诉我,是因为那次手术损害了她的脑神经,导致癫痫,继而引发精神分裂。后来我才知道,国内根本没有动这种手术的先例,是这个姓梁的畜生为了出名,利用我妹妹做小白鼠!”
林碧珊想到司徒家三姐弟,的确,除了梁在熏之外,目前本市没有一个脑外科医生愿意为他们动手术,都说风险实在太高,即使手术成功,也会面临严重的后遗症,根本不值得冒险。
梁在熏如今成了一个白痴,这对司徒光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就是因为这样,你变得愤世嫉俗,跟在上官乔这个疯子的身边报复社会?”
章捷扔掉手中的拖把,半蹲在章敏的床边,温柔地凝视着妹妹,淡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章捷?”
林碧珊的目光落在他的胸牌,上面写着:保洁员张泰。
“那天我们过来找章敏,你身为一个保洁员不仅关心病人,还让我们去劝劝她哥哥,说什么银行转账虽然也可以,但多少要来看看妹妹。当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想,你之所以来这里当一个保洁员,一是方便探望妹妹;二是保洁员大部分都是临时工,所以你可以使用假身份证而不被发现。”
章捷呵呵一笑。
十年前,章家遭受灭顶之灾。本来征地之后,章家人住在镇上的商品房,后来章敏爆发精神分裂,几次伤害邻居,受到众人的唾弃。被逼无奈,章家人卖掉了其中一间商品房,买了一栋农家小宅,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章敏断断续续吃过一些药,但始终不见起效,终于在某日夜晚,章敏狂性大发,劈死父母、放火烧屋,自己也被大火烧成重伤。
当刚刚开始大学生活的章捷赶回家中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有两具焦尸和满地瓦砾,还有吸入过量二氧化碳成了植物人的妹妹。
从小就饱受生活压力的章捷在高考填志愿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哲学系。只有沉溺在哲学对人世间的各种解读之中,章捷才能偶尔抒解内心的痛苦和无助。
某次他在投稿学术论文的时候,遇到了正担任编辑的上官乔,两人一见如故,并且在上官乔的帮助下,章捷于2010年组建了学生社团。
这类社团参与者很少,几次都濒临解散的边缘。2012年,章捷来到星云大学招募社员,感到好奇的蒋进成为第一个校外社员。等到章捷大学毕业之后,社长的责任就落在蒋进的身上。
2014年,刚刚退学的唐加凌加入到这个团体中。她正承受被玩弄的痛苦,对世间万物都失望至极。
岳晴方、章捷、蒋进、唐加凌,这群人在一次促膝长谈之后,开始深信上官乔所说的“约定论”,正是人们违背与神定下的“约定”,这个世间才会有那么多苦痛。
恰逢上官乔再遇童年时的女神,在他幼年之时就曾发现女神在人前是天使,人后却肆意虐杀小动物,这种矛盾让他痛苦不已。而此次重逢,他又见到女神偷窃成癖,被撞破后栽赃给身边的同伴。
他想要救赎“失约”的女神,于是杀死了她,砍掉她的左手作为仪式完成的标志。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从2014年到2017年年底,他们一共“救赎”了六个人。本来他们想要第一个“救赎”的人就是夏英明,但最后被唐加凌阻止。或许在她心中,始终留有一个夏英明的角落,她至死都没有放下他。
2016年年中,唐加凌因无法摆脱内心的罪恶感,最终选择在哥哥回来之前上吊自杀。
而当2017年年底,上官乔被抓之后,为了便于联络,章捷甘愿混进精神疗养院当一名清洁工,他比上官乔更为激进,立志要完成“十诫”。
“岳晴方要‘救赎’季芹没有错,蒋进想要助她一臂之力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岳晴方不幸堕楼之后,蒋进不应该作伪证陷害季芹。他明明那么幸福,却自甘落入黑暗世界,他也需要救赎!”
章捷一字一句,他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字里行间透着对蒋进的妒忌。是啊,蒋进从未受过任何生活之苦,他纯粹只是爱上黑暗的感觉,这对章捷而言,似比那些需要救赎的“失约”之人更为过分。
林碧珊见他目光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心想莫不是他在精神病院待久了,心智也越发不正常起来。
“你呢?你连上官乔都要杀,还说自己遵守‘约定’?”
章捷嘿嘿一笑,他用右手缓缓捋起左边的衣袖,这时林碧珊赫然发现,他的左手竟然是假肢。
“我没有杀死上官老师,是上官老师心甘情愿赴死。他根本没有不正常,是这个世界不正常才是。既然‘十诫’已满,他心愿已了,何必要留在精神病院让人折磨呢?”
