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沧皱眉看着眼前女子抬起的含泪的眼睛,不是熟悉的湛碧色,而是纯澈的黑色,因为风帽的原因有些凌乱的发髻也是同样的颜色。那样一双绝美的眼睛里是乞求是盼望,其中的感情哪怕神仙看了也会忍不住答应。
天下最美的女人跪在面前苦苦哀求放自己的丈夫一条生路,这份哀怨婉转楚楚可怜如何拒绝?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凝沧别过脸问。
女子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神色间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好,你们走吧。”凝沧疲惫地说,“去丞相职,领太子太傅,赐黄金百万两。”
“陛下三思啊,丞相不能走啊。”“请陛下下诏召集天下名医,必会有办法的。”“陛下,大熙离不开丞相啊……”跟在身后的官员或真心或假意地高喊,更有甚者痛哭流涕以头抢地。
本就跪在地上的百姓闻声亦开始大喊,但声音嘈杂混乱,一时间只听到嗡嗡一片。
只有站立者与他面前的几人依然静默。
跪地的人保持着托举的姿势,不动。
凝沧慢慢伸手,却又几度停顿,终于,拿住了奏折一边。
“陛下三思啊。”混乱的声音不知何时整齐划一起来。
千万人的声音回旋发散,是一种怎样的震撼气势,不经历永远不会明白。
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
一声过后,所有人齐齐安静下来,注视着场上二人最后的决断。
“百姓如此挽留,同僚如此挽留,朕也……”凝沧凝视着眼前那双轻垂的眼睛,“丞相还是要走吗?”
缓缓抬眸,即使是对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凝沧也一时有些目眩神迷,静静开口:“望陛下开恩。”
“丞相要弃天下于不顾吗?”跪在凝沧身后的宫羽高声质问。
冷敬卿忽然轻轻一笑,极微小,只是嘴角挑起一个极小的角度。慢慢开口,声音有些冷:“宫大人,我身体真的支撑不下去了,现在我还不想死。”
宫羽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睁大眼睛俯下身去,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已经做得极为小心了,难道还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他已经知道,皇帝是不是也知道了?
那让竹筠博娶自己女儿又是什么意思?
停了许久,凝沧终于接下了那本奏折,微微仰头,他轻轻叹了口气:“好。”
“谢陛下。”郑重一拜,语气却依然平静。
广场上依然静默,跪在地上的百姓有些开始低声啜泣。
公道自在人心。
一向是低调的,甚至没有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过,为人所知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还有官职,多年来每一条政令的发布都是以内阁的名义。
但是,他的付出他的努力又有谁不知道呢?
不用说太多,黄天佑自恃战功卓著,建国后几乎把持了全部朝政,亲党在全国横行霸道却无人能管,皇帝几乎被架空更不用说丞相。即使如此,黄天佑掌权的几年里全国百姓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已经强征上去的苛捐杂税硬是被退回,被强占的土地居然一一返还,有人欺男霸女都被绳之以法。没有说明原因,但是谁猜不出来呢?除了他还有谁?这些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一一做到了。幼儿免费入学,兴修水利,减免税率,一桩桩一件件虽然都是以内阁名义颁布,但是谁不知道这是他做的呢?
看似风平浪静,但是随便想想就知道要做到这些有多难要冒多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但是他生生忍了五年。
原本几乎被翼族灭国,现在却成了属国。商路纵横四海八方夷狄来朝,现在的国家是前所未有的强盛。
将一个混乱不堪的国家在短短五年内治理到这样的地步,简直堪称神迹。
而现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却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