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所怀疑，盛威也没过早下结论，毕竟他得到的信息不完全，他不能确定错失的第一张横幅是不是也有关窍。
毕竟美人鱼这个意象涵盖面太大，没准李明哲是说某家星巴克呢？
于是盛威等待着李明哲接下来的行动，他确信还会有。果不其然，之后的几天李明哲像玩快闪似的，先后出现在栾安洋家，何静沉之前工作过的社区医院，甚至孩子的墓地附近。
因为盛威对他的行为有预判，知道他去的地方都与何静沉有关，所以事先就去蹲守了，还真让他蹲到了，他亲眼看到李明哲跑走的时候故意将横幅丢在不明显的地方。
他能预判，其他刑警也能，最后一次非常危险，警察到的很快，虽然响着警笛，其他人都发觉了，李明哲却毫无反应。盛威在马路另一边埋伏，不禁有点起急，他下车从花池子里捡了一块小小的石子，用力朝李明哲丢过去。
石子刚好打在横幅上弹走，李明哲被吓了一激灵，扭头就跑，盛威试着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没看见。
李明哲的跑步姿势不太协调，具体怎么个不协调也说不上来，不知是不是和失聪有关，整个身体显得蜷缩紧绷。他个子很高，但背影却莫名像个孩子。
盛威觉得差不多了，不能让他再闹下去了，不然真抓住了不好收场。盛威一共从三张横幅里找到了“美人鱼”，“三胡”和“2145”。他觉得线索够了。
三胡的意思应该是湖，湖和美人鱼结合，应该是他想的那个地方。也许丢失的第一张里有更明确的补充，不过算了，他可以去碰碰运气。
至于“2145”应该是时分，指的应该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总不能是2145年。但哪天的九点四十五，倒是没有说清，盛威想也许每天晚上李明哲都会在那里等。
过了九点，公园就不会有什么人了，毕竟周围住家也不多。七八点钟时可能还会有散步和跳广场舞的，九点也就都散了。虽然有路灯，但因为植物茂盛还是显得黑漆漆。公园有管理室，不过因为是免费开放的公园，难保有人会想穿公园走近路，也没人巡逻。
盛威九点半走进公园，走到人工湖差不多用了六七分钟，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湖周围挺开阔的，有几排长椅，盛威随便找了一个坐下来，给李明哲发了条信息。
“我到了。”
他希望李明哲能同时看到他发去的其他信息，更容易信任他。
李明哲没有回信息，盛威只得看着湖面和那尊美人鱼铜像发呆。水变得好脏，即便光线昏暗也能看到睡眠漂浮大片黏腻腻的浮藻，杂草和树叶，好像还有烟头。铜像也褪色得不成样子，盛威觉得连眉眼好像都变了。
也是，十几年了，这人世间不能维持十几年的东西比能维持得要多。
正胡思乱想着，盛威听到了身后树枝摇动的声音，是有人过来了。那人可能以为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小，其实很明显。盛威站起转过身，在背后靠近的李明哲反而吓了一跳，停在了五六步开外，伸出手做了个“别靠近”的姿势。
盛威没搭理他，绕过椅子，向他靠近。结果似乎是走路姿势的原因，李明哲又是一惊，连着退后了两步，一脸惊慌失措。
到了这会儿盛威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和聋哑人交流的经验，想要面对面沟通太难了。他张嘴想说话，又叹气作罢。
他掏出手机，继续发信息，没想到李明哲好像是误会他要报警，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来。
盛威眉头紧锁，一只手对他做着“把刀放下”的安抚动作，一只手飞快打字：“不要这样，把刀收起来，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我捡到了你丢下的东西，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李明哲看着手机，紧张到手都有点抖，他没有放下刀，只是往身后藏了藏，回复：“你真的是警察？”
“是的。把刀收起来。”
“我不相信警察。”
“我知道。但你需要警察为何静沉翻案，你必须选择一个警察来相信。”
李明哲眼睛里的惊慌淡去了一点，他看着盛威，缓缓把刀子合上放进了裤子口袋。
盛威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将背留给李明哲，侧着身往后挪了两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长椅的椅背，等着李明哲走过来。
只几步路李明哲走得很慢，盛威难以想象他对于警察的戒备从何而来。事实上在之前案发时警察也碍于他残疾人的身份，并没有多为难他。
就如网上的议论，如果李明哲真的知道什么重要线索，当初崔之敬找到他时为什么不讲，盛威相信如果当时崔之敬真的能找到何静沉不是凶手的铁证，也不会答应草率结案。
终于，李明哲还是坐在了长椅上，尽可能远离盛威，俩人一人一边。盛威把自己的本子拿出来，翻开开始调查何静沉的那页，推给了李明哲。
李明哲打着手机手电看起来，盛威一直紧盯着他，他看得十分认真，一直僵硬微耸的肩膀也慢慢放下了。
“你真的相信她不是凶手吗？”李明哲在手机上打下字，直接递给盛威看。
“我相信，但我需要证据，所以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夜深人静的公园湖边，树丛暗影的覆盖下谈事情让盛威觉得很别扭，他们明明在说一件正事，却好像是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秘密接头。
李明哲对于某些人的怕，还是令他不解。
“我告诉你之后，你会不会当作没有听过，不承认见过我？”
“为什么这么问？”盛威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
“我的证据被警察骗走了。”
“什么！”
盛威难以理解他说的这句话，多少也是有点不愿理解，就见李明哲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递了过来。
纸上不仅写了案件相关，还写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也就是盛威去李明哲老家，而李明哲回到封潼，岔开的那几天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的外部环境如此匪夷所思，如果不是李明哲如此戒备提防，甚至搞出这样复杂的事，盛威真的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他的身边，发生在朗朗乾坤下。
“我去给你要个说法。”
就那么几天的阴差阳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盛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对这操蛋现实的难以接受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嗓子眼有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