章捷慢慢走向她,他每向前一步,林碧珊就后退一步,不知不觉,她的后背已经抵上了病房房门,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衫传递到她的后背,让她身心发凉。
“我当然有资格‘救赎’,因为我早就得到‘救赎’了。”
章捷猛然用“左手”捏住林碧珊的脖子,冷笑道:“我切掉了罪恶之手,原来只要我运用得当,这只手的力量要远远甚于原来那只。”
冰冷的假手越来越紧,林碧珊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开始后悔,自己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为什么不能先通知罗警官或者唐加源呢?就在她意识即将丧失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2
十年来,章敏终于苏醒。在一声艰难地呼喊之后,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没多久就停止了呼吸。
失去精神支柱的章捷想要跳楼自杀,结果被闻讯赶来的罗警官等制服。
之后,罗警官找到过两人,大致谈了些后续的情况。基本就是章捷倒是和上官乔一样,坦承所有罪行。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罪,依旧自诩为“救赎”这些违背约定的人。
他挥舞着假肢,叫嚣道:“枪毙我吧,我无所谓了!我已经完成了‘十诫’,毫无遗憾了!杀死我吧!成全我吧!”
虽说章捷供认不讳,但警方仍旧要依照程序不日将对他进行精神鉴定。
“几起案件均告破,我的心情还是很郁闷。”罗警官怏怏地说道,“本以为这些案子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谁知道居然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做的,真是意想不到。”
意想不到吗?是的,人生在世,每每都是在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人所主动或被动经历的每一次选择,无不在细节中透露未来的人生方向。有时自以为摆脱了命运的桎梏,实际上只是绕了一个圈子,最后殊途同归。
司徒家三姐弟便是如此。
在司徒光殴打社长之后,杂志社便将他辞退。吴悠女士可怜他无依无靠,便继续让他住在那间公寓里。只是司徒光越发变得急躁暴戾,邻居时常听见他在屋内砸东西,并且发出愤怒的嘶吼。
这种举动,同他疯狂的父亲一模一样。
他开始纠缠林碧珊,若是林碧珊不小心错过了他的电话,他的夺命连环call便不依不饶。
刚开始,林碧珊念在他曾经关照自己,还会时常买了蔬菜瓜果去探望他,但是日子久了,他性格中的疯狂渐渐显露,一次话不投机,他居然拿起切菜刀向着她丢去。
等到林碧珊无法忍受开始躲避他,他又打电话去杂志社,甚至守在办公楼外堵她,两人见面,他又只会反反复复质问她为何不理睬自己。
由于他严重妨碍杂志社的工作,社长要求林碧珊暂时回家休息。鉴于林碧珊与杂志社即将约满,这道命令其实就是变相地准备解除合约。
看着信箱里的信用卡账单,虽说她最近一段时间收敛了很多,但毕竟旧债未消,还剩下七八万的卡债,就算还最低还款额,每个月最少也要七八千。
她的精神压力一大,心中想要购物的欲望再盛,差点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走向百货公司。
所幸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怀揣着那本《乙丑日记》,来到唐加源的家门前。
唐加凌死后,唐加源无法解开心结,始终租住在外。如今所有谜团尽解,他便搬了回去,到底那里是他和妹妹曾经相依为命的地方,处处都有唐加凌遗留的气息。
林碧珊刚想要按下门铃,依稀听见屋内有人争执。
声音有男有女,吵得颇为激烈。就在林碧珊打算暂时退避的时候,房门打开了,有个衣着高贵的女子踩着七寸高跟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西装、手提公文包的男人。
那女子冷冷说道:“姓唐的,那间屋始终是我们周家的物业,当初之所以说赠予你们唐家,乃是出于怜悯,但到底无凭无据,现在我就要打算收回另作他用!我给你十天的时间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搬走,不然我就全扔了!”
屋内传来唐加源同样冷漠的声音:“不送!”
女子一扭头,差点和避让不及的林碧珊面对面,她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林碧珊一番,抬了抬下巴,林碧珊识趣地退在一旁,请那女子和男人先行过去。
唐加源走到门口正想关门,见到林碧珊正站在外面,不由微微一怔:“你来了?”
林碧珊从包里取出那本日记,说道:“既然小白莲的事已经水落石出,糖园也不是你们家的产业,我想这本日记放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唐加源似心事重重,他在接过日记的时候,失手将日记落在了地上,等到他拾起,这才发现某一页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学生装打扮的少女,一人剪着齐耳短发、一人扎着双麻花辫,笑靥如花,均是双十好年华。
翻过照片,背后是异常清秀的字体:镜妹摄于甲子年正月初五。
从字体辨认,应该就是日记主人杨合宜无疑。
林碧珊微微有点惊讶,“之前发生了太多事,这本日记我只看了前半部分,倒是没有留意到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不知道这两个女子,到底哪一个是周小姐呢?”
唐加源沉吟道:“这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穿得又都是校服,都有可能是周小姐啊。”
林碧珊想到杨合宜日记中对周小姐的恋慕,不由说道:“看来杨管家暗恋属实,否则怎么会连一张周小姐的单人照都没有。两人身份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果然如他所说,这糖园的距离,更是远甚汪洋。”
3
这是林碧珊第四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唐家老宅。
短短几个月,她仿佛与云翔镇有了意想不到的牵绊。汽车再次驶过那座早已荒废的双喜盈门大酒店,时过境迁,残破的建筑依旧矗立,警方架起的警戒线也未曾摘下,几个小孩从警戒线底下钻进钻出,嬉戏打闹。
路过明月旅社,唐加源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汽车极其缓慢地从旅社门开过,大门紧闭,门前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林碧珊忽然在想,是什么指引着她来到云翔镇?是唐加源吗?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引出那一段段人间悲剧吗?
邱玥如、赵小玫、司徒光、章捷、夏英明……这些人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忽而清晰忽而隐约,她突然感到一阵针扎也似的头痛,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太阳穴,发出低低的呻吟。
“碧珊,你不舒服吗?”
唐加源扭头看向她,关切地问道。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这种揪心的疼痛就消失了,消失得是如此彻底,她居然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连头痛,也能有错觉的吗?
汽车在唐家老宅前停下,老宅紧连着芙蕖园,林碧珊凝视着门前的牌匾一会,说道:“我来过云翔镇那么多次,居然还没有游览过位于云翔十景之首的芙蕖园。”
唐加源愣了愣,“你现在想要进去吗?”
林碧珊已经走到售票处,“是啊,已经三点多了,四点半就要闭园啦。”
她买了票,自顾自走进芙蕖园。
日头渐渐偏西,微风送来一阵凉意。芙蕖园原本是糖园,乃是周家的私家花园,门房被改造成了售票处和小卖部,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朱漆大门,林碧珊恍然间好像时光流转,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门票背后是芙蕖园全图,整个园林以水为中心,而水中栽满了各色各样的荷花。正逢五月,荷花尚未盛开,正所谓小荷才露尖尖角,在茂盛的荷叶之中,点点明亮的色彩若隐若现,清丽绝俗,艳而不妖。
整座园林山水萦绕,池林广茂,每个亭台楼阁凭栏远眺都能见到水光山色,以及在池水中摇曳的芙蓉花。园中有落英坞、飞燕轩、水华隈以及槛、池、台、坞、涧之属,共有二十多个景点。
园林分为东西两部分,主要景观都集中在东边,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西边开阔疏落,院落层层叠叠,乍一看不知深几许。
在见到那张照片之后,林碧珊心中又泛起对杨管家的好奇。昨晚她将那本日记一口气看完,半文半白的叙述让她读起来有点别扭,作者本人文字水平一般,日记中大部分记述的又多是经营日常以及账目等,让她感觉杨管家为人比较内敛,极少表露心事。
只是一旦真情流露,便是心潮澎湃。
“今日述职。镜妹去后,久不踏入糖园,妖娆风景,自与我无关。只是糖园处处皆有镜妹笑颜,曲径通幽处,令人浮想联翩。走入内院,眼前依稀便是十四五好女儿光景,镜妹坐在秋千之上,秋千越荡越高、镜妹笑如银铃。唉,想我俩当年,联床夜话、抵足谈心,何等亲密无间,如今却相隔千里。镜妹!镜妹!你可知我相思入骨?”
绕过园林中央最大的一片湖泊,湖中荷叶葱葱茏茏、密密层层,真称得上是接天连叶无穷碧。
西边住宅区部分基本不予以开放,本来想要改造成工作人员办公区域,后来旅游局又考虑这片区域保存完好,可以作为古建筑供游客参观,目前处于整修状态,大门前竖着一面“游客止步”的牌子。
“碧珊,你怎么了?”唐加源轻轻拉住她的手,“周家的人今天要来老宅与我会谈,时间快到啦。”
之前那个衣着贵气的女人叫周樱,今年五十九岁,是周家的长房次女。自从王朝覆灭之后,周家的势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又适逢糖园有闹鬼之说,最后终于举家搬去海外。
当时周家老爷有三房太太,可惜长房皆出纨绔子弟。等到周樱这一代,三房子女早就断绝来往,长房带去海外的家产败尽,生活质量倒不如另外两房。周樱想起云翔镇还有部分产业,于是带着律师前来讨要。
“当时周老爷答应把那间宅子送给我们唐家,就是在周家匆匆搬走之前将这间宅子的地契给了我们,却没有来得及写买卖契约。现在,周樱就是以此为借口,指责我们唐家非法占有。”
林碧珊微微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既然杨管家只是单恋周小姐,他们又怎么可能发生联床夜话的情况?”林碧珊感到好像有一条鲶鱼在她的脑袋里拼命扭动,似乎想要钻出个洞来,她又想起杨合宜的最后一篇日记,那是1927年11月1日,丁卯年十月初八。
“镜妹离去已有两年,而我思念日隆。前夜入我梦中,镜妹泪盈于睫,与我相顾无言。我陡然惊醒,直怪自己愚蠢已极!镜妹在海外苦等我多年,她不得归家,我何不去寻她!心意已决,我不日即将出发。或是大少爷看透我心意,约我今夜在镜妹所居小院相见。昔日我恋慕镜妹,大少反对最为激烈。唉!”
据方志记载,周家是在1928年1月3日晚悄无声息地举家搬走,距离杨合宜最后一篇日记不过两个月光景。
那么,杨合宜到底有没有去海外寻找周小姐呢?
林碧珊罔顾禁止入内的指示牌,突然推开大门就走了进去。唐加源吓了一跳,只觉得她走进芙蕖园之后,就犹如被附身一般,行为举止异乎寻常。
“秋千、秋千、秋千……”
住宅区层层叠叠,一个别院套着另外一个别院,每个院落又相差无几。林碧珊则喃喃自语,她猛然推开某个院落,三四个民工模样的男人正在干活,见到她不由吃了一惊。
“喂,这里闲人免进……”
他们话未说完,林碧珊掉头就走。
“秋千、秋千,到底哪个院子里有秋千……”
推开南边一个小院落,迎面而来就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秋千架。
“是这里了!”
“碧珊!你到底在找什么?”
林碧珊对唐加源不理不睬,她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庭院,一把推开正房的房门,显然那是一个女子的香闺。
糖园自从1928年主人搬走之后始终处于空置状态,就连满池荷花都逐渐枯死。直到1960年前后,周家主人也就是周樱的爷爷回国将糖园捐献给国家作为人民公园。
出于保护古建筑的理念,住宅区始终未曾对外开放,直到现在基本保持原样,等待部分修葺之后再供游客参观。
这个房间里落满了灰尘,显然还未轮到施工。
“碧珊……”
日落西山,屋子里光线昏暗,唐加源想要去拉她,却发现林碧珊神情怪异,双眼无神,双唇翕动,似乎在自言自语。
凑近她唇边,隐约听见她在说:“想念镜妹……镜妹……”
她猛然抓住架子床的一边木杆,用力摇晃,架子床顿时偏离了原有的位置,露出背后的墙壁。
“是这里了……是这里了……只有这里可以……”她在屋子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面对唐加源的询问完全不加理会,拿起屋内一张灯挂椅就向着架子床后的墙壁砸去。
砸了一下还不够,接着一下又是一下。
唐加源惊道:“碧珊,你这是做什么?快点住手!”
两名工人听见响声也冲了进来,见状大惊道:“小姐,这里不能随便进来!你……你在做什么?快点住手!”
其中一名工人手里还提着一柄铁锹,林碧珊扔掉手中的椅子,慢吞吞地靠近他,蓦地将铁锹一把夺过,重新开始砸墙壁。
此时唐加源注意到这面墙壁有一大块异样的颜色,似乎重新粉刷过,但是又粉刷不匀,当时应当非常匆忙。
林碧珊力气好大,她用尽全力狠狠敲击这块颜色异常的墙壁,几下就让墙面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砖块。
工人吓坏了,上前抓住铁锹道:“小姐,快住手!”
他想要抢走铁锹,却因用力过猛,反而将铁锹重重砸在露出的砖块上,那块砖立刻掉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唐加源和另外一个工人一起发出惊呼。
那工人讪讪道:“我不是有意的啊,是不小心……”
话说到一半,他瞧见一只枯手从失去砖块的墙壁里垂了下来,这名工人惊得浑身发抖。
“死……死人?”
林碧珊呆呆地看着那只枯手,自言自语道:“真的在里面,杨管家真的在里面。”
这时,她再次感到脑袋仿佛被千支针扎,尖锐的疼痛让她无法思考、无法说话、无法呼吸,她的眼前发黑,在她即将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听到的是周樱吃惊的声音:“难道……真的是我爷爷杀死了杨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